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音從椅子上跳下來,三兩步跑到燕驚瀾身前,伸出小手要將他退出門外。但燕驚瀾身材高大,鈴音只到他腰間的位置,根本就推不動燕驚瀾,憋紅了一張小臉,煞是可愛。
「秦君蘭,你怎麼了!」
沒有理會鈴音,燕驚瀾大步走到君蘭面前,俯身要將她扶起。
「滾!」君蘭一手甩開燕驚瀾,整個人匍匐在地上,凌亂的黑發遮擋住她的臉,身上只穿著一件淡薄的內衣,在陽光下顯得蒼白虛弱。君蘭爭扎著,身體在顫抖,卻沒有想著要站起來,呼吸粗糙,似乎有所壓忍。
「秦君蘭!」
第一次見她這幅樣子,燕驚瀾不禁瞳孔一縮,正要強行將她從地上扯起來,鈴音卻先一步攔住他,瞪大清澈的眼眸驚恐道。
「大哥哥,姐姐的傷剛剛才好,鈴音還要幫姐姐上藥呢!大哥哥,你先出去好不好?」
燕驚瀾皺眉,微微凌厲道,「她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嗎,已經三個多月了!」
「三個月!?」君蘭震驚地抬起腦袋,燕驚瀾視線一移,瞳孔猛地皺縮。
「你,你的臉,你的臉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眨眼回神,燕驚瀾蹲身扯住君蘭,連聲質問,「鈴音,她的臉為什麼會這樣,你不是說她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嗎!為什麼會這樣!」
「大,大哥哥,」
鈴音膽怯地後退半步,失神地看著燕驚瀾憤怒的俊臉,他的眼楮透著淺淺的褐色,如同一道漩渦涌動在其中,又如同山林中的猛獸,在下一瞬便會撲向前將她咬死。
鈴音驚住了,這三個月來燕驚瀾還是第一次沖她大聲地呼喝。
「滾!」
怒然冰冷的女音響起,燕驚瀾被君蘭一手推開,臉上怒意不減,「你別動,你的傷口沒有愈合!」
「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燕驚瀾!三個月,三個月啊,我在這個鬼地方呆了三個月,都是拜你所賜!」
伸出手再一次被拍開,清脆的揮拍聲像尖針般刺入心頭,痛楚還沒涌上,女子尖銳憤怒、帶著仇恨的聲音如冰凌寒風般沖來,穿透了身體,就連血液都幾乎被凍結。
「燕驚瀾,我要殺了你!」君蘭失控地大喝著,猛地伸手掐住燕驚瀾的脖子。可惜,她的力氣根本就沒有恢復,就算咬緊牙關、用盡全力,燕驚瀾依舊面不改色地看著她,眼神深邃,臉色微微發白。
「你放手!」
啪!
鈴音揚手,白女敕的小手如同利刃般輕易地拍落了君蘭掐住燕驚瀾的手。
「你怎麼了!」燕驚瀾及時回神,伸手扯住君蘭,免得她摔倒地上。目及她被打紅的手腕時,燕驚瀾心頭一痛,「秦君蘭,你怎麼了,我幫你上藥,我扶你上床休息!」
說著,燕驚瀾將君蘭攔腰抱起,只覺得自己抱著的不是人,是一根羽毛,過輕的體重讓燕驚瀾驚住了。直到鈴音的聲音響起,燕驚瀾才知道要把君蘭放下。
「大哥哥,姐姐的傷口已經全部愈合了,不過姐姐在床上睡了三個月,血氣不通,四肢麻痹,要再過一段時日就能完全康復,大哥哥,你不用擔心鈴音站在床邊仰首對燕驚瀾解釋,卻見燕驚瀾一臉黯然地看著縮在床上的人,也不知道有沒有听見她的話。
鈴音等了一下,燕驚瀾沒有回話。鈴音掃了君蘭的背影一眼,轉身去拿藥,幫君蘭上藥。
「我來吧燕驚瀾忽然坐在床邊,伸手拿去鈴音手中的藥瓶。
「可是,大哥哥你不會上藥啊,」頓住,鈴音看了看兩人,瞥了瞥小嘴,一臉委屈地走出房間,「大哥哥,鈴音先出去燒飯了,大哥哥你快點過來吃哦!」
對著鈴音,燕驚瀾點點頭,背影陰暗沉重。
鈴音站在門外一陣,最終眸光怪異地離開。
「對不起
房間內的沉默持續了許久,靜得人呼吸困難。
燕驚瀾雙唇張合數次,終于道出了低沉沙啞的聲音,「那天,我不是真的想將你推下去,我是接受不了我居然成為一個古人,一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古人,你知不知道我睜開眼楮的時候又多恨你們,如果不是你們將燕驚瀾殺掉,我就不會成為他,要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個朝代,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做不了!」
抿了抿唇,燕驚瀾緩過一口氣,「我被救回軍營後,一直都在調查你們,」
「滾!」聲音冷如冰凌。
燕驚瀾眸光加重,沉重道,「我們跳下長河後被鈴音從岸邊救起,你的確已經暈迷了三個月
縮在床上的人背影一抖,抱在懷中的被子被緊緊地扯住,很不甘心,很恨,接受不了!
