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姑每日穿著鮮亮衣衫,戴著新打的首飾招搖過市,四周街坊雖然酸了幾句,卻也不由得生出了幾許敬畏之心。畢竟這世俗心思皆是如此,捧高踩低更是人之常倩,縱然心下埋怨瞧不上,面上卻對那有財勢的人情不自禁的捧一捧。
如此紅姑招人來自己家玩樂,正好給這些媳婦兒姑娘家一個親近的好機會,個個也都巴結著上了。
葉怡原本對這紅姑很看不上,不過眼見別人都去了,她若是不去,卻也顯得不合群了。這葉怡是個最會做人的人,但凡待在一處,總是會討得周圍的人歡心。她也會趁機博得別人的好感,給自己弄上一個好名聲。要知道,有一個好名聲,這做事情卻也是要方便得多了。如今人人都趕著去捧紅姑,她若不去,少不得惹一個眼熱心嫉的罪名,故此葉怡淡淡含笑也就去了。
反正如今華青麟也不用她做事情,反倒給她一些錢花用,時間更是清閑了。
及到了紅姑的宅子中,這紅姑巧笑倩兮,言談風流,果然如葉怡所預想到的一般,不過是借著這個機會炫耀自己罷了。只是這紅姑倒也大方,擺的吃食點心也是精致高檔,還將一些做工不錯的香袋扇子送了人。況且紅姑從前是個唱戲的,自是會說話得很,妙語連珠也很會活絡氣氛。別人見她有錢又大方,除了要人捧著卻也沒什麼壞脾氣,便也願意親近紅姑了。
葉怡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面上雖然浮起了溫和的笑容,心下卻是不以為意。這紅姑連自己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眾人這般眾星捧月奉承她,不過是因為這紅姑有些財帛,又會撒些小恩小惠罷了。
卻見紅姑在人前顯擺,只說她那男人是個厲害的,既會做生意,又十分疼她,什麼好東西都往她屋子里堆。
而葉怡心里卻是在冷笑,紅姑不過是個唱戲的,只恐怕那男人是不願意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領吧,所以才讓紅姑待在外邊。不然這等女子,領入門去也是徒自惹人笑話罷了。況且這紅姑不過稍有姿色,氣質庸俗,隨便媚眼亂飛且又是個唱戲的。包這等女子當外宅,在葉怡看來這紅姑男人也不如何。
葉怡心里這麼想著,面色也是淡淡的,與周圍的熱絡也有些格格不入了。
那紅姑卻接著擺譜,只說自家男人是有大本事的,認識蘭氏族人,還經常和這位蘭氏族人一起吃喝玩樂呢。
眾人听了,頓時也是多了幾分敬畏。這蘭氏在敦煌是何等聲勢?在他們這些尋常小商戶耳中听來,紅姑男人跟蘭氏族人有交情,已經是十分了不得的。
于是他們看紅姑眼神之中,更是不同了。
葉怡卻目光怪異,頗不以為然。紅姑說的那個蘭氏族人,不過是蘭令月的遠房親戚,說出來哄哄人而已,根本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只是頂著蘭氏族人的名頭,有幾分唬人罷了。更不必提那蘭令月是面硬心酸的主,平素行事也不將族人看在眼里。所謂的蘭氏族人根本沒什麼實權。
要說親近,還是華青麟跟蘭令月更親近。華青麟原本頗為被蘭令月喜歡,蘭令月對華青麟也很是不同——
從前在敦煌城中,她雖然堅持不要華青麟的財物,只說自己不需要依托他人。然而別人知道華青麟喜歡她,對她自然就恭敬起來,還有人私下送些金銀,只盼望葉怡能替自己在華青麟面前說幾句話好話。要說那個時候,自己雖然沒名沒分的和華青麟曖昧著,可是卻是比如今日子要自在爽快得多。
這般一對比,葉怡面色就透出了幾分端倪。只見她面色卻無驚訝奉承之色,反而有幾分不以為然。
紅姑眼楮尖,將葉怡面上的表情看在眼里,頓時揚聲道︰「葉娘子,怎麼好端端的,你就一副這種樣子,好似很不自在。莫非你還記仇我在店里搶了你釵,要說也是怪我魯莽,是心急了些,只是千金難買心頭好,誰讓葉娘子那個時候身上錢沒帶足呢?」
眾人最初並不知道紅姑怎麼突然朝著葉怡拌嘴了,听了紅姑的話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兩個早就有了過節了。
她們目光落在了葉怡面上,只見葉怡果然一臉不快之色,顯得格格不入。眾人方才明白了幾分,平時見這葉怡是個大方的,不過如今見紅姑顯擺,心里卻是有些不是滋味,生了些嫉妒了吧。
實則以葉怡的心計,本來也是該收斂自己面上神色,不至于讓別人看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卻怪這紅姑嘴快,竟然又將搶首飾的事情說出來,這卻是觸動了葉怡的痛腳,讓葉怡一時緩不過起來,這氣憤憤不平的樣子自然也是讓別的人給看到了,也是讓這些人內心之中紛紛猜測,葉怡莫不是嫉妒了?
葉怡是個心氣兒高的人,心氣兒高的人自然是好面子的。故此爭首飾因為錢不多輸掉了,這讓葉怡覺得很沒有面子。更何況葉怡雖然不願意承認,紅姑這一身從頭到腳暴發戶般的打扮,竟然硬生生的讓葉怡有些自卑。
看到眾人神色變化,葉怡方才覺得有些不對。她頓時勉強一笑,想要解釋什麼,卻是被紅姑搶先開口︰「怎麼你還看不起我這外宅婦人不成?呸看你這窮酸樣子,你是什麼貨色,老娘還看不出來。少在我這里裝清貴,不過是個私奔的野鴛鴦。我一看就看得出來,卻還在我面前擺譜,你跟你那個小相公,算什麼正經夫妻?」
葉怡臉刷的就白了,哪里想得到,自己只是臉色有些不對而已,卻是招惹來了這紅姑 里啪啦的一大番話。莫非這紅姑,心里嫉恨自己不成?
