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這天從鹿苑回來，神情凝重地看著杏兒道︰「能弄只大白鵝來不？」
「什麼？吃鵝？你還要求高了？！咱們連吃點肉絲都得看典膳房那些老貨們的臉色！」杏兒杏眼一瞪，差點把手中一碗紅紅黑黑的東西扣阿錦頭上。♀
阿錦順勢接過那碗，一氣灌下，用袖子揩揩嘴巴，又將碗塞回杏兒手里，笑嘻嘻道︰「姜茶還怪好喝的，人家不給，我們自己抓嘛！」
「哪里去抓？你倒抓個給我看看！」
「荷花池邊上啊，我天天見著一群鵝追著羅小胖咬！」
杏兒狠狠一點她額角，道︰「你活膩歪了？你剛挨了打，傷口還好，吃什麼鵝？鵝是發物，你要是吃了，動起火發起棒瘡來，十個黃良醫也救不回你，想當年，咱們開國的大功臣梁國公就是因為太祖賜了一盤燒鵝……」
阿錦見識過杏兒嘮叨起來的功力，趕緊搶過話頭，搬著杏兒的手臂道︰「好姐姐別發急，不是吃的，就幫我弄幾根羽毛來，行不行？」
阿錦親姐好姐的一通撒嬌，杏兒吃不住，想想也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情，就應了她。
晚間杏兒果然拿來了幾片白鵝翅尖上的羽毛，一小盆砂子以及刻刀等物。
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阿錦左右手各拿一把羽毛比比劃劃道︰「做鵝毛筆。」
「制筆不該用竹管兔毫之類獸毛嗎？鵝毛也做得？你真會做這玩意？」
阿錦笑笑︰「等我做了給你看。」心道︰我好歹也得過三屆社區小學生節能減排小能手的鼓勵獎！
阿錦前世姓樂，單名也是一個錦字，大家跟她熟了也阿錦阿錦的叫。作為一個一直缺根筋的囧二女青年，阿錦畢業後也沒好好找工作，而是由著自己的興趣在各個博物館做講解員。業余時間她喜歡自己動手擺弄一些小玩意，這些堆滿了她家的小玩意其實就她娘看來也是十分二的東西。
比方說，她上班騎的那輛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鳳凰牌自行車經常騎一段路掉鏈子，但只要在鏈子沒掉之前反著踩幾圈就又能堅持一段路。她懶得去修，為了向她崇拜的一位數學家致敬，就自己琢磨，在自行車上的龍頭上裝了一個會定時蛙叫奠線寶寶計圈器。
于是每天早上，去省博物館上班的路上，阿錦蹬蹬蹬，天線寶寶呱呱呱，倒過來，蹬蹬蹬，呱呱呱……
騎過一個拉著大人手去博物館參觀的小朋友，「爸爸爸爸，給我買一個會騎車奠線寶寶吧！」小朋友指著阿錦的小破車嚷嚷。
阿錦無力地想︰「我的本體是天線寶寶嗎！熊孩子！」
騎過每天在這條路上晨跑的贊比亞留學生，「嗨，太帥了，幫握也昨一個計步器！」
阿錦揮揮手︰「你又不用倒跑！」第二天留學生加入了廣場上老媽媽們倒走鍛煉的隊伍。
騎到了博物館門口，正準備擺攤賣茶葉蛋和玉米的阿婆說︰「妹妹，今天多騎了五分鐘啊，是不是還沒吃早飯沒力氣啊，小年輕這樣不行的……來來來，早飯拿好！」
自從阿錦幫茶葉蛋阿婆的小推車裝上一個能掛東西可照明的多功能遮陽傘，阿婆直把阿錦當做親孫女。
左右各一只黑擦擦的鹵蛋，中間還豎著根帶毛的粗壯玉米，阿錦默默地拎著這袋造型猥瑣的早飯進館，慈祥的老館長拍了拍她的肩道︰「阿錦，要不要幫你介紹男朋友？」
囧二女青年的每一天都在各種囧狀中開始。
現在讓她做一支鵝毛筆出來還難不倒她。
羽毛和羽管的彎曲弧度不一，要合適右手用的只能是白鵝右側翅膀的毛。好不容易挑出四根，拜托杏兒把羽毛上蒸籠蒸了蒸除脂。又把砂子裝在手爐里下面埋了炭烘熱，插上羽毛讓羽管變硬，這個時間很不好掌握，短了硬度不夠，長了太脆，報廢了兩根羽毛後，阿錦才有了點經驗，制出了兩根硬度適中的筆桿。
