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誠王已經下了軍令狀,那幫火頭兵們自然不敢怠慢,于是最近軍營里的炊煙總是不間斷地升起,肉香味也飄出了好幾里。
有了的壓力,果然動力十足,不出幾天,火頭兵們就送上來三盤不同的肉松,請誠王鑒別。而誠王自己並不是很清楚肉松到底為何物,只好讓蘇然說了算。蘇然拿著筷子在盤子里翻翻揀揀,像法醫檢查尸體一樣仔細。
第一種不太像肉松,倒像是牛肉干,肉質比較柴,她皺著眉搖了搖頭;第二種太腥了,還能看到油膩膩的脂肪,她扒拉了兩下就略過了;剩下的那個看起來還不錯,從賣相上已經有些接近正宗的肉松了,蘇然嘗了一小口,沒什麼味道,不過口感差不離了。
「這個不錯,若是再加點鹽和五香大料,就更美味啦。」說完這句話,蘇然就有些後悔了,這是軍糧又不是小吃,還得追求色香味俱全。
誠王好笑地看著她,把肉松捏在指尖細細研磨,吩咐伙夫們就按照第三種的做法,多做幾斤出來。但是就在伙夫將要退出之時,誠王又叫住了他,輕飄飄斜了蘇然一眼,補充道︰「再做一斤加鹽和香料的送來。」
蘇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嘴饞的人臉皮薄吶。
誠王見她這會兒裝乖巧了,忍不住打趣了她一句︰「你這是要放在你鋪子里賣麼?」
咦,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正好點醒了她。
本著多學一門技能餓不死自己的原則,蘇然屁顛顛地跑到火頭營去偷師了。
負責伙食的大師傅知道她是誠王面前的紅人,對她還挺熱情,教她做菜也不藏私。這肉松的做法其實並不刁難,只是有幾道工序比較繁瑣。
要先挑出一頭牛身上最精瘦的肉,切成小塊下鍋煮熟。然後加鹽和蔥姜蒜、五香料收干汁,這個步驟就得有耐心,要想完全入味,至少得小火慢煨三個小時。接下來出鍋的肉已經完全軟爛了,但還得烘烤干爽,才能下舂子搗碎。
蘇然把自己親手做的肉松加入小瓷壇里,吃了一口就停不下來了,這味道和她以前吃到的幾乎沒什麼差別!很快小半壇肉松就被她消滅了,蘇然意猶地咂咂嘴,居然感到有些飽了。做成的肉松體積只有原本肉塊的五分之一,盛在小囊袋里可以隨身攜帶,吃一小把就能抵得上一頓飯的熱量,這絕對是戰場上的神器呀。
蘇然在吃的歡的同時,也沒忘記誠王和小秦昭兩人,她也想盡快讓他們嘗嘗自己的手藝,便卷起袖子再次干起活兒來。誠王的口味偏重,蘇然多加了一些鹽和香料,小秦昭還是吃輔食階段,不能吃但咸,蘇然又單獨給他開了小灶。
在火頭營隨便對付了一頓飯,終于在天擦黑時,做好了兩種肉松。蘇然分門別類裝好,腳步輕松地往回走。
行到半道上,突然從旁邊的帳篷里竄出一個人影,嚇得她差點打翻了手里黨子。她穩了穩心神,才發現原來是楊錚這小子,此刻他正笑臉盈盈地望著她。
蘇然翻了個白眼,重重哼出一口氣。
「你拿著什麼好東西,跟寶貝似的揣在懷里。」
「要嘗一口嗎?」蘇然一有機會就想賣弄賣弄,她笑眯眯地掀開一只蓋子,露出里面絨絨的肉松絲。
楊錚好奇地瞅了一眼,從中捏起一小撮,遲疑地放進嘴里咀嚼了起來,嘗出味道後一臉驚喜。
「有牛肉的味道!這是怎麼做的?」
「秘密!」蘇然賣起了關子,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幾個月不見,他竄出了老高,已經比她高出了大半個頭了。此時他的鞋面上全是泥點,衣擺下方也是一片髒污,似乎剛剛經過長途跋涉,蘇然好奇道︰「你這是去哪兒了呢,我來了好幾日也沒見著你。」
「我去了一趟南方,」楊錚並這個問題上多說,他看了一眼蘇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肉松上面,「這味道不錯,讓我再吃一口。」
「這是要獻給王爺的哦,已經被你搶了先。」听了這話,楊錚伸出的手又默默地收了回去,蘇然咧開嘴一笑,她就喜歡看他吃癟的樣子。
話別了楊錚,小跑著回到了誠王的營帳,她獻寶似的拿出了自己忙活了一個下午的成果。
誠王用筷子夾起一小撮的肉松,優雅地放進嘴里,細細咀嚼著,像品鑒美食一般,雖然他沒有多說什麼,卻似乎對她的手藝很滿意,很快就吃完了一盤。秦昭卻沒有這麼斯文了,他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手心和嘴巴上沾的全都是碎末,剛給他換上的干淨衣裳又被糟蹋了。蘇然氣得搶過了小瓷壇,擱在高高的桌子上,讓他夠不著。
秦昭見好吃的被奪走,滿臉的不樂意。他墊著腳尖,高舉雙手,目不轉楮地盯著桌上黨子,啊啊了兩聲後,一臉委屈地看著蘇然︰「嘟……嘟……」
得,居然開口說話了!雖然人生的第一句話喊得不標準,把姑姑叫成了嘟嘟,但還是讓她欣慰自豪的很!可是,這吃貨的性子究竟是隨了誰?