「不是正經夫妻也自不必提了,我看你幾分姿色連你家小相公也不如,也不是正正經經的女兒家,如今你連我一根手指頭也不如,卻偏巧給我擺臉色,你也配不成?」
葉怡有些委屈,她頓時帶著幾分委屈說道︰「紅娘子,我只是想別的事情,哪里是在嘲諷于你。我雖然初來乍到,大家都知道我是最和氣的一個人。」
方才有些疑惑的婦人們,如今也覺得,葉怡也未必是在一邊含酸。
葉怡面上隱忍之色一閃而沒,卻又讓在場的女子看得明明白白︰「至于夫人對我羞辱,我實在不知如何分辨,便是我不知何時對你有所得罪,你也不該將這污水生生潑在我身上——」
倒一副隱忍堅貞,清清白白模樣,卻分明受了天大的委屈。
紅姑卻冷笑不已︰「卻在這里裝模做樣,看你雙手繭子便知你出身寒酸,而你那小相公一舉一動卻是有幾分貴氣,打量著哄人家公子跟你一道私奔罷了。否則怎麼你就沒什麼父母,你相公又是什麼來頭。」
這紅姑也不是個客氣的人,就將這些話都是說出來了。只見紅姑 里啪啦的,就葉怡總總不妥之處說了一遍。紅姑的地方多了,見識多,說話也是清清脆脆的,一番話只說得葉怡面上無光。
葉怡見一旁沒人給自己說話,心中暗恨這些女人無情無義,她面上無光,留下來了沒趣,便這般給走了。
那紅姑卻似恨上了葉怡一般,便和葉怡對上了。
她手上頗有閑錢,平素使錢大方,且別人又知道她男人和蘭氏有些瓜葛,便只顧著奉承葉怡,一來二去也和葉怡有幾分生疏了。便是葉怡平時性子好又會討人喜歡又如何?這些鄰里和葉怡相處不久,又無特別交情,自然也就更樂意和紅姑來往。不過大多數人只是跟葉怡疏遠些,倒不曾與葉怡交惡。只是有些捧高踩低的婦人,倒真為了紅姑,私下嚼舌頭根,只說葉怡來歷不明不白,也不知道是什麼出身,只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女兒。那听的人有的將信將疑,只覺得葉怡看上去也不似這樣子的一個人。只是終究和葉怡也不算很熟,再者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葉怡面上看著雖然是好的,誰知道是什麼性情。再者葉怡身上確實也有幾樁可疑處。如此一來二去,這些婦人卻也漸漸的和葉怡生疏了。
葉怡還不曾受過這樣子的悶虧,心下十分郁悶,自是不提了。
這日傍晚時分,一輛馬車匆匆到廊市。馬車外表看上去是其貌不揚,只是馬車內部卻是布置得奢華之極。只見柔軟的動物皮毛墊子上,蘭令月隨意坐著,卻是透出一股慵懶嬌媚的味兒。只是那絕色的容貌之上,一雙眸子卻是透出了幾許冷冷光彩,仿若有寒水流轉。
馬車車壁之上,一盞香爐之中點燃了蘇合香,透人心脾。而點綴的夜明珠在一角散發柔和的光彩,令馬車之中光線極為明亮,並且不帶絲毫的煙火之氣。就連固定的茶幾也是用上等的水沉香木制成,幾面觸手溫潤,甚至不輸玉石的觸感。蘭令月手指輕輕一扣幾面,卻見這雪白的手指敲擊之下,小幾敲出了一聲清音。
在蘭令月的對面,一名俊秀的青年端正坐著,面上多了幾分訕訕然的味道。蘭曉禁不住說道︰「蘭令月,我原本以為你對青麟放任自流,如今看來,是我不對了。」
蘭令月白了他一眼,卻不屑與蘭曉說話。而就在蘭令月的身旁,一名秀雅非凡的男子正自靜靜的端坐在蘭令月身邊。他背挺得直直的,透出了幾許英朗之氣,那雙眸子更似有一股奇異的光彩,流轉一絲說不清的異樣魅惑。對方身上明明帶著清俊秀雅之氣,然而那高挑而又優雅的身形,卻又是令人不敢小瞧。
蘭曉雖然早就听聞墨舒之名,然而對于墨舒真容,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那些不堪的傳聞之中,墨舒甚至是母女兩人共同的男寵,蘭令月更是被墨舒迷惑得神魂顛倒。雖然也有人說這不過是李玉的污蔑之詞,只是因為李玉嫉妒蘭令月對墨舒的看重而故意放出來的話,甚至墨舒還擊敗過李玉。然而有些時候,駭然听聞的桃色謠傳,卻是比真正的消息更容易讓人留意,也更容易讓人相信。如今蘭曉看到了墨舒,眼中禁不住多了幾分困惑。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紈褲子弟,並且早就已經是具有察言觀色的本事。
眼前這個墨舒,只是如此坐著,身上就散發一股若有若無的清貴之氣。
真正的男寵,再會如何的演戲,也只是靠著色相獲取女人歡心的小白臉而已,又豈會有如墨舒這般真正的清貴之氣?
