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束中,塵靄飄浮,韶音身著一襲粉白如桃夭的衣裙,堪比綠水湖畔吐露綻蕊的嬌花。
兩人的目光盈盈相對,好似穿透千年萬年的離亂歲月,交織在了這一刻,化作不朽的永恆。
「參見武尊王!」
老太君見到武尊王親臨,老臉上也露出了誠惶誠恐之色,連忙盈盈屈膝行了個禮。
「參見武尊王!」
大廳之中眾人也連忙起身,朝著武尊王行禮。
韶樂顯然也沒有料想到他會來,但是如今他既然到了,那韶音定然就不會出事。只不過叫他疑惑的是,雲上接的保護任務,何時保護得如此周密?
他百思不得其解,從來不知道冷漠如雲,也會管這樣的瑣事。
武尊王會來這里,應該是花眠憂通知的,畢竟她們二人是武尊王請來保護韶音的,有什麼風吹草動自然會立刻傳遞過去。
「王爺此番大駕蒞臨寒舍,快快請上座!」
老太君恭敬的說道,連忙讓了自己的位置,讓武尊王入座。
「不必了,本王就站著!」
陌紫皇冷如寒泉的嗓音,冰冷凝絕中不失天籟動听,像是一支清冷高絕的曲子,回蕩在天地間。
見到他站著,眾人也不敢坐下,只能一同陪站。
「王爺說昨夜是與韶音在一起?」
老太君懂得察言觀色,自然看得出他沒有什麼做客的意思,武尊王日理萬機,來這里為的不是喝茶聊天。
「沒錯,本王與未婚妻秉燭夜談關于我們大婚的相關事宜,原本不想驚動旁人,沒想到本王今日卻听到這賤婢的無端污蔑!何人指使你污蔑皇親,若是不道出真相,你就等著滿門受累!當你們一族的罪人!」
武尊王陌紫皇霸氣的嗓音,讓花燭嚇得在風中不斷地顫抖,仿佛隨時有可能撐不住倒下去。
眾人听了武尊王的話,對韶音又是一陣羨慕嫉妒。尤其是那些指望著她被武尊王休棄的,此刻兩顆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奴婢——」
花燭臉色慘白如雪,咬著唇,目光慌亂無助的看向了大夫人夜麗藻,尋求她的指點。
大夫人夜麗藻為了避嫌,別過頭去,沒有看她。
「沒有人主使奴婢,一切都是奴婢自己做的。」
花燭眼底浮起了一抹絕決的神色,跪在地上承認是一人所為。
「你這個賤婢為何要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們韶府平日待你不薄啊!你實在是太叫本夫人失望了!」
大夫人夜麗藻听到她的話,心中非常滿意,表面上卻是做出大義滅親的樣子。
「一個小小的婢女為何要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去做這種吃虧不討好的事情,本王看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想必雲姑不會這麼草草了解此事吧!」
陌紫皇在朝堂上經歷過的事情多了,見過的官場斗爭相互傾軋何等慘烈,這樣的家宅之斗,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底。
「王爺說得是,此事老身定然會嚴查,絕不會叫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老太君嚴肅的說道,如今武尊王到來,她如果沒有處理好此事,那她還有什麼顏面當一品夫人。武尊王最敬重的便是蝶後,發現任何人有辱蝶後的舉動,都會被嚴懲。
「拖下去,打到說為止!」
她冷眼看著花燭,就不信她在重刑之下還能嘴硬。
韶音目光淡然如雲,瞥向一臉得意的大夫人夜麗藻,且看她還能囂張到幾時!她機關算盡的時候,便是她絕命之時!
這一次無論事情的結果如何,想必老太君對大夫人夜麗藻都產生了懷疑,仙雲居的匾額是在大夫人的房里找到的,加上花燭又是大夫人的貼身婢女。懷疑之心一旦生根發芽,總有一日會爆發出來。
「啊——」
外面的慘叫聲,傳進屋子內,讓眾人都听得毛骨悚然。
大夫人夜麗藻的面色也有些難看,就怕花燭挨不住重刑招出她來。她的眼眸深處,滑過了一縷殺機,看來花燭不能留活口了!
