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後,帝闕凰圖 第09 5章 城府

作者 ︰ 寐妤

殷聖鈞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我的面前,看著我的目光微涼里帶著怒意,卻是一句話也不想,我滿腔的仇恨在他進來的瞬間又迫使自己壓制在心底。睍蓴璩曉

他怎會懷疑我的六姐?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查過我。

可五年前我從南秦來到西楚的時候南宮翌都是暗中幫我造假的,他即便是去掖庭局查,也不會知曉我現在的身份是假的。可事實告訴我,他不然是真的查過,並且還查到了別的。

比如,我並不是西楚人,而是來自東陵燁。

他竟還查到我出自東陵皇室!

我甚至還記得兩年前,他把我打發至尚寢局商司設時的情形,掖庭局的公公帶了幾個宮女來給我挑,說是給我的女史,我挑來挑去留下了卷丹。現下想來,他既能如此高瞻遠矚,想必那時候的宮女們,隨便我挑哪個,她都會是殷聖鈞的人!

如此不動聲色,密不透風的殷聖鈞徒然叫我害怕起來誣。

我若在此刻跟他撕破臉皮,憑我一個人的能力,我還有什麼籌碼跟他斗?

還有,玉寧哥哥眼下不知道怎麼樣了,去了哪里?

只要他沒落在殷聖鈞的手上,我便不能死。他說過的,東陵皇族,我已是最後一脈,絕不讓人看了笑話!

可是,殷聖鈞,你喜歡我六姐的事是真的嗎?

真的嗎?

肩頭的痛仿佛越來越甚,我見他張了口欲說話,此刻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便捂著肩頭悶悶一哼直接裝暈了。

怕自己忍不住就和他攤牌了,所以這個時候我最好什麼話也不要說。

他的臉色一變,傾身便扶住了我︰「商枝!」

「啊,小姐……」卷丹的聲音驚訝地傳來,耳畔驀地響起殷聖鈞憤怒的聲音︰「杵著干什麼?還不去把太醫給朕叫來!」

卷丹的腳步聲很快就遠了,珠簾猛烈踫撞的聲響也漸漸散了。

殷聖鈞並未扶我躺下,而是小心將我抱在他的懷里,片刻,才聞得他嘆息道︰「告訴朕,到底要朕怎樣,你才肯把心放在朕的身上?」

他的話語里,明明白白的嫉妒,我知道他嫉妒什麼,也知道他嫉妒誰。

可是殷聖鈞,你的話是真心的嗎?

他不再說話,只是越發小心翼翼地抱著我,生怕將我弄痛似的。

外頭的門悄然開了,我以為太醫來了,卻不想冷不丁听到沈又宸的聲音︰「皇上,那邊的事……」

「晚上再去。」殷聖鈞有些不耐煩地打斷沈又宸的話,那一個緘了口,似乎是站了會兒,這才听到他轉身的聲音。沒想到殷聖鈞卻又道,「朕記得朕警告過你,不許靠近她一丈以內!」

沈又宸止住了步子,話語里似有不悅︰「末將以為她想行刺皇上,所以才……」他的聲音輕了,似乎不願再說下去。

殷聖鈞深吸了口氣,才道︰「不管她做什麼,她的事,日後你別管。」

「皇上,您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正是因為朕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不許你管!這是朕同她之間的事!」

「皇上……」

「出去。」語氣驟然一冷,便是不想再听到沈又宸說話了。

沈又宸到底是出去了,雖沒有看見,可我大約也能猜到他那黑到極致的臉色了。

後來卷丹帶著太醫來了,太醫看過之後說是我肩上的傷勢極重,會痛也是難免,索性沒傷及筋骨,好好休養便無大礙。

他讓太醫和卷丹都出去,又抱著我坐了好久,才輕輕將我放下,細心地掖好被角。

我還以為他這是要走了,卻並沒听到他起身的聲音。

靜謐的內室,輕溢在龍涎香中的紫羅香氣一點點地重了起來,他的呼吸聲漸漸平穩,始終坐在我的床邊。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靜止了。

我不敢動,只能如舊躺著。

不知為何,我仿佛有些相信他真的喜歡我六姐了,他當我六姐真是他的妻子,他會如尋常人家的丈夫一樣守護自己的女人。

藏于被衾下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遙想那時候,六姐如何都不願嫁,我還偷溜出宮去幫她搬救兵……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我連她的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止不住鼻子一酸,有淚自眼角滑出。

如果時間能回到過去,如果我也勸六姐嫁給殷聖鈞,是不是現在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略帶粗糙的指月復輕輕滑過我的臉頰,話語帶著心疼︰「怎麼哭了?是痛嗎?」

我仍是不說話,他悠悠一嘆,低俯來,柔軟的唇觸及我的額角,嘆息著道︰「若是可以,朕願替你承受一切的痛。」

心口似有重物鈍落,窒息般的難受。

我東陵千萬條性命,殷聖鈞,你還承受得起嗎?