馬車在一處庭院前面停下,雖然這處庭院是蘭令月最近才購置,不過如今內中已經裝修得富麗堂皇。
隨即那些蘭令月安插的眼線,方才將這些日子關于葉怡的一舉一動盡數告知蘭令月。
蘭令月心里冷哼一聲,不錯唯獨紅姑那樣子的女人出手,才是對葉怡的最大的羞辱。她不相信,葉怡非得要做正妻不做小妾是因為葉怡有什麼廉恥之心,又或者是因為葉怡對愛情有什麼忠貞之念。真正有羞恥之心的人,是不會不擇手段的來攀附男人,甚至栽贓陷害,狠下毒手。真正對愛情有忠貞之念的人,也絕不會與從前情人兄妹相稱,再與勾搭別的男人。
葉怡之所以如此做,無非是因為葉怡生母乃是小妾,她不願意作為小妾受盡委屈。而且葉怡也極為聰明,知道一個女人越端著,男人就越看重她
而她則偏偏弄出一個紅姑出來,紅姑容貌不如她,甚至勾搭男人的手段也沒有葉怡高明。不過是一個當了外宅就沾沾自喜的庸俗女人,卻能侮辱葉怡,讓葉怡被周圍的人冷落。甚至有捧高踩低的婦人,還因此刻薄葉怡幾句。這便是是對葉怡最大的諷刺,讓她懷疑自己緊緊抓到手里的,卻並不是那般珍貴。
而根據這些眼線所言,葉怡果然被這紅姑弄得心神不寧。
只恐怕葉怡受了屈,便會起了比較心思,她哪里不如紅姑了,怎麼偏生被這女人欺辱?論容貌、論心計、論氣質甚至論手段,葉怡可是處處要比這個紅姑要強的。
葉怡是個極為冷靜的人,她親手毒死了情人和養母,還能不動聲色的陷害蘭令月,這份判斷力確實是非同小可。可是她這好勝的性子既是葉怡行事動力,也是葉怡的弱點。唯獨葉怡的心亂了,失去了平時的冷靜,方才能給她蘭令月可趁之機!
青麟雖然年紀尚輕,卻也不是那等無能之輩。他雖然不可能一下子給葉怡大富大貴,但是卻是能讓葉怡衣食無憂。葉怡從前只是個小尼姑,來到敦煌也沒過上什麼好日子,故此縱然自己將青麟逐出敦煌,擺出一副再也不與青麟有關系的樣子,葉怡也未必願意放棄華青麟。畢竟和青麟在一起的日子,雖然比不得葉怡預期,也是比從前好得多了。她也相信,青麟暫時不會給葉怡極好的日子,不過過上十年二十年,青麟畢竟也能賺下自己的一番家底。
既然如此,她亦不能全然不作為,更何況葉怡便是不甘心離開青麟,誰知道她會等多久?
只是這紅姑雖然讓葉怡極為不快,葉怡也不曾做什麼出格的事情。畢竟葉怡如今還沒找到更好的,自然也就是會死死抓住華青麟,不願意失去這份依靠。蘭令月心忖也應該再加上一把火才好。
她手下眼線盯著葉怡,蘭令月看著葉怡日常舉動,很快發現了一條不同尋常之處。
那就是葉怡曾經到過這廊市的品香閣。
這西域的香料可謂很有名氣的,便是在大周,那些權貴人家也是極為追捧這些可稱為極品的香料。一些好些的香料,放在外邊,能被炒成老高的價格。而這廊市乃是在商賈進入大周的必經之路上,故此也是十分熱鬧。而那品香閣更有機會,從那些行商手中,獲取一些極品的香料。那處的香料,便是一管,也能價值萬金。
而華青麟雖然能讓葉怡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卻絕對不能夠讓葉怡買一管品香閣的香料。而這葉怡自從住入廊市以來,她所光顧的店鋪,都是她如今身份買得起的店鋪。唯獨這品香閣,葉怡去了也只能看看而已,然而她仍然去了。
蘭令月禁不住想起葉怡從前與自己見面時候情景,那個時候葉怡身上有淡淡的清香,那香是調制得恰到好處,絲毫沒有濃膩之感,令人嗅著就是覺得舒服,就是覺得心曠神怡。蘭令月前世經手無數的貨物,自然也知道這香名頭。此香名喚水沉梅,雖然不算是極貴重的上等香料,價格也不便宜。以當時葉怡的身份,要花錢買這種香可是要狠狠出一筆血。再看葉怡當時的穿戴,衣衫料子雖然干淨卻是普通,並無絲毫逾越之處,衣衫首飾都是極為符合葉怡這麼一個無依無靠孤女的身份。如此一來,蘭令月就心中有數了。
這個葉怡顯然是個嗜香之人,就算不置辦衣衫首飾,她也爭不過自己內心之中的喜歡,非得置辦一貫香料用上不可。這亦是說明了,葉怡對香不僅僅喜歡,甚至到了狂熱的地步。這份狂熱,甚至讓葉怡這個冷靜的女人也是情不自禁。
那品香閣的香是何等名貴,葉怡明明知道自己是買不起的,可是仍然是禁不住瞧瞧。她明明知道自己去瞧了,因為無法買下來,心里是更不痛快,可是葉怡還是禁不住去看一看。
對付一個人,就要看清楚這個人喜歡什麼,在意什麼,離不得什麼。只有對她的心頭好下工夫,才能輕而易舉的把握這個人的弱點。蘭令月甚至招來探子,問葉怡在品香閣對哪種香更為在意。這些蘭氏的探子無疑是很盡責的,並且記憶力很不錯,很快將當初葉怡看得最久的那管香給送到蘭令月面前。
蘭令月手指輕輕挑了一點,往鼻尖一嗅。看來葉怡是喜歡清淡一點的香料,這種香料和葉怡從前用過的水沉梅很有幾分相似,不過這香氣卻更加清雅動人,不是水沉梅那等價格低了很多的香料能比的。
墨舒修長的手指輕輕挑了一點香,細細一品,那份出色的儀態令人聯想起賞心悅目這個詞。隨即墨舒則沉吟說道︰「這等香名喚清韶沉,只是調制時候,龍**多加了三分,紫丁少放三分,少了三分火候,故此其味仍然是少了幾分沉郁,略散不聚。」
蘭令月雖然對香料也有幾分認識,不過卻是絕對沒有墨舒認識的這般深刻。聞言她頓時有些好奇,輕挑眉毛之間心下也是有了定計︰「不知墨公子可是會調香?」
墨舒若有所思,隨即輕輕一點頭︰「若是少主需要,我自然是願意為你親手調制。」
他嗓音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溫潤,宛如三月的春風,吹在人的面上卻是不寒不涼。蘭令月發現,自己越和墨舒相處,似乎就能發現他越多的不俗之處。他不止容貌出色,為人體貼,武功不錯,如今甚至連調制香料也會。蘭令月沒有意亂情迷,反而好奇是怎麼樣子的家族,才能培育出這般全能的男子?