三個月,足足三個月,夏天已經完了,就快入冬了,到時候,又是一片白雪皚皚,沙場上鋪滿了白雪,士兵不能打戰,秦宮又會舉辦宮宴。
景陵……
「這三個月里,我一直試圖找出離開山谷的路,但都沒有結果,鈴音從小就住在這片山谷里,她也不知道離開的辦法。山谷里頭有一個山洞,山洞是一個缺口,和長河連在一起,鈴音當時就在山洞里發現了我們,她,只發現了我們
顯然,燕驚瀾當時也看見景陵尾隨他們跳下長河。
說完,床上的人僵住,眨眼又轉身望來,詭異的臉上瓖嵌著一雙滿載仇恨殺意的眼楮,「景陵呢!」
楮,「景陵呢!」
「沒有燕驚瀾並不意外君蘭的反應,搖頭道,「當時,河水很急,就連岩石都會被沖爛,」
「景陵不會有事,你最好希望他沒有事,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讓你給景陵陪葬!滾!」君蘭強行撐起身,表情如同凶殘的野獸,爭扎著要咬死燕驚瀾。
她要殺了燕驚瀾,將他碎尸萬段,萬箭穿心,把他身上的皮肉一塊一塊地削下來!掉進長河里面,讓他死無全尸!
她很想殺掉燕驚瀾,但她不能!鈴音是不會允許她殺掉燕驚瀾的,再說她的身體沒有恢復,殺不了燕驚瀾!她連殺人的力度都沒有,怎麼幫景陵報仇!
冷靜,冷靜!
她要冷靜,她要療好傷,她要離開這里,她要去找景陵!景陵怎麼可能會有事,她掉進長河兩次都沒有事,景陵不過是跳了一次而已,他怎麼會有事,聖僧不是說過,她是天命,景陵是帝星,她選了景陵啊,景陵不會死的,絕對不會!
「燕驚瀾,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殺了你,如果景陵有什麼事,我一定會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她一頭亂發,臉型小巧精致,臉上卻游走著一條漆黑色的斑點,遠望去,就好像有一條猙獰的蛇攀沿在臉上,丑陋凶惡!
「我要將你碎尸萬段,千刀萬剮,死無全尸!景陵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有事,不過是一條區區的長河,他怎麼有事,我兩次都沒有死掉,他不會有事的!一定是尉遲將軍他們救了他!」猛地一怔,君蘭抬起腦袋,睜大的眼楮里涌出了淚水,「景陵是主帥,沒有他,秦軍一定會輸,尉遲將軍他們不可能讓景陵出事的,一定是他們救了景陵,景陵就在軍營里,他就在軍營!」
君蘭肯定了心中的想法,當即掀開被子,燕驚瀾及時按住她的動作。
「你放手!」君蘭用力抓住燕驚瀾的手,如果她有指甲,一定會刺穿燕驚瀾的手背,撕爛的她肉!