誠王听見小世子開口了,也新奇地湊了過來,單手把他抱了起來,一臉嚴肅樣︰「叫父王!」
蘇然扶額,看來對于哄孩子,他確實是沒什麼天賦的。
然而,小秦昭開口說話帶來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幾天,就有另一件棘手的事情擾亂了誠王的心神。
在邊界駐扎了幾個月的烏塔人,終于忍不住動手了!
互市關閉了大半年,草原各部落的供給都明顯不足了,這次烏塔人打了頭陣,各大部落在其後推波助瀾,奎狼營是最後一塊王牌,駐守在戰線的最後方,前線已有兩萬將士在浴血奮戰著。
屋漏偏逢連夜雨,糟糕的事情可不止一件兒,不過這回還真是雨水作的祟。由于長達數月連綿不息的大雨,各大河口均有決堤現象,俞凌堰三州沿河的幾十個村莊,在一夜之間都被洪水淹沒了,一時之間鬼哭狼嚎,民不聊生。
主戰場雖然集中在俞州,但仍有不少草原鐵騎趁亂騷擾了凌州,他們打砸搶燒,連著摧毀了好幾條街,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而本該于半個月前遷往堰州的桑霓,此刻躲在誠王府的一處角門口,驚恐地打量著四周。此時她的心里是又懼又悔,本來她是因為害怕去了堰州就回不來了,才趁亂從王府里逃了出來的。卻沒想到沒能跟去俞州,倒趕上了這幫野蠻韃子,這下她守著王府等王爺回來的計劃也泡湯了!她抱緊了懷里的包袱,里面足足有一百兩,還是她從家里偷出來的。現在這些錢放在身上也不安全了,她必須得找個地方藏起來。
街上的一陣騷亂剛剛過去,她听四周沒了動靜,才低著腦袋沖出了巷子,拼命的往前奔跑。她記得芳杏就躲在鄉下的莊子上的,此刻也只能投奔她去了。
誠王的莊子就在小蘆河的對面,那條路她認識,但連日的雨水使得河里的水勢一路長高,如今已經漫出了河道。新倉坊的大部分人家都被河水淹了,如今水位已經漲到了膝蓋處。桑霓跑的氣喘吁吁,懷里的銀子也變得沉甸甸的。
她一路狂奔,已經能看見不遠處拴在碼頭石墩子上的小舟了,只要再奔跑過兩條街,她就安全了!
但是,在路過燃記小鋪的時候停,她住了腳,「燃記鮮湯館」這幾個字莫名地燃起了她心中的怒火,她一心認為,如今她落得這般下場全,都拜一人所賜!
憤怒摧毀了她的理智,她從包袱里左翻右找,終于找到了一小塊墨條,這是她一直隨身攜帶的東西,以前她拼了命的認字讀書,就是為了能離心中的那個人近一些。想不到在學會了幾百個字以後,第一次用上的竟然是這四個字︰此處有錢!
桑霓惡狠狠地在嶄新的門板上劃上最後一筆,被浸濕的墨條染了她一手的黑污。然後她從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小串零碎的銅錢,掛在了燃記的門環上。做完這些,她放肆地笑了起來,朝著門上吐了一口唾沫,一甩包袱跑了出去。
突然一陣馬蹄踏著水花奔來,濺起水珠四下飛濺。正在奔跑的桑霓驚恐回頭,一條長鞭迎面飛來,重重打在了她的脖子上,火辣辣帝痛襲來,她捂著傷口跪倒在地,止不住地咳嗽著。
「下手輕些,是個妞兒,臉壞了玩起來就不帶勁了!」又有一渾厚嗓音響起,說著一口變了味兒的凌州話。
兩匹馬兒一前一後,繞著桑霓打圈兒,馬上的兩個男子發出「哦咯咯」的嚎叫聲。桑霓嚇得膽魂俱碎,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又有一長鞭從後面打到她的脖子上,纏繞了兩圈,蠻橫地拉著她站了起來。桑霓被迫地仰起頭,腳步錯亂地倒退著,陰霾奠空中,豆大的雨水擦過她的眼楮,砸到了她的臉上。
一個顛倒的臉龐她的視線——寬大的臉龐,濃密的胡子,滿臉橫肉,披散著幾十條小辮子。這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草原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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