若沒有幾分底蘊,縱然有再多的錢財,只恐怕也是無法教導出墨舒這樣子的男子。
只是正因為如此,墨舒卻也是顯得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不真實。更不要提他曾經甚至背負自己母親男寵的身份——
蘭令月道了聲謝,這次自己領著墨舒出來,實則卻也有幾分試探之意。縱然蘭因月告知她,墨舒殺死蘭壁城是她所允許的,只是蘭令月仍然有幾分疑惑不解。對方身上的謎團,讓蘭令月有些不能全然放心,偏巧這個人身上有這樣子的謎團糅合在一起卻是組成了致命的誘惑!
收羅了香料之後,墨舒花掉整整一日的時間方才將香料調制出來。
蘭令月不願意承認,自己內心之中其實有很大的期待,她實在是想要知道,墨舒究竟是有如何的技藝?這個漂亮的男人給蘭令月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總覺得若他做什麼事情,必定是極致的完美!
她輕輕一嗅墨舒調制的香料,頓時感覺一股清雅纏綿之意頓時透了自己的肺腑之中,讓蘭令月仿佛感覺自己正好站在大海之邊上,眼前海水在月光的照耀之色泛出了淡淡清雅柔潤的光芒,卻是一望無際看不到邊。而這天空之上,恰好有那麼一輪明月,任由清輝傾灑,皎潔而柔和。
好半天,蘭令月方才從這份迷醉之中清醒過來。她從來只知道香料會給嗅香者味覺之上的感受,卻是萬萬不曾想到,仿佛自己視覺也被這般寧和清雅感覺所引導。連她對香料感覺一般的人都會如此的喜歡,她相信就憑著這管香料卻是足以讓本來就喜愛香料的葉怡為之發狂的。
隨即這日,紅姑倒是讓與葉怡相熟的女子將葉怡給請來。那婦人心忖紅姑大約是氣消了,有講和的意思。畢竟葉怡表面上性子和順,欺上了也是不卑不亢的模樣,大家總是看在眼里。而紅姑和這葉怡也是不曾有什麼深仇大恨。
葉怡心下早就煩透了紅姑,只是她素來在人前是表現大度的,況且也知曉紅姑如今十分風光。她也是個聰明人,故此也是壓下了自己內心之中的火氣,願意與這紅姑交好一番。以後相熟了,她自會用些手段,悄無聲息讓這紅姑吃個悶虧。
那換葉怡去的婦人乃是張家娘子,如今也禁不住提點葉怡兩句,只說今日紅姑那男人也是會來了,還請了街坊鄰居中男人一並去了,倒是個熱鬧喜愛交朋友的。張家娘子便勸葉怡,不如也讓華青麟一並去,也好結交一個有本事的朋友。葉怡心知紅姑那男人,華青麟是瞧不上眼的,不過她回頭還是跟華青麟說了說,華青麟不願意去,葉怡也就不如何勉強了。她卻沒有發現,華青麟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神色有些奇異,那雙漆黑的眸子卻是那般深沉若水,似乎一片黑色之下,卻是翻騰著黑色的熔漿。而眸中的神光最初一片迷離不定,最後卻是漸漸堅決下來。隨即華青麟垂頭看著自己掌心的傷口,這傷口如今已經淡了,再養了幾日,也許就會沒什麼痕跡了吧。然而某些東西,自己最初堅信不已,卻最後仍然避不開所謂的裂痕。
卻見葉怡去了紅姑宅子里,這西域男女之防也不如何嚴密,外男見內眷也沒那麼多講究。只是這些婦人,大半還是與女眷聚在一起說話了。葉怡倒是瞧見了那紅姑的男人,對方面上確實有幾分富貴氣,不過身子稍顯肥胖,樣貌不見半點英俊。葉怡瞧在眼里,心下又有些不以為意了。紅姑的眼光也是不過如此,不過是貪圖這男子財帛,故此送上身子罷了,到頭來也只是個外宅。
一旁幾個婦人嘀咕,只說紅姑這男人名喚孟非寒,是頂頂了不起的人物。葉怡卻對這些吹捧不以為然,這些婦人見識淺薄,遠沒有她眼界寬闊,隨便一塊石頭,也能當做寶貝。要說寶貝,華青麟才是真正的寶貝。
就在這個時候,葉怡只感覺一道視線掃向了自己,她一貫是個極為敏銳的人,很快就察覺了那道視線所在。卻見孟非寒看著自己,眼神頗為露骨。葉怡有些羞惱,頓時扭過頭去。她心忖這孟非寒既然養了外宅,自然也是一個之徒。葉怡目光掃了周圍的夫人小姐一眼,只覺得她們顏色打扮都是遠遠不如自己模樣,如此一來葉怡也頓時有些明白,難怪這孟非寒居然是一眼看中了自己。自己這模樣、身段兒,在這些女人襯托下,自然是出挑的。那孟非寒這個色胚,不看自己,又還能看誰?
想到這里,葉怡心里竟然有幾分竊喜。她並不是瞧上了孟非,只是紅姑那個賤人處處與她作對,讓葉怡心里早就有些不痛快了。想不到紅姑男人,也是會對自己多留意。這是自然的,她容貌氣質可都勝過紅姑許多。
這孟非寒也是個愛顯擺的,只說這次在外行商,花了大價錢買了一種香料,卻送了紅姑一些。听著他吹噓,便有人湊趣奉承,讓孟非寒將這香拿出來,讓眾人見識一番。葉怡也是個好香料的,心中覺得孟非寒這種庸俗的商人是拿不出什麼好香料,不過卻也是禁不住有些好奇。
然則她心里,自是萬分看不上的。這些所謂商賈,只恐怕只會隨意花錢揀貴的買當做好貨,又豈會當真知道貨品的高低好壞?