「老太君,花燭已經暈過去了。如果再打下去,怕是會活活打死的。」
韶總管走進來開口說道,倒是沒有想到花燭這婢女居然那麼嘴硬,打了半天什麼也沒問出來。
「女乃女乃,我看今日這情況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先把花燭關起來,明日再審問好了。」
韶音淡雅的嗓音,猶如輕柔的和風細雨,不溫不火的落下。好像這一次被誣陷的人不是她,她只是一個旁觀者。那股淡定自若,叫人望塵莫及。
「就依韶音所言,你們把她帶下去,看牢了!」
老太君听韶音開口,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已經和以往不同,不再是那個無足輕重的小小庶女,所以對她的話也格外重視。
「是!奴才一定加派人手看守!」
韶總管得令,便將人拖了下去,關進牢房之中。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雲姑了,你們的家事本王不方便插手。本王還有公務在身,就不久留了。」
陌紫皇替韶音解圍之後,也沒有多管閑事,韶府內部的事情,就交給她們自己解決。
他望了韶音一眼,見她似乎並不擔心,想必心中早就有了打算。
「恭送王爺。」
韶音轉頭看了陌紫皇一眼,面紗下的紅唇動了動,清音如樂,娓娓動人。
「你就這麼希望本王回去?嗯?」
陌紫皇听到她的話,不由停住了腳步,語氣中似乎透著幾分不悅,看來她好像很不喜歡見到他!
這樣的認知,叫他頓時感覺特別郁悶。
「王爺誤會了,你是貴人事多,我只是怕耽誤了王爺的大事。」
韶音干笑了一下,開口回答道。不知道他走就走,還回來抽什麼風!
陌紫皇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這才邁步走出去。
他原本就有國事要忙,只是得到消息說她遇到麻煩了,才抽身過來一趟。想起每日堆積的公文,他就在心里把他的皇叔給念了好幾遍。
不過如今太子年幼,風帝多病,除了他和丞相紫阡陌可以幫襯一下,也沒有其他更好的人選了。朝堂內暗流洶涌,經過十幾年的太平生活,皇朝的內部早就開始慢慢腐化,不復當初的活力。
他手握大權,功高震主,看上去光鮮亮麗,實際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雙覬覦他的眼。
他出了韶府之後,策著一匹火紅的駿馬赤影,趕回武尊王府。
神駒通體如火,速度奇快,如風如影,故而名為赤影。
赤影日行千里,不過片刻的功夫,就抵達了武尊王府門口。
高大雄偉的武尊王府邸,氣勢恢弘,巍峨的琉璃頂綿延而去,將偌大的王府線條,于湛碧的青空之中勾勒而出。浮星樓高高屹立于王府之中,俯視著半個神都,讓人看著都有種膜拜的沖動。
「爺,您回來的正好!」
鳳曦澤剛剛走出朱紅的大門,就見到陌紫皇回來,臉上露出了喜色。
「澤,有何事找本王?」
陌紫皇很清楚鳳曦澤,如果不是要緊的事情,他不會親自出來。
「五爺和八爺在憶淵樓有一會兒了!」
鳳曦澤低聲說道,對于武尊王府邸中的禁地憶淵樓,除了武尊王之外,其他人都不能進入,當然,這不包括武尊王的幾位兄弟。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飛旭那邊有消息的話,便送我的書房去。」
陌紫皇得知小五和小八在憶淵樓,他沒有遲疑,快步走了過去。踏上一條石橋,繞過十條飛瀑,穿過百花垂簾,走過千竿碧竹,他才望見了一座幽靜的居所,憶淵樓。
「吱呀——」
他伸手推開半掩的門扉,踏進這許久無人到來的地方。
奇異的花香,隨著縴細的風,自長廊的一端飄來。如果其他人到此地,定然會大吃一驚。因為神都明明是蕭瑟的秋季,然而此處依舊宛如春季般百花盛開。
大片的紫藤花,粉的浪漫,紫的朦朧,白的純潔,一簇簇霞彩煙霓,一朵朵絢爛流丹。
花藤之下,坐著兩個風姿絕俗的男子,一道是俊雅飄逸的翩翩公子,另一道則是鐘靈毓秀的世外謫仙。
「啪嗒——」
黑色玲瓏的白玉棋子,落于經緯交錯的龍紋棋盤之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平局!」