接下來要削出筆尖，然後鑽孔，這具身體到底只是九歲女童，羽管又硬，阿錦割得手酸也沒削斷，只好找杏兒幫忙，所幸杏兒平時做慣針黹女紅，靈機一動，找出把特制的剪子， 嚓兩下就搞定，順便用小錐幫她鑽好了孔。
阿錦在筆頭中間劃開一條縫，又點上墨汁試了試，還算流暢。寫了幾下，給筆身纏上了布條，這才遞給杏兒道︰「看，這不是做成了嗎！」
杏兒試著拿來描了描繡花樣子，果然好用，對阿錦道︰「你做這羽筆做什麼用？」
阿錦道︰「我還能做什麼呀，自然是拿來畫鹿交差。」
杏兒心中犯疑，問道︰「你幾時懂這麼許多事了？」
阿錦呵呵傻笑，正愁如何蒙混過去，忽然瞄到牆上掛的觀音像，忙道︰昨晚夢中金甲神人教的，醒來便會了。
杏兒感動地念了好幾聲佛號又抹淚道︰「你娘顯靈了。」
阿錦第二天一早先去找黃良醫。
路過荷花池，一群大白鵝撲騰著翅膀昂昂昂呼嘯而過，一會又撲騰著翅膀昂昂昂呼嘯而來，回來時恰好有一群野鴨從橋洞下游出來覓食，鵝群不及剎車，和野鴨子們撞得鵝飛鴨跳，黑毛白毛滿天亂飛。
阿錦在岸邊目睹了「車禍」全程，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小樣！讓你開摩托還用大喇嘛放迪曲！」
那群大白鵝頗有靈性，見阿錦在那兒笑得猥瑣，便不樂意了。鵝老大引吭一聲令下，鵝兄弟們重整旗鼓，排好隊形，又昂昂昂呼嘯而來，阿錦臥槽了一句，拔腿就跑。
跑著跑著，阿錦悲催地發現，在一大群的大白鵝面前，自己就是個戰力-1000的渣子渣孫。
就在阿錦以為自己要變成鵝食之時，忽有一黑影從天而降，手持一桿銀槍——再仔細一看，好像是根岔了頭的破竹竿。那黑衣人綽起竹竿就朝為首一只鵝眼點去，幾只鵝掀翅立身來撲，那人將竿頭一壓一掃，三只大鵝齊齊落水，隨即將竹竿一橫，擋于阿錦前方，沉聲道︰「快走。」
阿錦撿了條命回來，喜不自勝，忙道︰多謝這位壯士搭救！我先走一步！來日再報答救命之恩！
那黑衣人也不多話，手一揮，示意阿錦快走。
阿錦一路狂奔，跑到黃良醫處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先坐下喝兩口熱茶壓壓驚，這下想起那人姓名還沒問呢，連正臉都沒看著，一不知姓名，二不知模樣，怎麼報恩？
便同黃良醫說了這事，黃良醫想了想，道︰「左右是府里的人跑不了，穿一身黑，又會些功夫的，大概是哪院的暗衛，回頭你問問王爺便知道了。」
阿錦連連搖手︰「不行，這事我才不告訴他，他知道了，肯定笑我連只鵝都打不過。我自己慢慢打听就是了。」
言畢，從懷里模出做好的兩只羽筆，奉上道︰「黃良醫，阿錦近來受您照顧了，無以回報，做得兩管羽筆方便書寫，特來送給您用。」
黃良醫接過那筆，眼楮一亮，連噫吁都顧不上說了，立刻在紙上試來。寫了幾筆，出墨迅速，筆管輕巧，只是偶有不暢，對于經常需要隨身攜帶筆墨的人來說，已十分便利，不由連聲稱贊。
阿錦不好意思道︰「普通墨汁雜質太多，沒法弄到更細的墨水了。」
黃良醫道︰「我來想想辦法，我也替王妃夫人們制過些胭脂膏粉，我看她們畫眉用的娥綠細膩些。」
「娥綠……是什麼？」
「就是螺黛。」
阿錦一听這個嚇得直搖頭︰「不成不成，這要多大本錢，螺黛是貢品吧？听說這玩意出自波斯國，每顆值十金。我一天就要畫五張，怕是要全波斯的螺黛都拿來才夠我用，有沒什麼廉價些好替代的？」
黃良醫思忖片刻，道︰「有國人仿制的一種叫銅黛的，還有丹青中的花青興許可以試試。」
阿錦點點頭︰「那就勞煩您幫忙試制個看看。」
過得幾日，黃良醫果然差人送來一坨青黑色的墨塊，阿錦化了水一試，要比濃稠的墨汁好用多，又將細軟易破的熟宣換作厚實堅韌的竹紙，帶上羽筆墨塊一溜煙上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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