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武警特警部隊,原以為席垣還會去警局一趟,跟何子墨報備一聲趕緊去抓人。愛睍蓴璩沒曾想,一路上他只是在手機上收發郵件。
偷覷了幾眼,郁覽只瞧見手機屏幕上一系列不知名的語言,腦中沒有任何的印象,唯一的感覺是字母的古老。而郵件中從右往左的寫字順序,也讓她頗為費解。
究竟是怎樣的語言怎樣的國家,竟擁有這樣的書寫習慣,與古老的中國文化相似。
但隨著歷史的發展,中國的文化早已發生顯而易見的變化。而席垣手機屏幕中輕輕松松敲下的字母,郵件段落句子的書寫順序,竟還保留著那古老的書信習慣。
末尾SamuelXi的署名,竟是那般刺人眼球。
Samuel,希伯來的先知,士師,預言者。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郁覽月兌口而出︰「這是希伯來語?」
抬眸,席垣目光逡巡在她臉上,深邃的眸底是一抹溫潤的淺笑︰「研究過?」
她怎麼可能研究過這玩意兒?
不過是猜測罷了。
「你為什麼會有Samuel這個稱謂?自取的嗎?」
剛問出口,郁覽便否決了自己的答案。他應該,不可能會自戀到如此地步吧?
「很高興郁小姐能對我的稱謂如此感興趣。不過要令郁小姐失望了,不才席某,為自己取了這麼個雅名。」席垣的聲音听起來極為愉悅,仿佛他的心情,正處在一個高坡,攀越上了最高峰,情緒激昂。
原來,當真是有人可以如他一般自戀。
「為什麼……是這個呢?」
「我自信能成為Samuel。」如此簡單的一個理由,從他口中道出,分明是帶著倨傲的姿態,可這會兒的她,竟沒有半分的不認同。
讓她詫異的,無非是他那開誠布公的態度,毫無遮掩。
這般桀驁而又自信的他,竟讓她無條件地去相信,他確實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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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最終停在朝澤雅苑附近的超市。
「今兒個給你大展身手的機會,去挑些營養蔬菜和搭配的葷類食物,晚上我想吃火鍋。」懶懶地吩咐完,席垣卻是大爺似地躺靠在座椅上,沒有絲毫要下車的打算。
司機早已下車,恭敬地打開車門,靜候在外頭。
郁覽只是呆呆地望向那家超市,目光中,不期然劃過澀意。
猶記得那時,易陌淮提議晚上吃火鍋。勾起了她肚里的饞蟲之後兩人就進了這家超市采購。
只可惜,最終洛欣渺的一個電話,將他迅速帶離她身邊。
一個人的采購,一個人的晚餐,索然無味,卻是別樣的深刻記憶,殘留在她心底。每次憶起,便似在心頭割了一記,那被緊抓的心肺,糾疼得厲害。
「你不一起去看看嗎?我擔心我買的你吃不習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正常,郁覽向席垣提議道。
「我更願意讓身為女人的你為了我的晚餐而出謀劃策,所以你可以一個人在里頭慢慢挑選,不需要著急,多晚我都會在這里等你。」
好似並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席垣靜靜地開口。指尖在手機上輕觸,竟是一刻不停地在發著短信,「何子墨那邊已經將凶手抓到了,物證也從跟凶犯交好的女特警房間中搜到。我正在給倫敦那邊反饋情況,繼而通知美國外交部。」
瞧著他頭也不回的神色,郁覽不自覺扁了扁唇。
剛剛還說在用希伯來語和人交流,這會兒卻又換成英語了嗎?
不過,剛剛他交流的對象,又會是誰呢?
