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手中這卷萬音譜所承載的意義和重量後,清瀾越發後悔之前收下樂譜的行為。由始至終,她都認為自己是一名劍修。或許選擇劍修有祖父季留真的大部分因素在內,但在多年的習劍生涯中,清瀾本人也漸漸習慣甚至喜歡上手中握劍。
劍道上她僅是剛剛開始起步,在諸多的劍道真言面前,她只是微不起眼的滄海一粟。早在很久以前,清瀾已經決定了將未來的人生都奉獻給劍道,在磨礪中參悟、進步,達到祖父以及自己心目中的期望。
已經堅定了目標的她,又怎麼能在起點的時候就分心在其他事情上呢?這不僅是對她虔誠以待的劍道的侮辱,同時也埋沒了當年音修一脈的赫赫威名。
清瀾看著手中薄薄的樂譜,下定決心道︰「我要把樂譜還給習霜前輩,若是因為我的緣故,讓音修一脈失去傳承的機會,清瀾良心難安。」
「小清瀾不要這麼小看自己嘛。」虛華搖搖頭,見她神情堅定,也不再勸說什麼,幫著她再次開啟了通往藏經閣內的傳送陣。眼見清瀾的身影消失在傳送陣的白光中,虛華扁扁嘴︰「要是真這麼容易,這萬音譜也不會幾百萬年來也沒有一個傳承者了。」
進入藏經閣第二層,清瀾小心翼翼地捧著萬音譜,見滿閣書架卻無一絲人影,四處張望一番後,大聲道︰「前輩!習霜前輩!」
遠處響起了回音,但沒有人回答。
清瀾沒有氣餒,她慢慢走過一個一個地書架︰「習霜前輩,晚輩冒昧來訪!」
重光突然拉著清瀾的衣角往右邊拽,清瀾想起之前也是重光翻出了萬音譜,心中一喜便隨著重光而去。
「言書傳人,何以去而復返?」習霜飄然現身,素白色的錦衣長及曳地,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似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清瀾見習霜的虛影的確比平常魂魄虛弱,心下已經對于習霜的身份信了□分,她沖著習霜行了一禮道︰「之前晚輩不知此樂譜意義,懵懂離去,從虛華師伯口中得知後,心中不安,這才冒昧再訪。」
習霜身子輕輕轉動,腳下長裙散開,臉上清清淡淡道︰「為何不安?」
清瀾組織了一下語言,委婉道︰「晚輩自六歲習劍,至今已將近七載,堪堪初窺劍道門戶。得前輩錯愛,以萬音譜傳授于晚輩。但晚輩資質愚鈍,恐怕無法兼顧二者……」
習霜輕輕抿唇,點頭道︰「吾知道了,汝且去罷。」
清瀾驚愕︰「前輩?」
習霜的身影又慢慢消失,聲音似遠似近若有若無︰「音修並不是汝想象得那麼簡單,于汝劍道上並無妨礙。」
「前輩?」清瀾急了,上前一步,但眼前已經失去了習霜的身影。
清瀾模了模重光道︰「你還能找到習霜前輩嗎?」
重光蜷縮在她的手腕,不解地伸縮著劍身,似乎也在疑惑怎麼一時之間就失去了習霜的氣息。
最後的希望破滅,清瀾看著手中的萬音譜嘆了口氣。《》事已至今,或許只有在日後找到適合音修一脈的傳承者時,經習霜前輩允許,將萬音譜贈予對方了。
不過……音修對劍道並無妨礙是怎麼回事?清瀾若有所思。
再次踏出傳送陣,虛華一臉了然地瞅了瞅清瀾手上的萬音譜,擠擠眼楮道︰「哈哈,我就知道你是還不成的!」
清瀾嘆道︰「只怕此物在我手中,明珠蒙塵。」
虛華不贊同道︰「小清瀾怎麼這麼沒有自信呢?」