卻見孟非寒抽出了一枚雪白的玉管,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真怕撒了一點半點。
隨即孟非寒挑了幾個指甲蓋,放在一個小碟子上,方才讓眾人品香。
實則西域炫富成風,常有豪客當眾上將自己販得的好貨當眾炫耀。故此孟非寒將自己認為珍貴的香料,當眾炫耀,卻也不是什麼奇怪之事。在座的賓客也是對孟非寒所購得的香料贊不絕口,仿佛這香料確實非常不錯。葉怡固然有些不屑,心下卻也是禁不住生出了幾許好奇。及那香料傳到了葉怡面前,葉怡細細一品,卻是頓時呆住了。
這香料極為怡人,只是少少的一點,便是沁入心脾,令人心曠神怡,甚至比那品香閣之香還要好上幾分。葉怡是個愛香之人,還從不曾品過這等好香。況且這香料清雅而絲毫不顯得濃郁,雖然清淡卻凝聚不散而不顯得稀薄,如此凝結一道,如此上品卻是葉怡聞所未聞。直到別人提醒,葉怡方才知曉自己失態,面頰頓時一紅,方才緩緩松開手,心下卻是有些不舍。
這等香料落在了孟非寒這等商賈手中,卻是浪費了,讓這宴會上的諸人評價,卻是讓這些俗人給糟蹋了。
這些人根本不懂欣賞,只是見這香精貴胡亂稱贊罷了。葉怡心高氣傲,心中卻生出了強烈不甘。便在這時,那紅姑含酸的嗓音卻是在葉怡耳邊響起︰「土包子,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
葉怡先是一怔,旋即方才知道自己那戀戀不舍的模樣卻是正好讓紅姑給看到了。一時觸及痛處,葉怡心下大怒,只恨不得將紅姑給撕了。她垂下頭去,並不言語。別人也只道她出身不好,見不得世面,故此失態了有些不好意思。這雖然情有可原,到底是讓人生出了幾分輕視了。
隨即葉怡又發現孟非寒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一眼,頓時讓葉怡覺得生生吞了蒼蠅一樣惡心。她捂住了微微鼓起的胸口,面頰卻是升起了兩片紅暈。這宅子里男的女的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葉怡也只覺得待不下去,尋了個由頭走走。豈料她獨自一個人在花園子里面,卻偏生听到孟非寒聲音︰「小娘子怎麼在這里?」
葉怡一抬頭頓時看到了對方有些肥胖的身軀,孟非寒眼珠一眯,隱隱透出了幾分貪婪的精光。只見孟非寒輕輕一舌忝有些肥厚的嘴唇說道︰「小娘子這般姿色,什麼好東西沒有?犯的著眼饞誰?」
說罷孟非寒就伸手去拉葉怡的手腕,一邊動手動腳一邊說道︰「若你知情識趣,什麼好東西,爺都是會給你的。」
葉怡卻啪的將孟非寒手打開,面若寒霜,容貌極冷︰「孟老爺還請自重,我是清清白白的婦人,少跟我說這些腌言語。」
說罷葉怡頭也不會,就這般走了。她是個不擇手段的性子,卻不是愚的,為了香將自己身子給了,那只讓男人將自己當妓子。退一步說,自己便是真要勾搭這孟非寒,也是不讓對方認為自己是那等給了錢就能踫的不值錢玩意兒。她要出手,就非得弄死這紅姑,弄走那正頭娘子,要做頭一份!
想到此處,葉怡伸手狠狠擦了自己手掌一下,面上也是禁不住生出了幾分恨色。
齷齪的東西!實在是令自己惡心之極!
除了不肯將自己輕賤給賣了,葉怡如此斷然拒絕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這孟非寒生的實在不夠看。這孟非寒身子微肥,表情也令人作嘔,偏生這葉怡也是個好顏色的。原先在那尼姑庵中,葉深也是個俊俊俏俏的小和尚,也是漂亮人物。葉怡可不想尋這樣子一個丑物來犯堵。
一時葉怡隨意亂走,卻不知到了哪兒,卻見一邊兩個丫頭過來了。原來這附近有個入廁之處,這兩個丫頭是來出恭的。葉怡不大願意見人,便悄悄的躲起來,卻听這兩個丫頭說話。
「夫人讓你看著香呢,這玩意兒可是金貴得很。」
「昨個兒我就被夫人指使著,還不曾消停,如今正犯困呢。好姐姐,你替了我,讓我先休息會兒?」
「今日外邊待客,你道我是清閑的?要我說讓你守著香,也是讓你偷閑了。你可仔細些,今日這里人多,有不長眼的將那香給偷著走了,仔細你的皮。」
兩個丫頭磕牙閑聊,出了恭就離開了。葉怡心中啐了一口,心想那紅姑不過是個外宅,這里丫頭卻叫她夫人,真是沒大沒小不知輕重的。不過那紅姑本來就是個粗俗的婦人,自然是不知禮儀。
待葉怡離開,走了幾步路,卻見方才那個要說守著香的小丫頭正靠在門前的柱子上打瞌睡,腦袋一垂一垂的。
葉怡腦海之中突然竄出了一個念頭,一顆心兒砰砰亂跳。她不由得向這屋子里望去,似乎里面也沒有其他人了。葉怡心里還是有些畏懼的,可是一想到自己今天所受到的屈辱,葉怡也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輕手輕腳的進去,這房中擺設如何葉怡也沒細看,只見桌子上有一個小托盤,上面蓋著一塊紅布。方才那個盛香料的白玉管就是用這個小托盤送來的,葉怡如何不曉得?她拉開了這紅綢布,恰好看到了里面盛的一管香。
葉怡想著紅姑,那真是個粗俗無禮到極點的女人,至于那孟非寒不過是個色胚。這麼些個人,憑什麼能用這麼好的香料?
