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恭順淺笑︰
「賢妃娘娘深得聖恩,自是臣妾無法比擬的。」
「昭儀心里真是如此認為?」她慢移蓮步,走近我,呵氣若蘭︰「這月余,皇上下朝便往傾霽宮陪昭儀用膳,這份隆寵,昭儀怎說比不上本宮呢?是昭儀不屑聖恩,還是輕視本宮呢?」
容色不驚,低眉斂眸︰
「娘娘居正一品妃位,現攜理後宮,臣妾僅是嬪位,此其一皇上寵眷娘娘猶勝臣妾之處;其二,娘娘終日為後宮諸多事務勞神,豈能兼顧伺候皇上飲食之事,臣妾卑微,理應替娘娘分憂;是以,臣妾怎會不自知,而妄與娘娘相提並論?」
「昭儀乃當朝丞相之女,本宮可看不出卑微于何處。」她睨著我,唇邊隱隱勾起一道淺弧,縴手撫上隆起的月復部,「不過,再如何貴冑千金、蒙聖垂恩,于皇嗣之尊,皆是無法同日而語的。」
她攜起我的手,同下觀景台,往玉石欄桿間斷處走去,美眸望向我,嬌笑嫣然,語聲漸輕,僅我一人可听辨︰
「紫禁之內,蒙皇上的寵愛,可得更高位分,但,只有斗過所有的嬪妃,才能讓你活得更久。這點,昭儀可是听清了?」
我顰眉不解間,她蓮步已至台階前,縴手將我輕輕一推,我身子向後略略踉蹌,吟芩忙上來扶住我,她卻若飄零的葉片般,從間斷處盈盈向台下跌去。
「昭儀,你——啊!」
尖叫響徹雲霄,她就這麼跌了下去,嬌軀滾過九道台階,直落至平層方停。
然後,我看到,蜿蜒若蛇狀的一縷深紅血液從她裙裾底下滲出,那是一種極其冶艷深邃的暗紅,觸目驚心地渲染于朱雀台的玉石磚上,可她的臉上依然浮著那抹笑意,正午的陽光映出的點點斑斕陰影在這虛浮的笑意,沁湮出的,卻是陰冷悚骨。
「不好了!快來人啊!宸昭儀把娘娘推下去了!」賢妃身邊的宮女適時叫嚷起來。
吟芩無措地望向我,我卻神色平靜。
入宮將近一年的時間,一次次的明爭暗斗,讓我愈來愈明白,這後宮,從來不是你委屈忍讓,別人就會容得你。只要你承了聖恩,就一定會被推上紛爭的殘忍刃鋒,刃口舌忝血的,永遠只屬于贏者,舌忝的,便是那敗者的芬芳腥血。
唯一無法明白的僅是,我們都是女子,為何一定要為難彼此?一定要讓對方傷到無以復加,才算是贏嗎?
贏了就能得到君王的心嗎?
是痴心,抑或是傻呢?
于我,難道真能看透一切嗎?縱然看透,卻早不能置身事外。
我抬眸眺望極目處湛藍日照的天際,幾抹浮雲飄游,暉光射透皙薄的雲層,灑下片片金華點綴于宮殿的飛檐,卻穿不過檐下的黑影。那影子深黝,一如紫禁不為人知的暗處,終是一直存在的。
微涼的風在炎熱的午後穿袖而過,心底一片清泠,唯有寬大紗袖掩遮下的指尖輕輕顫了下,新染的丹蔻尖尖子便淺約地晃入眸底的余光,隨著簇擁漸近的人聲在身後響起,我的眸光收回,最後落注于九道階下那抹暗紅的詭綺。
如果一切避無可避,那麼,就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