忍住手背上的痛,燕驚瀾凝重道,「你的身體沒有好,不能離開這里!」
「不能離開這里,那我要你待在一起嗎!」君蘭猙獰道,用力扯開燕驚瀾的手,濺出一道鮮紅。
眸色加深,燕驚瀾沒有在意手背上的傷。陽光正面照射而來,映照得君蘭臉上的淚痕水光凜凜,刺痛眼眸。
「山谷四面都被高山圍住,根本爬不上去,要離開山谷只有一個辦法
君蘭利目瞪住燕驚瀾,要殺人一樣。
燕驚瀾毫不躲避地直視她,「等到長河的水位下降時,從山洞的缺口里離開,坐船離開這里。我問過鈴音,下一次水位下降是在明年的初夏
轟!
一道轟雷迎頭劈來,君蘭瞪大眼楮,久久不能回神。
燕驚瀾不意外她的反應,抿了抿唇,聲音更加低沉,「山谷中的氣溫和外面的不同,我之前都山洞那里看過,外面已經入冬,還有半年就會到初夏,你在山谷里好好修養,你的臉,我會想辦法
深深地注視她駭人的臉,燕驚瀾心中微微爭扎,剛抬起的手最終還是放下。不等君蘭回神,他起身離開,高大的背影如同小山,沉重壓人。
咯吱。
燕驚瀾離開時順手關上了門,房間內頓時昏暗了很多。
。
僵硬的身體被抽干力氣,正面倒在被子里,淡淡的血腥味涌來,連呼吸都覺得好痛,那冰冷的空氣順著喉嚨落到胸口,一下下地切割著心髒,冰冷冰冷地痛著。
三個月,半年……
景陵,你還好嗎,不會有事,為什麼會跳下來,笨蛋……
*
「大哥哥,姐姐沒有是事嗎?」
正在一旁忙著的鈴音見燕驚瀾終于出現,隨手丟開手中的東西,跑到燕驚瀾身前,仰首,擔憂地問道。
燕驚瀾似乎沒有看見鈴音,往前走了幾步,抬首望著四角的藍天,沉默許久,「鈴音,天老真的可以離開這里嗎?」
「大哥哥,你說什麼啊!」鈴音一把扯住燕驚瀾的大手,「大哥哥,你不能去找天老,他,他很恐怖的,大哥哥,根本就沒有辦法可以離開山谷,只有等到長河退潮的時候才有機會,但就算退潮了,長河的河水依舊凶猛,一般小船轉眼就會被河水沖爛,大哥哥,是姐姐要離開山谷嗎?」掃向房子那邊,鈴音眼神有變。
燕驚瀾沒有回話,只是仰首打量山谷。
山谷不大,四周都被高山圍住,正好形成一個天然的囚牢,如同一口井,生活在山谷里的人就是生活在井底。四周的山壁上長滿了藤蔓植物,一看就知道多年沒有人打理,在外的岩石凹凸不平,尖銳鋒利,就算有工具,就算經驗十足的現代攀岩者也很能離開這里。
三個月來,燕驚瀾從能下床走動的那天起,就一直在尋找離開的方法,但山谷中的工具少得可憐,旁邊只有一片竹林,那脆弱的竹子根本承受不住長河水流的沖擊。
四周的山壁筆直如雲,站在山谷底下,幾乎看不見崖頂的情況。陽光難以照射進來,所以在一天里頭,山谷只有一兩個小時能看見陽光,其他時間都是陰暗陰涼,涼入心底。
不管他是不是有意的,但結果是,他和秦君蘭都被困在這邊山谷里,景陵生死未明。燕驚瀾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好人,既然景陵和秦君蘭害他來到了古代,成為燕驚瀾,他找他們報他找他們報仇是天經地義,如今這個結局,就當是秦君蘭還了那個仇。
現在,他只想要離開這里,不管是為了秦君蘭,還是為了自己。
呼出一口氣,燕驚瀾感覺到胸口內的痛楚輕減了許多。沒有理會鈴音擔心的目光,燕驚瀾邁步走進其中一堵山壁,視線越過那邊茂密翠綠的竹林。
「大哥哥,不要過去!」鈴音似乎想到了燕驚瀾要干什麼,緊張地伸手攔住他,「大哥哥,他根本就沒有辦法離開這里,如果他有辦法,他也不會被困在這里數十年!大哥哥,你不能過去,不能上他的當!」
燕驚瀾表情微變,擰緊了眉。
「哼!」
就在這個時候,山谷內響起一聲怒哼,聲音仿佛是于天地間,從四方八面涌進耳朵里,震得氣血翻騰!