陌紫皇走到他們身前的石椅旁,動作優雅地坐下。深邃的眼眸,看著這一局廝殺慘烈,最終卻誰也奈何不得誰的棋局,他開口說道。
「老大,你這話可說早了。」
美如冠玉的謙謙公子,手指自月白色的衣袖口探出,捏著一枚雪白晶瑩的棋子,朝著棋盤之上落去。琥珀色的眸子,顧盼生輝,溫柔得叫人為之淪陷。
瞬息間,原本還是平分秋色的棋局,一下子就被他的白子佔盡優勢。
「棋差一招,滿盤皆輸!看來,這對弈之術,這世間怕是沒有人比驚才風逸的八弟更精通了。」
渾身透著靈秀之氣的謫仙男子,藍如海洋的眼眸眨了眨,嫣紅如芙蕖的唇瓣,向上揚起了一抹閑逸的弧度。絲毫沒有因為輸了一局棋,而感到不悅。
一襲高雅玉色長袍,將他的氣質襯得越發有仙味。
這兩個英俊至極的男子,正是陌紫皇的八弟陌海珀和五弟陌靈軒。他們的樣子跟陌紫皇有幾分神似,但性格和氣質卻是渾然不同。
「五哥過譽了!」
陌海珀謙虛的說道,臉上有著溫柔如冬陽的笑容,並不熾熱,卻暖人肺腑。
「你們兩個怎麼有時間過來?」
陌紫皇見他們下完了這局棋,便開口淡淡的問道,語氣中有著一絲關心。
「老大,你別說你忘記上次我讓你找的碧玉菩提子了,你沒時間送過去,我就自己過來取了。」
陌靈軒藍色的靈瞳,望向了陌紫皇,眸色中透著幾分難掩的焦急。
「碧玉菩提子我給了其他人。」
陌紫皇想起這件事,不禁有些為難。碧玉菩提子十年才能長出一顆,但是,他已經將到手的碧玉菩提子給了韶音。
「老大!你給了誰?我去要回來!」
陌靈軒站起身來,謫仙般的俊顏上,透著一股堅定之色。
「此物我既然已經給了她,就不會再要回來。小五,你為何非要碧玉菩提子?」
陌紫皇見到五弟陌靈軒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情,似乎碧玉菩提子對他而言也很重要。
「霓塵的寒癥拖了這麼多年,始終醫治不好,我日前在一本古籍之上見到一張方子,說不定可以治好霓塵的寒癥。如今只差一味藥材,就是十年的碧玉菩提子。」
提起那個名字,陌靈軒那謫仙般的面容上就露出了難掩的柔色,仿佛有了幾分凡人的味道。
「馬上就要入冬了,難怪五哥著急!霓塵的寒癥從小就落下了病根,現在天氣轉冷,怕又要犯病了。」
陌海珀開口說道,目光略帶詫異的望了陌紫皇一眼。大哥從來都是把他們幾個兄弟的事情放在第一位,這可是第一次出這種事情,把答應為五哥尋找的碧玉菩提子拱手讓人!
「五弟,抱歉!」
陌紫皇听到五弟陌靈軒是為了心上人治病才叫他去取碧玉菩提子,如今沒有了碧玉菩提子,也就意味著五弟無法為月霓塵治寒癥。
月霓塵是雲幻大陸之上的第一才女,才名遠播天下,加上她美若天仙冰清玉潔,是無數男子心目中的女神。
只可惜,紅顏天妒,月霓塵自小就身患寒癥,格外畏寒,每到冬季都會犯病。
哪怕醫術超絕的靈醫陌靈軒,竭盡全力去治療她的寒癥,但這麼多年也不見一絲起色。
「沒事,老大做事向來有周全的考慮,想必那碧玉菩提子是給了更需要的人。」
陌靈軒搖了搖頭,沒有怪大哥的意思,只是找不到碧玉菩提子,他就必需再去想其他辦法了。他相信只要有心去做,就一定會成功的。
只是苦了霓塵,承受著寒癥的煎熬,叫他好生心疼。
「老大,我听說皇叔給你賜婚了!你沒把皇宮燒了吧?」
陌海珀將棋盤上的棋子收好,想起他回來的目的,就是听說了此事,特地過來確認的。另外,他覺得自己也有義務要阻止大哥火燒皇宮,怎麼說那也是他們小時候住的地兒。
「嗯。」
陌紫皇唇畔緊抿,冷冷的吐出了一個字符。
「沒了?沒別的反應?」
陌海珀听到大哥這麼平靜的回答,下巴差點直接掉到了地上。這根本就不可能是最抗拒談婚論嫁的大哥,該有的表現啊!
「五哥,你快給老大看看,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我看看!」
陌靈軒當下也是一臉嚴肅,手中一縷銀絲繞上陌紫皇的手腕,手指搭在銀絲之上,懸絲診脈起來。
在他看來,大哥今日真的不對勁,那可是賜婚啊?天雷滾滾的賜婚有沒有?大哥居然面無表情?
依照他們兩兄弟看來,大哥這次保準會火燒皇宮,不過回來的時候,似乎皇宮還好端端的!