這樣子東西,卻給這樣子的人用,葉怡心下堵得厲害,險些生生給氣瘋了!這一刻她心下的不甘亦是攀升到了頂點。
此刻四下無人,若她悄然盜走,也是可以的。然而這香帶在身上,便是罪證,若這紅姑發現香丟了,再一搜身,這便是被捉個現行。而葉怡也不願意冒險被紅姑這樣子的人侮辱。她戀戀不舍的看了這香一眼,驀然面上透出了幾分恨色。
隨即葉怡就掏出了一塊素白色沒有任何印記的手帕,這樣子毫無表記的帕子,葉怡是隨身帶著的,以備不時之需。如今卻是到了用得著的時候了。葉怡將這帕子將盛香料玉管抱住,隨即拿起硬物給生生砸碎。帕子柔軟,葉怡這動靜聲也不是很大。隨即葉怡冷冷一笑,手一抖將這手帕從窗戶抖出去,這碎玉香料頓時灑了一地,和那花壇之中泥土混在一起,頓時廢了。
她臉頰熱得跟什麼似的,也是透出了一絲極為興奮的暈紅。那些香料被葉怡抖出去時候,她心髒陣陣的悸動。雖然不知道孟非寒是花了多少銀錢將這香料給購入的,只是葉怡卻是清楚這價格絕對便宜不了。而這花大價錢的東西從她手指縫泄出去時候,葉怡除了緊張,還有一絲說不盡的亢奮。
若這香料是她的,葉怡會歡喜得瘋了。而如今這香料讓葉怡親手給毀了,她心里比自己得到了還要歡喜!
她就是這樣子的性情,就是這樣子的惡毒。
從前在尼姑庵,別人有什麼好東西是讓她喜歡而她又得不到的,她寧可將這東西毀掉了也決計不會讓給別人的!
抖玩了香料,葉怡偷偷將帕子給丟下去。反正她從來沒有在人前用過這塊帕子,就是丟掉了也沒什麼關系。而她將一塊帶著濃郁香氣的帕子帶在自己身上,豈不是明明白白告訴別人這件事情是自己做的?
葉怡又聞聞自己手上味兒,她只恐怕自己手上沾了味兒,方才用手帕包住了自己的手。果然如葉怡所料想一般,自己手指上可沒沾染什麼味道。當然這香氣,自己應該也沾了些,如果用犬類來尋找,還是能尋得出。只是方才孟非寒為了炫耀,可是將這些香料當眾炫耀。每個人都接觸了這些香料,也不只是她葉怡曾沾染上了。
想到這里,葉怡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對于自己這份近乎惡毒的聰明,葉怡可是十分自豪的。
隨即葉怡便匆匆離開了。
窗外,一道婀娜的身影緩緩而來。一只雪白縴長的素手卻是捉住了花台中沾了泥土的手帕,輕輕抽出來捏在手中。葉怡走得實在是太快了,故此沒有看到蘭令月的前來。
蘭令月看著手中帕子,絕美的容貌泛起了幾許冰冷,卻掩住了眸中幾分訝然之色。
其一,孟非寒以香料為誘餌,葉怡雖然對香料動心,卻斷然拒絕了孟非寒的勾引。
其二,她以為葉怡會趁機偷走香料,豈料葉怡卻選擇毀掉。這說明葉怡比她想的更惡毒!
可見葉怡不但惡毒,而且冷靜,這樣子的女孩子,偏偏有一張溫良的臉孔。這樣子的惡魔,可謂天賦異稟。
旋即葉怡手指一動,那已經髒了的沾染了香料的手帕則再次落于地上。蘭令月另外取出了一塊干淨的沉甸甸的絲質手帕輕輕的擦擦手指,面沉若水。
若葉怡听到兩個小丫頭的說話,不動什麼非分的心思,那又如何?
待葉怡離得遠了,她本來有些緊張的心緒也是緩緩平復了。從小葉怡就習慣做這樣子的事情,並且年紀越大,就做得越發天衣無縫。早就習慣事後若無其事的恢復情緒,葉怡也決不至于沉不住氣。
果然如葉怡所預料到的一般,還有其他婦人三三兩兩在花園之中行走,葉怡對她們一笑隨意尋了個相熟的人跟她們說話。
及正式開宴,今日準備的是烤羊肉,故此每位賓客面前小碟旁放著銳利小刀用來割肉吃。羊是當眾烤的,如今卻也已經是快熟了了。撒了佐料之後的羊肉散發出誘人的烤肉氣息。幾名俏麗的小婢將準備好的葡萄酒給客人倒上。
就在這個時候,後宅傳來了尖叫之聲,亦是讓在場眾人心生疑惑。
葉怡在自己嘴里塞了塊肉,心里頓時多了幾分快意。就在這個時候,紅姑急匆匆的跑過來。她粉面凝霜,面上多了幾分恨意。隨即紅姑啪的一巴掌,就狠狠的打在了葉怡面上。
「賤人,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將我香料給毀了。」
在場之人無不震住了,那香料無疑是稀罕的玩意兒,也不知道花費多少銀錢買的。如今這樣子一管子香料毀掉了,那可真是可惜。而如果真是葉怡毀掉了,看葉怡平素穿戴,也是賠不起的。
葉怡被紅姑這一巴掌給打蒙了,她做這檔子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卻很少被人發現過,等她年紀越大,做這些事情就越發熟練了。一旁一個丫頭卻是哭哭啼啼的,只說她親眼看到葉怡將這香料打碎扔掉。
葉怡小臉保養得十分嬌女敕,如今臉頰上多了一道嫣紅的巴掌印,高高腫起,她心下也覺得很是委屈。
那個死丫頭當時不是在打瞌睡,又怎麼會知道自己打碎了香料。
葉怡不由得揚聲說道︰「清者自清,我又怎麼會毀了香料。不過是一個丫頭的證詞,難道隨便一個丫頭說謊,就能在我身上潑污水不成?紅娘子,我知道你一貫是不喜歡我,香料被毀了難免會傷心幾分,可是也犯不著將一盆污水潑在我的身上。」
她故意提及了自己和紅姑的沖突,無非是讓別人相信,自己和紅姑是早就仇怨,紅姑的丫頭污蔑自己。她面上浮起了委屈,一雙眸子隱隱含著淚水,看著十分倔強可憐。
如此一說,別人心下也多了幾分疑惑。
紅姑卻面色不屑,字字清脆說道︰「你算什麼東西,老娘犯的著將香弄碎了來污蔑你?這香夠買好幾個你這般的女人。」
她說的話也頗有道理,那香料也是頗為珍貴,便是紅姑與葉怡不合,卻也是絕不會舍得花費這般功夫。
一旁那小丫頭更是尖尖說道︰「方才我還看到葉娘子勾搭老爺,纏著老爺說話,只說老爺將香給她,她便什麼都肯的。只是老爺卻不搭理她罷了。」
紅姑頓時大怒,操起一旁熬的羊骨湯,就澆了葉怡一頭。葉怡知道她是個刁的,卻不知道她是這樣子狠。她當眾被人潑了一頭湯水,真是說不出的狼狽,那些羊骨羊血掛在她頭上衣服上,讓她全身散發一股羊腥味兒。如此一來,她又哪里還有之前半分含辱羞澀的樣兒。葉怡被潑了一身湯水,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般狼狽過。她粉面含怒,一股從來沒有過的羞恥感覺頓時傳遍了葉怡的全身!