燕驚瀾揚眉,直直地盯住山壁下,黑漆漆的山洞。他知道聲音是從那里傳來的。
「老妖女,這天下間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離開這里,區區一座小山,難道還能攔得住我嗎!」聲如洪鐘,氣勢強勁,震得竹林顫抖,如強風來襲。
鈴音的臉一下子刷白,緊張地望了燕驚瀾一眼,幸好他沒有在意。咬牙,鈴音氣憤道,「你根本就沒有辦法離開這里,你不過是想騙大哥哥去學你的武功,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哼,就憑你也敢攔我!」話音剛落,竹林那邊狂風大作,被吹掉的竹葉化作漫天利刃,席卷向燕驚瀾和鈴音!
「大哥哥!」鈴音將燕驚瀾推開,繃緊臉,小手揮出一道內勁,化作烈風,將漫天葉刃全部退回去,呼嘯的風聲響徹山谷。
山洞內的人早就料到鈴音會還手,頓時又加重力氣,將數棵竹樹連根拔起,凶狠地撞向鈴音,伴隨而來的風尖銳利刃。
鈴音咬牙的力度加重,強行運轉內力和之對抗。
「哼!」山洞中的人不屑一哼,鈴音應聲退後大步,抿緊的唇角溢出了血紅,正當發力之時,山洞中的人卻收回了內勁,凌空飛起的數棵竹樹轟然倒在地上,發出一陣巨響。
「哼,老妖女,憑你也敢和我交好,你連被我殺的資格都沒有!」
那人聲音洪亮,語氣凶殘,青天白日之下也能帶起惡鬼的陰殘。
話畢,山洞那邊再無異樣,若非前方的竹林一片凌亂,竹子歪倒在旁邊,方才內勁相爭仿佛就是幻覺。
「咳咳!」鈴音咳嗽著,鮮血濺落在草地上。
「鈴音!」燕驚瀾扶住鈴音,大手放在她背上,給幫助她運氣。
在穿越過來沒多久,燕驚瀾就知道這幅身體是會武功的,但他不可能讓其他人知道他事情,就連燕湛邰也不行,所以,燕驚瀾只能自行模索古代的武功,在山谷中修養的時候,鈴音為了讓他的傷快些好,教了他一些內功口訣,經過數個月的修煉,燕驚瀾已經小有初成,幫人運氣療傷不是難題。
「咳咳,大哥哥,我沒有事鈴音咽了沫子,壓住燕驚瀾的手,蒼白著臉道,「大哥哥,你不能去找天老,他修煉的武功極為詭異,常人**根本無法承受,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經脈全斷,七孔流血而死!」
「好!我扶你回去休息燕驚瀾點頭,彎腰橫抱起鈴音小小的身體,臨行前,目光掃過那邊的山洞。
天老,燕驚瀾來到山谷三個月,從來沒有見過他的樣子,只知道他武功高強,但據鈴音所說,天老雙手雙腳被廢,只能待在山洞內無法外出,只要不接近山洞,天老就無法作亂。
記得有一次,燕驚瀾不知道天老的存在,一心想著要爬過山壁離開這里,不慎走近了天老的山洞。天老並沒有殺掉他,而是試探了他的武功,強行逼他學習自己的武功,幸好鈴音及時趕來將他帶走。
天老剛才並沒有離開山洞,卻能將山洞前的竹林全部毀掉,如果天老四肢健全,他絕對有能力離開這里!