郁覽自是沒打算打斷他的正事再次邀請他一同前往,下車,直接便邁步走向超市。
身後響起腳步聲,有條不紊地在她身後,似乎是專門為了配合她。
「司機先生,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陪我了。」回頭,竟是席垣的司機。至今為止,她都還不知道人家叫什麼,所以也便只能尷尬地如此稱呼。
後者依舊是畢恭畢敬的模樣,聲音沒有起伏︰「席先生吩咐讓我幫郁小姐提一下東西。所以郁小姐想買什麼盡管買,不用擔心提不動。」
有感于席垣的顧慮周到,不過,郁覽還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都想到讓你幫忙提東西了,怎麼就沒想到丟給我張金卡白金卡黑鑽卡呢?」
司機顯然是將這話當真了,立刻一欠身︰「我這就去向席先生反應此事。」
用得著這麼認真嗎?她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郁覽趕忙喚回他︰「不用了,他剛剛已經給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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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覽推著購物車在蔬菜區閑逛,而司機則在結賬處耐心地等待。
一個人的采購,果真是如同她所預料,索然無味。當站定在香菜區,望著那綠色的葉子,眼前浮現的,竟是那次和易陌淮的采購。
他對香菜,可謂嫌惡到家了呢……
又不期然走到了冰櫃處,想也不想便從里頭取出了幾盒牛肉卷羊肉卷放到購物車。腦中冷不丁響起他故作鄙夷的話,遙遠的「肉食動物」紛沓只來,似要將她徹底淹沒。
她這才發現,即使她努力將他屏蔽在自己的腦海之處,可終歸還是會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場合以著措手不及的速度冒出來,深刻地在她的腦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刺激得她體無完膚。
每想一次,她便得嘲笑一次自己的愚蠢。以及明知沒有結果卻還要一意孤行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偏執。
這幾個月,她努力將他的信息過濾,可當得知他和洛欣渺訂婚,她還是會忍不住著急上腦,忍不住詛咒兩人訂婚出現風波。
打著「膈應他們」的名義去買禮物,又風風火火地去訂婚現場去送禮。明明是打著嘲笑他諷刺他的名義,可事後心里頭的空落,卻是那般明顯。
那種空虛寂寞到讓她的心一陣陣糾疼的感覺,一直伴隨著她。
特意搬出她曾經和他的天地,和席垣共處一室,郁覽尚還天真地以為只要不去想,便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一切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過去的。
而她,也確實是努力這樣做了。
但今日,不過是一個火鍋,不過是熟悉的地方,便讓她輕易想起了那麼一幕,令她隱藏的心思,無所遁形。
明明和易陌淮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明明早已對自己說不能再讓他影響自己了,可終究,心緒還是不受控制地受到影響了。
後頭沒有任何人在追趕,可郁覽幾乎是狼狽地奪路而逃,購物車里,竟只有少得可憐的幾樣。
待司機看她付款完畢打算去幫她提時,詫異地閃了閃眸︰「郁小姐,你其實……可以不必這麼省的,反正一切都有席先生報銷。」
敢情這是因她的「小氣吧啦」而自動將她此舉理解成是因為心疼腰包的緣故。
人啊,果真都是先入為主的。
正是因為郁覽在進超市前開玩笑地說了一句讓席垣掏卡,才讓司機不由自主地將重點總結在銀行卡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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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車上,席垣還在忙著和自己的手機打交道。不過這一次,倒不是發郵件,而是直接打電話。听到她的動靜,他這才和和另一頭的人匆匆說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目光落在司機替她提著購物袋的手上。
那淺淺的一袋,干癟癟的樣子,他看了,瞬間挑眉︰「郁小姐,你這省錢也不用這麼虐待自個兒的胃吧?好歹我都提前發你工資了,這員工請老板吃一頓也算是合情合理,更何況我也沒說回去之後不還給你屬于我的那一份吧?」
知道他是誤會了,郁覽卻不想解釋。只覺得再多的解釋,最終都只是讓她感覺到那份無與倫比的難受。
她終究還是低估了席垣作為心理學專家的能力。
皺眉瞧著她的表情,又掃了一眼司機垂眸站在外頭的神色,聯想到該超市的地理位置以及之前她和易陌淮住的位置,輕易便將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沉默不已的她弄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味地裹足不前只會讓自己永遠都活在過去,只有邁出那一步,才會發現對于自己而言是最好的選擇。」留下這一句,他竟一改剛剛倚靠在椅背上的慵懶,直接下了車,「你先在車里休息一下,我馬上回來。」
這麼點菜,自然是不夠兩人吃。
知道他這是去重新采購,郁覽也不多言,默默地坐上了車,坐在車里等他。
司機全程都是緘默,最終戰戰兢兢地回到了駕駛位上。
短短兩分鐘,席垣從超市出來,手里頭是大包小包的火鍋材料。上了車,關上車門︰「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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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朝澤雅苑,席垣圍上圍裙,便化身為家庭煮夫。
郁覽看著他忙里忙外地洗菜準備材料,臉上是由衷的動容。
兩個人的火鍋,明明相比一個人顯得不那麼孤單了。可中途郁覽不開口,席垣似乎也有著自己的心事,兩人只是沉默地吃著。那熱氣騰騰的煙霧在桌上升起,似是一道無形的阻隔,隔絕了彼此。
一餐飯,氣氛凝重,索然無味。
飯後,郁覽主動去洗碗,席垣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
當她要走去臥室時,卻被他一把喊住︰「把你的東西拿走。」
「什麼意思?」第一反應便是他打算轟她走,結束兩人之間的關系。
這毫無征兆的一幕,讓她不由地心頭大跳。
不過就是兩人突然生起了隔閡,這在之前,她還不是總喜歡和他對著干?他也沒有想過趕她走啊。
今天卻如此突然……
「平安夜快樂。」得到的,卻是一聲不輕不重的祝福。伴隨著手上驀地被塞/入一個包裝精美的隻果。
臉上的表情變幻可謂豐富多彩,郁覽呆呆凝望著手里頭被強制塞/入的隻果,一時之間竟忘記了如何表達。
這個隻果她當然不陌生。他從倫敦回來的晚上她便看到過了。
當時也不過是好奇一下倫敦居然也會留行美國人的節日,心思根本就沒有往這方面轉。
卻原來,這隻果是專門帶來送給她的嗎?
