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王正呆在書房里練字清心,最近他的火氣有點大,進宮面聖的事情不太順利,他都已經回京幾天了,折子流水似的遞了進去,就是不見父皇露面,只不斷有口諭傳出,催他速交兵符,早朝也停擺了好幾日,目前全由太子監國,何丞相輔政,機敏的他立刻就嗅出了一絲不正常的味道。
另外家里的那個丫頭也叫他不順心,本想著冷她兩天,殺殺她的驕矜氣,叫她還敢把他的一腔心意糟蹋了,卻沒想到這丫頭全沒把他憚度放在心上,該吃的吃該睡的睡,伺候他也算是盡心盡力,全無一點脾氣或是忐忑不安,這就更讓他惱火了。
他實在想不通她的小腦袋瓜子里都想些什麼,若是換做平常的女子,他根本不需流露出一星半點意思,她們早就擠破了頭也想湊到他的身邊去,哪像他已經巴巴地去獻了殷勤,她還是冥頑不靈,她這樣究竟是為了什麼?明明他也能感受得到她的心意,但她就是不肯敞開心扉,好似就有那麼一道坎邁不出去。
他隱約覺得她是在害怕,但怕什麼?怕被拘束?可她這性子,心里又不存事兒,放在哪兒都能活的很好的呀,何況自古以來,女子一旦出嫁,都不可能像做姑娘時隨心所欲的。
想得煩了,他就把手里的筆桿子狠狠地擲到了筆洗中,濺出幾滴污水,染黑了他剛練好的字,他恨恨地想︰女人就是不能摜狠了!
這天午飯,誠王只咽下幾塊甘薯蒸糕就沒有食欲了,站在一邊替他布菜的蘇然見他每樣菜只動了兩口就叫人撤下了,又默默替那些菜可惜。
她早就模清了他的喜好,飯後沏了一壺鐵觀音,涼到八分熱的時候才端上來給他,看他一臉心不在焉地喝著,估模著是遇上什麼難辦的事了。
恰巧這時,府里迎來了一位極其罕見的客人,老孟頭剛顫著腿兒跑進來通報,就听見他身後一陣洪亮爽利的笑聲。
「哈哈哈哈,六弟,我來看看你了!」一男子從老遠外就扯著嗓門,大刀闊斧地走來,看起來三十來歲的年紀,面白臉方,蓄著一綹小胡子,身形已有些微發福。
誠王趕忙放下茶碗,笑臉相迎︰「臣弟惶恐,理應由臣弟先去拜見太子殿下的。」
「六弟,你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怎麼才三年沒見,你就改口不認我這個三哥了!」
「三哥折煞我了!」誠王笑笑,恭敬地說著。
太子哈哈一笑,無所謂地揮了揮手,又四處張望了一會兒,嘖嘖搖起了頭,最後看了一眼低眉斂目,前去沏新茶的丫鬟的背影,對著誠王搖頭嘆道︰「老六,你這日子過的也太清苦了些,我來這一路,一個下人都沒見著,府里怎麼只有一個丫鬟服侍你!不成體統!改明兒我送兩個好的來給你使喚!」
「不敢勞三哥費心,這次我進京是領罰的,自然不敢鋪張過甚。」
「哎呀,這也太不像話了,听哥哥一句勸,過猶不及。得了,今晚哥哥做東,到‘小南國’給你接風,叫上何家的幾個小子,咱們幾個舊識要好好敘敘!」
大惠朝的最高政治中心,內皇城長樂殿內。
正殿中央的地毯上,一白發老者穿著一套松松垮垮的大花袍子,光著腿腳,頭戴假花,雙頰涂滿了紅油油的胭脂,正和幾名宮女纏裹在紅綢堆里,躺在地上調笑胡鬧,他枯燥的老手模上一只女敕白的大腿,刺激得那名宮女驚呼一聲,一掌拍在了他的臉上,這一掌似乎打得他有點蒙,只一瞬間,他的臉上又恢復了輕浮的笑容,樂道︰「打得好!朕今兒晚上賞你侍寢!賜貴妃餃!」
緊接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大殿。
大殿外,一頭戴龍鳳珠翠冠,身穿正紅繡金鳳紋的宮裝貴人,手扶一弓腰小太監,目光森然地看著殿內一派綺麗風光,側頭瞥了眼站在身後恭敬垂立的老太監,問道︰「聖上今日清醒了幾時?」
「回娘娘的話,只在未時清醒了一個時辰。」
「清醒時都做了什麼?」
「寫了兩份詔敕,一份恢復北疆互市,一份取消了收回誠王兵符,還命他速回凌州,」老太監歪著嘴一笑,哆哆嗦嗦地從繡著蟒紋的袖袋里,拿出兩幅明黃色的絹布,遞到那女子跟前,討好道,「都讓奴才給攔下來了。」
那宮裝婦人輕蔑地掃了一眼,冷哼一聲︰「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這會兒他後悔也遲了!」凌厲的眼神一轉,繼續問道,「這幾日誠王在做什麼?」
「誠王似乎已經有所懷疑,日日進宮問安,求見聖上,兵符也遲遲不肯交出。」
「大臣們呢?」
「元宵過了十多日,早朝依舊停罷,李家和鄭家有些坐不住了,不時托人打探宮里的消息。」
「李顯貴這個老泥鰍,滑不留手,兩面逢迎,怕是又要給自家留退路了!鄭宏維又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也跟著瞎摻和?滿朝文武都曉得站好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他們兩家跳得歡!」
