(萱瀅)
回宮第二日晚上,佾痕遣了小宮女傳我至昭陽宮。晚膳時分,主上明明是翻了鴦婕妤的牌子,竟又匆匆傳詔于我,怕是有要事吩咐,遂伺候宸昭儀歇下後,自往昭陽宮而去。
順公公早在殿門等著我,他是主上新任命的近身公公,亦暫代了內侍總管的職。
先前的李公公因著年紀漸大,主上特恩準其出宮養老。
可這輩子,我卻寧願永不出宮,听從主上的差遣,應該就是我畢生最大的幸福。
我僅是一名孤女,若得出宮,卻也無家可歸,沒有親人會在這世上的某一處守侯著我,可,在宮里,畢竟,我還能去守侯著主上,在他下一個轉眸需要我的時候,我總在適當的位置等候他的差遣。而這些于我,就是關于幸福的所有詮釋。
「姑娘來了,萬歲爺在偏殿等著姑娘呢。」順公公拂塵一指,親迎了往偏殿而去。
推開偏殿虛掩的朱漆鎏金大門,我獨自一人拾裙入內,順公公則將門重新掩上。
幾案上擺著龍首花卉紋玉香爐,左右兩端雕了栩栩的龍面,紋須鏤空處附著一層薄薄的朱砂紅,一縷縷,蔓蔓蜿蜒至爐蓋的祥雲,氤化為澄潭的水沁。爐身碾琢陽紋纏枝牡丹花卉,當中雕空,置一燃著的橢狀赭色蠟燭,底部和圈足都以排列整齊緊密的外壁凸弧、內壁凹弧的菊瓣紋為飾,鼎足佇立在紫檀木的案上。
爐頂的玉盤中未薰御用的龍誕香,裊裊湮出的味略苦,細聞才辨得淡約芬香,原是蘇合香。
主上正立于案前,我跪拜行禮,眸光停于他明黃暗花四枚經面斜紋綢面的袍裾,滾以同色緞緣淺寶藍雲紋緞織金龍袖下,負手緊握。
「奴婢向主上請安,主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昭儀——」他微頓了一下,我看到他的手指似乎微顫了一下,「可好?」
「回主上,宸昭儀所中之毒得血蓮為引,已痊愈無礙了。」
「嗯。」他的語調不辨喜憂,卻亦不再多說一字,似靜待我稟述其他發生的事。
「主上,奴婢有一事,不知當稟不當稟。」我憶起那日清晨的所見,遲疑是否該說出口。
「你入滴血盟這麼久,還要朕教你輕重巨細?」
「奴婢惶恐!」我听出他語氣了一絲的不悅,鼓足勇氣,緩緩而道︰「有一日清晨,昭儀獨自往天池賞景,奴婢因擔憂娘娘身子虛弱,故一路遠遠跟著,卻看到——」
「說。」我的遲疑讓他微微不耐起來。
「娘娘起舞,北溟國主以簫相和,二人甚是歡悅。」我不知道,怎會用了「歡悅」這個詞,話一出口,心下愕然驚異,縱漾起些許悔頓,但卻瞬間即逝。難道,我的心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