…………

後來的後來,殷聖鈞是何時離開的我已記不清了。卷丹進來的時候見我睜著眼楮呆呆地看著鮫綃帳頂,她忙吃驚地上前來,小心翼翼問我怎麼了。

我已經想通了,殷聖鈞既然以為我是六姐,他就一定會想知道「德陽」出現在西楚的原因,所以我的身邊一定會有他的人。

不是卷丹,也會是別人。

既然這件事他不說破,我就該聰明得不要去捅破。

于是,我嘗試著對卷丹笑了,卷丹滿臉的緊張終于也松了,她小心扶我起來道︰「小姐一定是餓了,皇上走的時候吩咐了,廚房吃的一定要隨侍備著。」

不一會兒,丫環便送來了吃的。

卷丹喂我吃了些。

我絞盡腦汁想了話題與她聊︰「原本,不是該今天大婚嗎?」

卷丹眼底略有震驚,隨即搖頭道︰「小姐都昏睡了兩天了,大婚的日子過了。」

是嗎?我忙坐直了身子︰「那外頭……」皇帝大婚的事一拖再拖,豈不叫全天下人都看著笑話?

卷丹卻是笑著安慰我道︰「小姐放心,皇上都安排好了,對外說是小姐為救聖駕受了傷,眼下全西楚的人都稱贊小姐是位女中豪杰呢!」

我不覺蹙眉,殷聖鈞為了立我為後,竟連這種「好事」也往我身上推?

一連三日,我都沒有再從任何一個人口中听到「寶春堂」三個字,就像那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知道是殷聖鈞打算壓下來了,就像當初瑤華公主失蹤的那件事一樣。可我更清楚,寶春堂一定不存在了。

但只要薛玉寧不在殷聖鈞手中,那麼此事,我也會絕口不提。其實換個角度想一想,他把我當成我六姐,那麼對薛玉寧會有那麼強烈的嫉妒與恨也是理所應當,畢竟他也是個男人。

我不自覺地一笑。

「小姐笑什麼?」卷丹見我笑的時候她的心情也會很好。

這幾日空的時候我和卷丹還是會同從前一樣閑話聊天,表面上像是什麼都沒有變。

我將一縷烏發卷在縴細手指上,低頭細細地撥弄著,話說得漫不經心︰「你去和皇上說,我已經習慣降香伺候了。」

沒想到傍晚的時候,全公公竟真的將降香給我送來了。

其實說那句話的時候,我心底著實沒底,我不知道降香是否還活著。而眼下她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傷痕,我越發地看不透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了。

夜里,獨留下降香一人在內室,我坐在床上一手拉著降香的手,目光直直看著她,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得不說殷聖鈞是聰明的,他知道我會防備他,故意這樣安排,特意讓全公公來告訴我說是特意為我選的宮女,好讓我心中生疑。其實那個眼線,他兩年前就已安排妥當……

先前只知道他鐵腕狠辣的手段,到如今我才知這個男子的城府竟然也這樣深。

禍莫大於輕敵,這一局,我輸掉了全部。

降香在我的手心寫道︰沒事吧?

我笑著點點頭︰「沒事,他們沒有對你怎麼樣?」

她搖頭,隨即又寫︰皇上沒有責備。

我暗自一笑,殷聖鈞真是明察秋毫,知道降香是無辜的。

降香又道︰皇上每日都來看小姐。

我有些吃驚地看著她,自從那次之後,我再也沒見他來過,他何時來的?

手心一涼︰晚上。

晚上?那便是等我睡著之後……

從前我對殷聖鈞全是恨,如今見他心中難免懼怕,不敢面對的那個人不該是我嗎?他又為何要晚上來?

我心中憤憤,又逢降香寫「皇上在乎小姐」,心中更是不平靜,便轉口道︰「這次的事一定嚇到你了吧?」

她卻是搖頭︰奴婢是死過一次的人,不怕。

她一說我才又想起她之前的遭遇來,心里難免唏噓。

降香陪了我一會兒便替我熄了燈出去,我獨自躺在床上忽然就沒了睡意。

自然而然便想起降香的話,似乎在潛意識里我有些想看看殷聖鈞是不是真的在大晚上來相府。

睜大了眼楮側身看向朦朧鮫綃帳外,整整一夜,他沒有來。

直到卷丹和降香推門進來伺候我梳洗,我才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傻,我怎麼就相信了呢?

降香替我上妝的時候吃了一驚,卷丹湊上來便驚叫道︰「小姐昨晚做了什麼?怎的眼袋這樣腫,連眼楮里都起了紅絲了?」

我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臉,蹙眉心想,不過是一晚上沒睡而已,有那麼嚴重嗎?