「我沒病!」
陌紫皇見到他們兩個那眼神,皺著眉頭,甩開繞在手中的銀絲,沒好氣的說道。
「不會是——老大有心上人了吧?難道說那顆菩提子是送給大嫂的定情信物?」
陌海珀張大了嘴巴,仿佛發現了新大陸,立刻大膽的猜測起來。
陌紫皇聞言,冷酷霸氣的俊顏上,浮起了一團紅暈,驚得陌海珀和陌靈軒直接石化成兩尊石雕。
他的腦海中浮現起那道倔強縴弱的倩影,她總是以堅硬冰冷的外殼,將自己的脆弱掩飾起來。但他卻輕易看穿了她的逞強,想要伸出雙臂保護她,為她抵擋風雨凌寒。
只有那麼一個女子,可以叫他牽腸掛肚。哪怕不是美得驚人,卻也丑得勾魂。
「老大終于肯打開心扉了!」
陌靈軒捕捉到陌紫皇露出的那一抹靦腆之色,便知道陌海珀的話是一語中的。他們那個冷情絕愛的大哥,終于願意解開心結,去接納一份感情了。
「小九若是在天有靈,見到老大有了心上人,定然會很開心的!」
陌海珀握了握拳頭,忍著心底叫他幾乎要窒息的痛,緩緩的說道。
想起那張永遠明媚的笑臉,他的眼眶陡然濕潤起來。縴長的睫羽,也籠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是啊,當年救不了小九,不是老大的錯,你不要耿耿于懷。小九不會願意見到老大因為他,而多年封閉自己的心。」
陌靈軒的嗓音也有些哽咽,當年的悲劇是他們兄弟最不願意揭開的傷疤。每一次想起那個名字,他們兄弟幾人都是感同身受的痛。
小九,陌寒淵!他們最可愛的九弟!
憶淵樓,這個匾額便是小九離世的那一年,掛上他曾經住的這座樓宇。
「我沒事,當年都是夜幽璃那個魔女!若不是她,小九不會死!」
陌紫皇的眼底涌起了濃濃的恨意與深深的無奈,夜幽璃是小九最愛的女子,但卻用愛之名害死了小九,他眼睜睜看著小九在他的面前失去了氣息卻救不了他!
愛,是世上最可怕的毒藥,中毒的人,卻甘心墮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那種無力而絕望的悲慟,讓他不想去觸及所謂的愛。然,不是不想去愛,就不會遇到愛。
當愛來的時候,他縱然再抗拒,也無法抵擋那一絲絲情愫,在心底扎根發芽。
「小九說不定沒有死,老大,你不要這麼悲觀!也許有一天,小九會笑著站在我們面前!」
陌海珀生性樂觀,一直都相信小九不會那麼輕易就死了。
「可能嗎?」
陌紫皇伸手扶著眉心的紅色蓮珠,這天地之間,他早就感覺不到九弟的氣息。
「只要我們心中抱有希望,會有奇跡發生的。」
陌靈軒也點了點頭,一日沒有找到小九的尸首,他就不相信小九真的死了。
「唉!」
陌紫皇見到他們都充滿了希望,無奈的搖了搖頭,最終只吐露了充滿悲傷的嘆息。他親眼看到小九沒有了生命氣息,但是小九的尸體卻被夜幽璃搶走,最終他們二人都一同失蹤,無論他們怎麼找,也沒有找到那兩人。
「對了,老大,听說我們未來的大嫂是韶家的九小姐,那可是個丑名遠揚的姑娘啊!」
陌海珀不忍看陌紫皇悲傷的模樣,開口轉移話題。
「嗯!」
陌紫皇只是淡淡的回應了一句,讓兩兄弟再度擦了擦冷汗。
「哥,能多說幾個字嗎?」
陌海珀無語的看著大哥陌紫皇,對于大哥惜字如金,感到非常的糾結。
「嗯。」
陌紫皇再度回答道,直接叫他們兩個說不出話來。
他們幾兄弟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夜色已經悄悄降臨。
關押著花燭的牢外,出現了一道身影,一縷白煙從牢房外面飄過。看守的侍衛,聞過那陣煙塵,全部暈倒了過去。
解決了這些看守的侍衛,那人便找出鑰匙,將牢房的門打開。
黑漆漆的牢房里面,花燭一身血淋淋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幾只耗子听到腳步聲逃竄而去。
在幽暗的燭火下,花燭听到腳步聲,驚恐的抬起眼眸望了過去。
「你是誰?」
「要你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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