「鈴音,你好好休息思索著,燕驚瀾來到了鈴音的房間,將她放在床上,淡淡地交代一句。
「大哥哥!」鈴音扯住燕驚瀾的大手,揚著小臉,眼巴巴道,「大哥哥,你不能去找天老,鈴音知道姐姐想離開這里,但你們不能去找天老!」
「嗯,你好好休息燕驚瀾眸光微閃,轉身離開,鈴音的小手根本抓不住他。
吱呀。
燕驚瀾關掉們,鈴音坐在床上,忽然,臉色大變,皮膚上泛起了暗黑色。鈴音痛苦地低吟一聲,撲到桌子那邊取出丹藥服下,運功調息一陣,皮膚很快就恢復白皙,氣息平緩下來,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呼出一口濁氣,鈴音收回手勢,緩緩睜開雙眼,正好眼前就是一口小窗子,視線直直地落在那邊的小竹屋上,透過小竹屋的窗戶,鈴音能看見有人倒在床上,氣息一動也不動,和被點穴的時候一樣。
眯眼,陰冷的眸光在清澈的黑眸內閃過。揚手,鈴音將丹藥瓶子收好,微微整理了自己一番,推開門走到外面,漂亮稚女敕的小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讓陰暗的山谷溫暖不少。
「大哥哥,鈴音來幫你!姐姐的傷已經痊愈了,鈴音要幫姐姐熬一碗通氣活血的湯藥,這樣姐姐才能早日下床走路
青翠幽美、與世隔絕的山谷內,穿著一身碧色衣衫的小女孩歡快地跑向茅棚下,男子如同昨日般著燒飯,听見她的聲听見她的聲音,抬首望去,英俊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神中的冰凌早已不見。
這個月來,大哥哥已經接受了自己,還會幫自己燒飯,安靜的山谷里好不容易才有一些人氣,她怎麼會讓他走!怎麼可以!
*
, !
山谷里生活日復一日,四季如春,除了下雨天和晴天之外,每天的生活基本上都是一樣,波瀾不驚。你不會知道自己到底在這里待了多久,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一生?
你也听不到山谷外的聲音,一點也听不到,除了蟲鳴鳥叫,風吹葉動外就什麼聲音都沒有。你不知道,也猜不到外面的情況已經發展到什麼地步。秦軍將燕軍趕出山河關沒有,韓國會不會趁機偷襲秦國,秦國現在局勢如何,秦王之位安定了嗎?他還好嗎?
! !
此刻正是中午,陽光高掛在天空,直直地照射在四季如畫的山谷里,一下比一下響亮的敲擊聲回蕩在山谷內,打破了往日的平靜。
燕驚瀾走出房間,掃視一圈,很快就在某處的山壁下發現一抹雪白的背影。遲緩一陣,燕驚瀾邁步走上前,「夠了,你已經弄了很多艘船了,你再磨下去,你的手會廢掉的!」
蹲,燕驚瀾一手握住君蘭的手,攔住了她的動作。只見她縴細的小手中正緊握住一塊石頭,石頭的表面不夠鋒利,她就蹲在山壁下,一下一下地打磨著小石頭,直到將小石頭打磨成砍刀一樣鋒利之後,她就用小石頭砍竹子,造小船,為初夏時節的退潮做好準備。
但石頭畢竟是鋒利的東西,長時間用力握住一塊石頭,手掌心定會被劃得血肉模糊。剛包扎好,她就跑去扎竹子,傷口愈合之後,她又會繼續打磨石頭。
僅僅的一個月內,山谷內的大半竹子都被她砍掉,山洞那邊已經塞滿了各種大小的竹子小船。
長河的水流有多急,威力有多猛,沒有人比君蘭更清楚,單靠一艘小船根本無法成功離開,估計一下水就會被撞飛,為了節約時間,她必須在初夏退潮前盡量造很多很多艘小船出來!就算第一艘爛了,她還有第二,第三,第四艘!總有一艘小船能抵擋得住長河的水流,成功離開這里!
君蘭甩開燕驚瀾的手,繼續打磨小石頭,臉上沒有表情。
不得不說,鈴音的醫術很好,君蘭之後在床上調養數天後就能下床走動。和燕驚瀾說的一樣,山谷內的確沒有離開的出口,只有一個長河聯通的山洞。君蘭到山洞里看過,長河的河水依舊很急,遠遠就能听見它的咆哮聲,褐黃色的河水在翻騰便能擊碎兩岸的岩石。
君蘭將一根竹子放進里面,竹子馬上就被河水卷走,猛力撞到岸邊的岩石上,瞬間裂開,斷掉,被河水吞沒!要造出一艘能承受長河水流威力的小船,恐怖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就希望退潮的時候,水流會減弱。
, 。
一邊想著,君蘭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緊握住小石頭的手已經被劃破,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草地上。
「你別弄了,我幫你弄!」燕驚瀾不由一陣怒意,奪過小石頭,將君蘭推到一旁,繃著臉幫她打磨。
燕驚瀾已經勸過君蘭很多次,什麼方法都用上了,就差沒有將她關在房間里。這個女人非常固執,甚至到了自私的地步,一旦她決定了的事,就算身旁的人用什麼方法去勸她,她都不會听從,除非她自願放棄!