跨越大西洋的隻果,這價值,便貴了……
「謝謝。」吶吶地道謝,郁覽不知心里頭那股發酸發澀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只是任由它無限擴大,竟不願意去收回。
然而,當她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臥室,卻听得他的話緊隨而至︰「郁小姐,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和你的約定?」
「什麼?」轉身,她皺眉望向他。她竟什麼都記不清了。他們之間,有做過什麼約定嗎?
「果真這腦袋,還是不長進啊。」席垣幽幽一嘆,帶著絲寵溺的無奈。雙眼一瞬不瞬地望向她,眼角眉梢,都呈現無比的溫柔。剛硬的臉上線條悉數放柔,那張俊臉上閃現過一抹期待,他這才輕輕開口,「席太太。」
三個字出口,回蕩在本就氣氛過于壓抑的空間,瞬間便如同一顆悶雷,炸了個天翻地覆。
「你……你剛剛說什麼?」結結巴巴,郁覽瞠目,嘴巴大張,手指定定地指向席垣,稔是千百般轟炸般的信息在心里頭咆哮,最終卻只能說出這麼一句。
「還記得你作為警方的說客和我達成的協議嗎?」席垣耐心地替她解疑。
協議?
腦子飛速運轉,郁覽的記憶飛快倒退到了那一次他隨她去君鼎蹭飯的情景,臉色一點點發沉。
「好了,不難為你了。我可以答應你幫警方破案,但我也有個條件。很簡單,只需要郁小姐讓我對你改個稱呼就成。」
他的表情明命是那般正經,就連他給出的理由,也是那麼的正當︰「你看看我們都相處這麼久了,你還住在我那邊。這麼近的同居關系,噢,不,恰當地說,是鄰里關系,如今我還依舊喚著你‘郁小姐’,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她礙于受到朱隊長所托希望他能參與破案,解決這次中央強制下達下來的任務。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她听著這條件完全便沒有什麼,也便想也不想地答應了。
可她萬萬都沒有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換一個稱呼。
換的,就是……
「席太太。」似乎是怕她沒有听清,席垣再次喚了一遍。
這一次,他的聲音沉穩清晰,三個字,一字一頓,似乎是要讓她徹底明白,誰才是她的真正歸宿,「你離家夠久了,是時候,回來了。」
听著那讓人模不清頭腦的話,郁覽只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怎麼可以……你是有妻子的人!」拔高聲音強調著,郁覽的臉色愈發蒼白起來。
他在人前人後,一遍遍表現出對自己的妻子鐘愛無比。
更甚至于當著她的面,也不加掩飾對自己妻子的愛。
甚至還以他妻子的喜好為喜好,就連在國內定居與否,都以他妻子為準。
「你還不明白嗎?」嘆了口氣,席垣一步步走近她,「你配偶欄的位置,我想有必要帶著你去好好看看了。」
腦子轟隆一片,郁覽只覺得頭更疼了。
她的配偶欄,那個位置,一直便是她的一道硬傷。
連自己的婚姻狀況都搞不清楚的人,恐怕全國上下甚至全世界上下,也就僅只她一人了吧?
「你什麼意思?」警惕地追問,郁覽不敢直視步步緊逼的他的眼,只是低垂著眼,將視線落在打掃得干淨無污的地面。
「席太太,其實你已經理解我的話了,不是嗎?」席垣好笑地駐足觀看她逃避的表情,眸眼中依舊是淡淡的溫柔,目光繾/綣在她身上,帶著無限眷戀。
此時的郁覽,竟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這,完全便是天方夜譚的一件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
更何況,他明明都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