清瀾搖頭道︰「師伯,師佷這是有自知之明。全力以赴尚不能做到完美,一心二用焉何成功?」
虛華見半天也勸不動清瀾,煩躁地直跳腳︰「你你你怎麼這麼固執呢!」
清瀾默默低下頭。
虛華又是捶胸又是頓足,最後蹲下|身道︰「不管了不管了,說服小清瀾這麼高難度的事情還是交給大師兄吧!」
清瀾聞言,驚訝道︰「大師兄?莫非是虛和師伯嗎?」
虛華氣哼哼地不理她,最後自己藏不住秘密又不知不覺地透露出來︰「剛剛你進去不久,大師兄就傳音給我,讓你去通天閣走一趟!」
清瀾猶豫道︰「通天閣不是宗門禁地麼……」
虛華怒道︰「讓你去你就去嘛!」
清瀾知道自己之前的話可能傷到了師伯的自尊,滿懷愧疚地朝他行禮拜別以後,駕馭著承影劍朝通天閣的方向飛去。
之前還一臉氣憤,背對著清瀾的虛華頓時眉開眼笑︰「嘿嘿嘿,大師兄出馬,小清瀾你不是不認不行了!」
******
清瀾當初拜師的時候,曾經隨著祖父來過通天閣,不過也僅僅是在外圍,未曾想今日就在虛和的允許之下踏入了這門派禁地。
五靈學宮的進出一向是使用傳送陣,清瀾看到通天閣外熟悉的陣法時,就自然地將一塊靈石放置其上。但在傳送陣啟動的同時,她又敏銳地感覺到了其中的不同。僅僅是一縷陣道真言,其上就附著著少說有幾萬個疊加的保護陣法。
一陣暈眩後,清瀾憑空出現在靜室內,只見一耄耋老者盤膝坐在蒲團上。
清瀾恭謹行禮︰「師佷連靜,拜見虛和師伯。」
虛和「唔」了一聲,讓清瀾坐在左邊的蒲團之上,和藹道︰「清瀾入宗門幾年了?」
清瀾不知其意,答道︰「至今已將近七載。」
虛和感慨道︰「七年了……」他又道,「虛夷師弟因大仇外出,你若是有所需求,可讓扶瑤或扶渠來辦理。」
清瀾听出他話語中的關切,真誠道︰「謝謝師伯,清瀾目前一切都好。」
虛和話題一轉︰「我的分|身在主峰上,感應到你觸動了藏經閣內的一個機關。」
機關?
清瀾一怔,隨即舀出萬音譜道︰「師伯所說可是這卷樂譜?」
虛和看著萬音譜,久久回不過神來,之後嘆道︰「是了是了,萬音譜……又一次重見天日了。」
清瀾道︰「師伯也認識習霜前輩嗎?」
虛和微笑道︰「你指的是音修之祖習霜,還是宗門創派祖師言書上人的道侶習霜呢?」
「什……」清瀾一驚,虛華可沒有告訴她習霜前輩原來是言書祖師的道侶。
虛和沒有理會清瀾的驚訝,將往事娓娓道來︰「……當年習霜與言書祖師情投意合,甚至為了讓言書祖師在劍道上更進一步,自創音修一脈,與劍修相輔相成。」
清瀾頓時想起習霜先前所言,這就是所謂的「于汝劍道上並無妨礙」嗎?怪不得習霜前輩那時候神情那麼悲哀,對比如今的狀況,當年創出音修一脈之時兩人定是無比恩愛……
虛和遞給清瀾一柄墨鸀色的洞簫︰「你若是還猶豫,不妨試著吹響它。」
清瀾猶豫片刻,終于還是將洞簫接過。
虛和微笑道︰「只有真正的音修傳人才能將這柄洞簫吹響。」
清瀾慢慢將洞簫的洞口放置上嘴唇上,一呼氣——
簫聲夾著凜然氣息,于靜室在飄出,每個聲音卻又抑揚頓挫,悅耳動心。突然簫聲音調一轉,清瀾心中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陣酸楚,渀佛體會到習霜當年身死、與言書陰陽相隔的悲痛。霎那間,簫聲立止。
清瀾握著洞簫潸然淚下,這是習霜當年未曾流盡的淚水。
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