奇恥大辱!
偏巧周圍竟然無人幫襯她,甚至有些婦人在一旁嚼舌幫腔,只說葉怡的不是。畢竟葉怡平時雖然看著和和順順的,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品行,她們也是不曉得的。誰知道葉怡會不會私下毀人香料,勾搭人家男人。葉怡的機靈百巧,討人喜歡,裝模做樣察言觀色等本事竟然在紅姑這個蠻橫霸道的婦人面前用不上。她原本最會使手段扮乖巧引導別人同情和認可,只是再水靈靈的一個人兒,被人潑了一臉湯水,這樣子自然是既難看又狼狽。再心計深沉的人,這一刻也是保持不住面上的和順。別人眼中的葉怡,樣子不但狼狽,一雙眼楮更好似生生噴出了火來似的。而葉怡這樣一幅樣子,想要惹動別人的憐惜,甚至得到別人的出手相助那又是極不容易。
英雄救美固然是美事一樁,可是救一個渾身淋下汁水的小偷,卻也沒有人願意的。
更不必提紅姑這個蠻橫婦人,卻是根本不給葉怡說理的地方,只張指甲揚巴掌對葉怡動粗,這些女人撒潑的手段,紅姑卻是用得慣熟。
葉怡自然不是嬌滴滴的小姐,哪里肯站在原地,讓紅姑打罵?只是那紅姑從前是個戲子,在台上練身段兒走步伐也是要費些功夫力氣的。莫看紅姑這媚眼兒亂飛,下手卻是不客氣,啪啪幾下,葉怡也是吃了暗虧。葉怡心里那股怒火也是被紅姑給激起來了,不由得用力推了紅姑一把。只見紅姑退後了幾步,面上卻是更加動怒︰「沒天理了,賤蹄子偷東西偷漢子還要動手打人。」
這里畢竟是紅姑的宅子,葉怡在這里自然也是吃虧的。只見紅姑一施眼神,兩個丫頭頓時過來,將葉怡的雙手死死的捉住。葉怡再如何用力卻也是掙月兌不開。
這一刻葉怡心下方才有些惶恐,方才她是氣的,如今卻是不由得心忖,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自己若只顧著強硬,說不定還要更是吃虧。葉怡心忖自己莫若說幾句軟話,先月兌身不可。遇到這樣子蠻橫的潑婦,真是讓葉怡滿月復計策也用不上。只見葉怡放軟了語調︰「紅姐姐,我怎麼會做那不知廉恥的事情?還盼你不要听那丫頭嚼舌頭根。這刁奴胡亂編排而已,你男人也該知道的。」
想來孟非寒也顧忌幾分,不敢承認這檔子無恥的事情。
葉怡說話倒也是頗為討巧。
卻只見紅姑似什麼也沒听到一般,一雙眸子之中流轉近乎可怖的怒火,令人不由得不寒而栗。她眼中的嫉妒神色葉怡看得明明白白,紅姑卻毫不客氣,掄起手掌再狠狠給了葉怡一巴掌!
這一巴掌可是扇得極重,甚至打得葉怡牙根隱隱生痛,連葉怡唇中也是生出了一股血腥之味。
葉怡心下也是明白了,這紅姑非但不糊涂,而且什麼都知道。這賤人必定知道是她男人來勾搭自己,而不是自己去勾搭她男人。可是這個卑鄙無恥的女人,卻根本不敢對她男人有一絲一毫的責備,反而將氣出在自己身上。
「賤婢,敢勾搭男人,哪里來的騷狐狸!」
紅姑這巴掌也是不客氣,一巴掌下去之後沒有停歇,剩下的巴掌 里啪啦的向著葉怡面上打去。
葉怡可是從來沒受到這樣子的侮辱,這一刻她內心的怨毒宛如岩漿一樣流竄,甚至連葉怡眼都紅了。她不知怎麼了,掙月兌了兩個丫鬟的束縛。卻見那紅姑還要向前動手,並且叫喚丫鬟幫忙,此刻葉怡的內心之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無論如何也絕對不能讓紅姑來對自己下手!
而這一旁的幾上,原本放著一把割羊肉的刀子,還頗為鋒利。這匕首就如此湊巧的就在葉怡身邊,能讓怒火中燒的葉怡一伸手就能捉到。而這一刻葉怡內心唯一的念頭,那就是絕對不能讓紅姑再欺辱自己!