「大哥哥,姐姐,你們又在弄小石頭嗎?」
鈴音清脆如黃鶯般的嗓音從背後響起,一抹碧綠隱約出現在余光里。
眸光微動,君蘭一動不動地蹲著,垂眸尋找著別的石頭。
「大哥哥,姐姐,你們等等再弄好不好?鈴音已經燒好飯了鈴音見燕驚瀾在磨石頭,眨了眨眼,提醒道。
, !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一聲聲的敲打聲在山谷內回蕩。
鈴音有些泄氣,撒嬌似的扯住燕驚瀾的袍子,「大哥哥,你早上沒有吃早飯,你先去吃飯嘛,姐姐,我們一起吃飯!」
, !
還是沒有人回答她,鈴音作勢哼了一聲,放開燕驚瀾的袍子,繃著小臉,扁著嘴,「大哥哥,姐姐,你們有沒有听見鈴音說話,我們去吃飯,大哥哥,鈴音餓了!」
鈴音湊到燕驚瀾面前,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大大的眼楮里涌動著水光。
燕驚瀾手中的動作一僵,余光掃過君蘭,出言安撫鈴音,「鈴音,我不餓,你先去吃說完,又動手敲磨石頭。
根據他對君蘭的了解,只要他一走開,這個女人就會繼續打磨,就算肚餓了也不會吭聲。固執到對自己也很自私!
「大哥哥!」鈴音不滿地扁起嘴巴,眼淚汪汪。
燕驚瀾沒有停止動作,隨意地安慰了她幾句,鈴音生氣地哼了聲,轉身離開,不打算再理他們了。
, !
一下下的敲打聲回蕩在山谷里,直到接近傍晚時分才結束。
燕驚瀾檢查了下手中被打磨得鋒利的小石頭,扯了一根雜草試一下,雜草輕易地被切開,小石頭很鋒利。「好了,已經天黑了,我們明天再砍竹子吧,你先去吃東西,別還沒等到初夏,你就已經餓死了!」
說到後面,燕驚瀾的語氣猛地嚴肅。
君蘭抿了抿唇,拿過他手中的小石頭起身離開。起身離開。數個月來的折磨,讓她消瘦很多,一陣風都好像能把她吹走。
她還沒有等到初夏退潮,她還沒有離開這里,她想景陵,好想好想!不能死,她一定不能死!
望著她的背影,燕驚瀾陷入深思,良久才回神,握緊被石頭劃破的手,目光掃向天老所在的位置,又是一番出神。
山谷內的夜晚來得很早,外面還是黃昏,山谷內就已經昏暗一片了,陰冷的風吹動竹葉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如同厲鬼在擺舞。
嚓。
忽然,一棵竹樹倒下,白衣女子立刻站起身,熟練地將竹子拖到一旁,點了點數,計算一番,然後又跑去用石頭砍竹子。一來一往,起碼要半個小時才能弄斷一棵竹樹。
但,盡管山谷內的竹子長勢優越,竹身粗壯堅硬,卻無法在長河內撐上數秒鐘,砍這麼多竹子又能撐多久呢?
君蘭並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浪費時間!
已經四個月,快五個月了!她上次不過是離開了景陵三個多月,那時候她還能肯定景陵就在軍營里,不會有事,但現在呢?她要出去,要離開這里!
「你真的這麼想離開這里?」
君蘭僵住手中的動作,眸光威脅,身後不知何時站在一個人。收回視線,君蘭沒有理會她。
身後的人蹲下,湊到耳邊,說話時,陰冷的氣息拂拭在脖子間,讓人顫抖。
「去找天老,讓他幫你離開,馬上離開這里!」語氣尖銳如刀!