「娘娘,這兩人都是新貴,沒什麼根基,就是有了二心,也是以卵擊石,」老太監將頭壓得低低的,將心里的話過了三遍,才說出了口,「誠王此次單獨回京,大兵還遠在千里之外,實在不足為懼,听說他府上都沒個像樣的人伺候他。」
「他這是在演苦肉計!萬不可掉以輕心,別忘了,他旗下的奎狼營都是以一敵十的悍將!」宮裝貴婦穩了穩頭上沉甸甸的鳳冠,保養得宜的臉上依舊露出了一些細紋,她又瞟了一眼殿內神志不清的皇上,眼刀子一刮,「行璽找到了沒有?」
「恕奴才無能!」老太監惶恐地跪了下去,急切地辯解道,「奴才翻遍了整個御書房也沒找著,恐怕是前幾日皇上清醒時,就被藏了起來。」
「再找!沒了這方御璽連聖旨都頒不了!」
京城最繁華的一條市街上,店鋪林立,生意興隆,平日里熱火朝天的「小南國」今日顯得格外冷清,太子殿下大手筆,包下了整個二層雅間,叫了幾個青樓里數得上號的名角兒陪坐在側,在一片兄友弟恭的勸酒聲中,和誠王二人暢快對飲,對面還坐著三個年紀輕輕的男子,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表情。
酒過三巡,太子已經有些微醉,說話也不經過大腦了︰「六弟,今晚讓宛娘陪你,你剛沒了老婆,身邊又沒個可心人兒,肯定饞的緊!」
這話說的極其冒犯,若不是太子已經有了醉的跡象,旁人還以為他故意在取笑,揭誠王的傷疤。
對面三人听了這話,頓時是截然不同的反應。
最年長的那位和太子年齡相仿,肉肉的鼻頭,厚厚的眼袋,油光滿面,他附和著太子的話,挑釁地笑了笑;當中的那位青年倒是五官清秀,一絲不亂地綁起了發髻,配著白玉冠,前額的發跡線上還長出了美人尖,他听了太子這番口無遮攔的話,神色一凜,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一臉嚴肅相;而旁邊那位最小的公子,早已捂著嘴吃吃地笑了起來。
誠王听了他的話,並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嘴角依然掛著淡淡的笑,掃了一眼對面羞赧捂嘴,卻眼角勾媚的少婦,沒說接受,也並未推拒。
太子見他這般反應,只當他是默認同意了,當下一巴掌拍向少婦的腰,順手揉了一把,興致高昂地說︰「去,今晚好好伺候你六爺!」
那少婦扭著妖嬈的小蠻腰,風情萬種地站了起來,走到誠王身邊,一只柔女敕的小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一捏,執起酒杯湊了過去︰「奴家瞧爺的面相好生威風,今晚還請爺多多關照了。」
誠王微微一笑,接過宛娘送上的酒杯,仰頭而盡。
太子起哄叫了好,促狹地大笑著,趁著酒興,催促宛娘速速把她相公拖回屋里,宛娘也順水推舟,扶起已有七分醉意的誠王,晃晃悠悠地左拐右拐,最後進了最角落的一間屋子。
這個宛娘的個頭不高,誠王將大半身體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就已經累得她氣喘吁吁了,回到屋里趕緊將他安置在凳子上。屋內的布置還算素雅,床褥也很干淨,誠王揉揉發痛但陽,閉上了眼楮養養神。
「奴家先去給您倒碗醒酒茶。」
宛娘背對著誠王,走到茶幾邊,側過頭用余光瞥見誠王還在閉目養神,並未注意到她這邊的動作,便迅速從袖袋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抖出一些白色粉末在茶杯里,又若無其事的泡好茶端了過去。
這邊廂何家的三個公子並未打算留宿,紛紛起身告辭了,太子也不挽留,兀自摟了一個女敕生生的小丫頭,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去快活了。
半個時辰後,太子紅著脖子,一臉意猶未盡,伏在一白花花的身子上喘著氣兒,顯然剛剛才進行過劇烈運動,他悶笑一聲,拍拍身下女子的肥|臀︰「你的功夫比你宛姐姐還差些火候,多跟她學著些,今晚倒是便宜了老六!」
又歇了一刻鐘,他估模著時間也差不多了,自己披上一件單袍就出了門,前往誠王所在的那間屋子去了。
他來到門口並未敲門,而是先將耳朵貼在門上,偷听里面的動靜,確認里面沒什麼響動後,才輕不可聞地扣了扣門板……
與「小南國」內一派溫香軟玉的氣氛不同的是,京都的誠王府內卻是黑燈瞎火的,蘇然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早些時候有人來傳話,說誠王今夜在外面歇下了,突然間這個房間變得空蕩蕩的,蘇然一時還不習慣,她已經數到了第九百只羊,還是毫無睡意,她嘆了一口氣,放棄了強迫自己睡著,在黑暗中睜大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