葉怡原本也不是個善良的人,她表面善良之下卻是有著嗜血殘忍的本能。就如她當初和葉深私奔,卻教唆葉深殺死那個尼姑庵的主持一樣。平心而論,這個主持是個仁慈的人,還收留了不少無依無靠的孤兒,給他們一口飯吃。只是這主持性格古板,平時行事也不免刻板一下。在葉怡看來,這個主持就沒有對她這位尊貴的官家小姐必要的尊重,這足以讓葉怡心生殺機,將這個主持誅之而後快!
如今葉怡也自然選擇了這把匕首,這與她暴虐的本性卻是十分相符的。也許最初葉怡拿起了這把匕首,只是想嚇唬紅姑一下,不過紅姑肢體動作實在是太激烈了,也不知怎麼了,葉怡的匕首就扎在了紅姑的身上。
慌亂之間,葉怡也是不知道這把匕首究竟是扎到了紅姑哪里。卻見紅姑那激烈的喝罵之聲卻是一下子停止了,只見紅姑跌跌撞撞的退後了幾步,那張嬌媚的面孔布滿了恐懼。她的手掌捂住了自己胸口,只見紅姑胸口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並且還有血不斷噴涌出來。看來葉怡是割斷了紅姑胸部的大血管,甚至扎傷了肺部。
葉怡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刀竟然刺得這麼重,她听到四周之人的尖叫,而葉怡內心之中卻有些不真實的感覺起來。她原本應該有些害怕,可是卻無可否認,這一刻葉怡內心之中竟然生生的透出了幾分快意!
哼這個賤女人,看她還能不能在自己身上潑湯!看她能不能污蔑自己偷男人!看她還能不能扇自己耳光!
侮辱她葉怡的人,都是該死!任何人欺辱她,她葉怡都要千倍萬倍的奉還!
她葉怡雖然出身卑賤,卻不是任何人能欺辱的!
這一刻,她原本應該害怕,應該恐懼的,可是葉怡的心中甚至是如冰雪一般的冰冷。她反而覺得自己心里沒有任何波動,似乎無論什麼東西也不會觸動自己的心。葉怡十分冷靜的想,那個賤女人死不足惜,可是自己還是要盡早走開才是。至于殺人償命,真是笑話,這也不是她葉怡第一次殺人了。
想到了這里,葉怡就迅速離開,並且朝女眷多的地方跑去。
這些女人都害怕葉怡,害怕葉怡手上沾血的匕首,故此紛紛讓開,生怕被葉怡盯上了來給她們一刀。加上紅姑受傷,有搶來救人的,有大聲尖叫的,現場亂成了一團,居然沒有人敢來阻攔葉怡,居然讓葉怡就這般趁著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這般輕輕松松的離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丫鬟卻殺雞似的尖叫起來,只言紅姑中了一刀,卻是已經氣絕身亡了。
這葉怡是什麼人,眾人原本不知,不過剛才葉怡殺氣騰騰殺人的模樣,卻是讓眾人都看在眼里。剛才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個葉怡好像是嗜血的女魔頭,這樣子的女人絕對不會是好人。
一旁一雙雪白宛如玉雕般的手掌,輕輕的撩開了窗簾,又再次緩緩的放下去。蘭令月諷刺似的一笑,不同于別人的震驚,蘭令月反而極為清醒的看清楚葉怡的一舉一動。這個女人,殺了人卻還是那般冷靜,甚至殺人月兌身之後的一系列舉動都是干脆利落。不錯葉怡殺人確實是臨時起意,可是葉怡仍然沒有慌了心神,可見在葉怡心中,並不將殺人這件事情真正的放在心上。不過正因為如此,方才有意思,方才能將自己編排的好戲繼續給演下去。
她手指輕輕舉起了一枚夜光玉杯,玉杯之上的寶石卻也是在閃閃發光。蘭令月輕輕的品了一口酒水,任由梅子酒酸酸澀澀的味道在自己舌尖輕輕的彌漫。她媚眼如絲,妖嬈之中卻是生出了繼續嗜血殺意。葉怡的運氣實在是不夠好啊,她蘭令月不是別人,怪只怪葉怡不應該來勾搭自己的弟弟。蘭令月面上浮起了一股淡淡的煞氣,縈繞在面容之上。
葉怡歸家之前,先整理自己面容頭發,狼狽一些的樣子固然可以引起男人的憐愛的樣子。不過難看的模樣卻是讓人心生嫌隙。葉怡可以讓自己狼狽,卻不能讓自己看看。再者青麟也是個好潔的人,如果自己身上一身異味兒,青麟就算是抱著自己也是會心生厭惡的。
待葉怡奔回去,她就開始哭訴起來,只哭訴自己的委屈。當然葉怡也不能說實話,至少不能全說,比如自己因為嫉妒打碎了香料的事,那是決計不能說的。而孟非寒有調戲自己,紅姑有當眾打自己耳光,這些葉怡也禁不住夸大幾分。她只說是孟非寒意圖調戲自己,甚至要自己委身給她,用香料引誘自己。而自己是抵死不從的,這讓孟非寒放話要挾,本來葉怡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想不到孟非寒當真做出這等齷齪的事。自己不但被人污蔑,並且被人毆打,然後一不小心,就刺死了紅姑。
對于這般夸大其詞的說法,葉怡也只認作理所當然。她要男人為自己出頭,全心全意的維護自己,華青麟自然是越怒越好。
而葉怡更是哭得梨花帶雨︰「青麟,我好怕,不如你將我交出去吧,我殺了人,我居然殺了人。那紅姑再不好,我也不應該傷了一條性命的。我的親人死時候,心不知多痛,我怎麼又讓別的人也遭受這般痛苦之事呢?」
葉怡一副善良柔弱,冰清玉潔的樣兒。
她知道自己這麼說,但凡華青麟是個男兒,有幾分血氣,就絕不會將自己給交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