君蘭不留痕跡地動了動眉,望向竹林後的山洞,山洞口漆黑無光,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它的存在,隱約能听見陰風從里面吹出。
「天老的確有能力離開這里,不過他的四肢被廢,無法站立,離山洞都出不了,但如果你能學會他的武功,你就能輕易離開這里身後的人在利誘著,「你不是很想離開這里的嗎,去找天老,跟他學武功,不出半年你就能離開。呵呵,我不妨告訴你,就算到了退潮,長河的河水只會比現在更急!」
瞳孔皺縮,君蘭猛地回首,一個披頭散發的腦袋蹲在身後,蒼白的皮膚和鬼一樣。
她咧嘴「咯咯」地笑著,「我說的退潮不過是用來騙大哥哥的,他之前一直問我,我才告訴他的,呵呵,憑你的小船根本不可能從長河上離開,長河的水流有多凶猛,你比我更清楚。河底全是鋒利的岩石,莫說是人,就連谷中的巨石都會被沖毀,何況是竹子呢?」
說著,她伸出蒼白的手握住君蘭身前粗壯的竹樹,只聞「 嚓」一聲脆響,竹樹被她硬生生地掐斷,隨手一揚,整棵竹樹被丟到一旁。
「呵呵陰森的笑聲從四方八面響起,「去找天老吧,只有他能幫你離開這里,你不是很想離開這里的嗎,那就是找他吧
君蘭抿緊唇,眼神凌厲,似在思考著什麼。
「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你死的,你死了,大哥哥還要想辦法把你埋掉,你只能離開這里,永遠地離開。如果你不走,我就殺了你她湊到面前,亂發下的雙眼驀地睜大,微微凸出的眼珠子很駭人。她的嘴唇很紅,想被鮮血涂抹過。
君蘭不動,兩人的鼻子幾乎踫上,女子隨風飛揚的亂發輕輕觸模著她的臉,好像鬼魅。
「咯咯,你不是很想離開的嗎?你怕了?」女子咧嘴一笑。
君蘭望向山洞那邊,昏暗中,仍能看見她臉上攀沿著的黑斑,竟然比女子更加猙獰。
天老的名字,燕驚瀾一早就和她說過。雖然君蘭沒有見過天老,但依稀能感覺到山洞的詭異,就算在白天,那里也是陰嗖嗖的,山洞外堆著一些雀鳥的尸體的,都是被人活活地咬死的。
「走!」
身旁的女子厲喝一聲,君蘭來不及回收心思就被她野蠻地提起來,拖到山洞前面,揚手丟在地上,雀鳥的尸體散發出一股惡臭,嗆得君蘭連聲咳嗽。
「死老頭,你要的人!」
女子站在山洞前,陰風吹動她的衣袍,揚起的亂發下是一張蒼白妖嬈的臉。
「老妖婦,終于肯將人交出來了!哼!」
重重的哼聲從山洞內傳出,伴隨著一陣強悍的烈風,君蘭趴在地上,幾乎被風吹走,連眼楮都睜不開。
她的武功已經被鈴音廢掉,體質上她連一般的女子都比不上,加上連日來的趕工,她非常虛弱,在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被人狠狠打了一掌。
「噗!」一口鮮血噴出。
「半死不活的!」老頭再哼一聲,君蘭只覺後背又被人打了一掌,再度噴出一口鮮血。
「咳咳,你們,想干什麼!」強忍住劇痛,君蘭咬牙抬起腦袋,卻見洞口前跪著一人,他衣衫破爛,身形矮小,渾身好像沒有骨頭一樣,縮在一起,身上還散發著陣陣惡臭。
「哼!」見君蘭瞪住自己,天老怒哼一聲,揚手往君蘭的額頭打去一掌,直接將她打暈。
「死老頭,人已經給你了,你再敢給我耍什麼花招,我殺了你!」
「老妖婦,你還不配死在我手里!她真的是仙逝的弟子?」
「秦君蘭,普天之下,聖僧就只有一個弟子,你比我更清楚。你敢把她弄死,讓大哥哥費心,我一定殺了你,挖了內髒出來煉藥!」
「哼!」
意識完全陷入黑暗前,君蘭只覺身子一輕,好像被輕,好像被提起來,濃烈的惡臭味傳進鼻子,讓人作嘔……
*
又是一夜,黑暗的天空上沒有繁星,沒有明月,完全陷入黑暗中,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 , !