我笑著道︰「沒事,反正也不出去見人。」

卷丹卻道︰「誰說的?沈小姐一早來了,正在外面候著呢!」

這我倒是吃了一驚,沈宸來了?她來做什麼?悄然看了降香一眼,她一臉茫然地沖我搖搖頭,隨即在我手心寫︰見嗎?

我思忖著想了想,最終還是打算見一見。

若我真和殷聖鈞情投意合的話,沈宸可算是實打實的一個情敵呢!

兩個宮女給我好好地梳妝打扮一番,這才出去見人。

破開珠簾出去,見沈宸靜靜坐在桌邊,面前的茶水卻是一口未動。我叫了她一聲「沈小姐」,她這才抬起頭來,忙起了身與我見禮。我笑著迎上去請她坐下,手背觸及茶壺,蹙眉道︰「茶涼了,卷丹,下去換一壺。」

沈宸卻道︰「茶就不必了,我……」

我徑直打斷她的話,笑著道︰「奉茶是待客之道,我出身雖不如沈小姐,可這個道理還是知道的。」

她看我的神色里有一絲驚訝,華美瞳眸悄然一縮。

只消一眼,我便確定,沈宸也是知道我「德陽公主」的身份的。

沈家的人都知道。

看來這中間還真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殷聖鈞竟這樣相信沈家的人……

卷丹應聲下去了,沈宸的目光從她身上收回,這才又看向我,道︰「我是替又宸來道歉的,原該是早幾日來的,只是听說姑娘傷的重,下不了床,皇上也怕打擾姑娘養傷,所以就耽擱到了今日。」

我好脾氣地笑著︰「也沒什麼可道歉的,沈將軍只是忠心為主。」

沈宸有些尷尬︰「舍弟不知輕重,好在姑娘大度。哦,這是送給姑娘大婚的賀禮,還有這些是給殿下的。」

我睨了丫環拿上來的一堆錦盒,里頭是什麼東西不是我好奇的,反正都是好東西。丫環放下就退出去,我的目光直落在沈宸的臉上,啟唇道︰「沈小姐也很大度。」她微微一愣,我起了身行至她的身邊,壓低了聲音道,「我要嫁給皇上了,沈小姐心里真的高興嗎?」

她握緊錦帕的手指倏然一緊,震驚地抬眸看著我。我沖她笑一笑,她的面色略有凝重,片刻,才道︰「皇上心里是高興的。」

卷丹換了熱茶回來了,才給她沏了茶,她便起身道︰「我還有事,姑娘好好休息吧。」

我沒有留她,站在門口看著她帶著丫環匆匆離去。

卷丹疑惑地問︰「這沈小姐怎麼突然就走了?」

我不答,沈宸一口一個皇上,果真是個痴情女子。指月復輕輕滑過門框,我略一笑,只可惜,殷聖鈞卻要娶我。

誰說不是呢?世上有情人,本就沒有多少能終成眷屬的。

午後,烏雲密布,不多時便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直到天黑也不見停。

卷丹勸我早早上了床,前一晚沒睡,我在床上躺了會兒便起了睡意。

夜里朦朦朧朧地睡著,也不知隔了多久,外頭的風似乎越發地大了,窗戶被「啪」的吹開,我一下子被驚醒,撐著坐起來,黑暗中,只見一個人影站在窗前。而方才分明被吹開的窗戶早已被關得嚴嚴實實。

「誰?」我一把掀起紗帳,警覺地看著眼前的人。只有外間還點著一盞琉璃燈,里頭的光線暗沉,我看不清那人的臉。

他卻一步步朝我走來,黑暗中那道聲音尤為低沉︰「是朕。」

殷聖鈞?

我到底是吃了一驚,忽而又想起了降香的話,昨晚等了他一夜也不見他來,今夜外頭還下著雨呢,他竟然就來了。

自那日的事後,我同他還是頭一次說上話。

他徑直在我床榻邊坐下,我抓著被褥的手指猛地收緊,下意識地往里面靠了靠。

他沒有再說話,氣憤一時間有些說不出的尷尬,良久,才見他起了身,道︰「睡吧,朕回去了。」

眼看著他行至珠簾前,我深吸了口氣月兌口叫住他︰「皇上。」

他的步子驀地止住,回頭朝我看來。我的心「砰砰」的跳著,既然選擇了留下來,那便該結束今時今日的局面。

我試著拿今日從丞相那听來的事情問他︰「听說欽天監算不好日子?」

說是年前大婚,諸事不宜。

沒想到他卻是輕嗤笑道︰「朕從來不信這個。」

我一愣,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他遲疑了下,終是再次朝我走來,于床邊坐下,開口道︰「過去的事朕打算既往不咎,只要你答應從此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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