沉悶的撞擊聲在黑暗中傳來,風聲大亂。
「廢物,連一個陣法都破不開!」蒼老陰森的聲音突然響起,隨後,便是一陣破風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破風飛出。
「唔!」
強忍的悶哼聲響起,隱約是一個女子。
「破不掉這個陣法,你給我死在里面!」天老怒喝一聲,雙手撐地,借力躍起,眨眼消失不見。
「咳咳
感覺到天老的氣息走遠後,女子忍不住猛咳幾聲,風中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手中的木棍插在地上,君蘭費力地撐著上半身,喘著大氣,目光掃視著眼前的數棵竹樹,眼神和野獸一樣凶狠、嗜血、帶著仇恨。
陣法,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天老從來不會跟她講解,只會將她丟進已經布好的陣法機關里,任由她自己在里自生自滅。能走得出來,那就迎接下一個陣法機關,走不出,就死在里面!沒有任何感情可言。
這樣的生活,她過了多久了?一個月,數個月,還是一年,數年?
忘了,忘了,山谷里根本沒有四季之分,她每天忙著計算生死,早就忘記時間了。不過有一點她可以肯定,初夏退潮已經過去了,長河的水位恢復過來,她根本離開不了。
「咳咳!」君蘭強忍著膝蓋上的痛,站起身,掃視一眼,舉起木棍繼續破陣。
她沒有時間想這麼多,她已經被困在這里數個晝夜了,再不出去找東西吃,她一定會餓死在里面。剛才天老又用小石頭打向她的腿,必須要盡快療傷,不然這條腿都會廢掉!她不能死,她要離開這里,殺掉天老,殺掉鈴音,殺掉燕驚瀾!都是因為他們,她才會被困在這里,想死也死不了!
「啊!」
仇恨涌上心頭,眼眸被泛起血紅色,君蘭揚起手中的木棍,用殺人般的力氣砸向其中一棵竹樹,將其狠狠地打倒在地上。一個轉身,君蘭把旁邊的樹打倒。
晚風吹起她披散的發絲,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臉容丑陋,形如厲鬼,在午夜時分肆意地屠殺!直至眼前的竹樹被打得完全變形,整個陣法被野蠻地毀掉!
君蘭立刻沖出去,撲到一旁的草叢里,想野獸般用鼻子嗅著,很快就聞到了藥草的氣味。飛快地將藥草撥起,塞進嘴巴里咬碎,扯起褲子,果然,膝蓋已經染血,一顆普通的小石頭直接瓖在膝蓋內!
是天老!就是他用這塊小石頭來打她的!
仇恨在眼中猙獰卷過,君蘭用指甲挖掉小石頭,吐出藥草敷在上面,好像,完全不知道痛。
草草地敷完藥,君蘭爬起來,在黑暗中矯健前行,來到一棵果樹下面,伸手扯掉幾顆果子啃起來。「咯咯吱吱」的啃食聲很響,嚇得在附近休息的小鳥驚叫著飛走。
君蘭停住啃果子,整個人好像被點穴了。下一秒,她飛快地動了,只聞鳥兒一聲「慘叫」,一只生猛地小鳥被她徒手掐死,內髒從裂開的皮肉中擠出,眼珠子被捏爆,死狀駭人。
張口,君蘭就這樣將小鳥的腦袋咬掉。小鳥的頭骨被咬碎時,「咯咯」地響著。
咬了幾下,君蘭吞掉羽毛,然後一口一口地將小鳥死掉。
她手中沒有火,想活命,就得吃東西!
「哼!」
口中的東西還沒解決,天老的哼聲乘著烈風撲來,地上的雜草全部推開。
陰光閃過,君蘭敏捷地跳到樹上,兩三個閃身就消失在黑暗中,和深山里的野猴子一樣靈活。
「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天老狠辣的聲音四方八面而來,根本找不到他準確的位置,更別說要還手攻擊他了。
這就是她落在天老手中之後的生活,每天都在逃命,想盡辦法活下去!遲一步,必死無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