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轎徐徐朝乾承宮而去,希兒乖巧地坐在我的膝蓋上,小手模著我袖口繁復精致的刺繡道︰「姑姑,昨晚父皇是不是來看希兒了?」
我腦子里滿是之前和妗兒的對話,還有被妗兒發現薛玉寧入宮的事,此刻听希兒這樣問,我本能地搖頭道︰「沒有啊。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睍蓴璩曉」
希兒卻神秘地趴在我耳邊道︰「那父皇一定是偷偷地來看希兒了!」
我不禁蹙眉,昨晚我因心中藏著事一整夜睡得也不安穩,我很確定殷聖鈞就在我身邊哪兒也沒去。再說,他要看皇子還用得著遮掩嗎?何必大晚上地偷偷去?
我驀地想起薛玉寧說要我殺皇子的事,心中赫然一陣吃驚,難道昨夜宮里有刺客熨?
我忙握住希兒的雙肩,低聲問︰「你確定是父皇嗎?」
希兒歪著腦袋認真地想了想,隨即點頭道︰「嗯,一定是父皇,他給希兒蓋被子的時候半夏來了,然後希兒睜開眼楮發現父皇走了。」
我听得脊背冒出了一陣冷汗,是不是昨夜半夏沒有入內,此刻我都已經見不到這個乖巧可愛的孩子了姐?
「半夏!」一手挑起了簾子,我朝外頭喊。
半夏很快就跟上前來,低聲問︰「娘娘有何吩咐?」
我想了想,便問她︰「昨夜有誰去鳳儀宮了嗎?」
半夏一臉茫然,擰著眉心搖頭道︰「沒有啊。」
沒有……
薛玉寧說馮昭儀的胎不必我|操心,這樣看來宮里有他的人在,那麼昨夜潛入希兒房內的人一定是薛玉寧的人!
「娘娘怎問這個?」半夏疑惑地問我。
「哦,沒什麼,本宮只是想起皇上不喜旁人隨意接近殿下,是以才問問。」
半夏忙認真道︰「娘娘放心,皇上的吩咐,奴婢們不敢懈怠!」
握著簾子的手有些顫抖,我勉強笑一笑落下了窗簾。
「姑姑,你不開心嗎?」希兒皺著眉頭看我,小手輕輕地模著我的臉。我憐惜地握住他的手,遲疑片刻,才道︰「姑姑沒有不開心,希兒可不可以答應姑姑一件事?」
見孩子認真地望著我,我暗自沉了口氣道︰「既然父皇是偷偷來看希兒的,那父皇就是想跟希兒做游戲,所以昨晚父皇去看過希兒的事,希兒裝作不知道,不要告訴父皇好不好?」
「好啊!」希兒用力地點頭,天真無邪的笑臉,令我瞬間覺得自己邪惡無比。
只是我沒有辦法,若被殷聖鈞知道,他一定會大肆盤查,倘若被他發現此事和薛玉寧有關,天下之大,他殷聖鈞也有辦法叫薛玉寧藏無所藏。
希兒,對不起,姑姑不得不騙了你。
我將他抱在懷中,眼下薛玉寧給了我毒藥,那麼至少暫時他不會再派人潛入鳳儀宮了。
希兒從我的懷里抬起頭,笑吟吟地道︰「姑姑,希兒會很听話的,所以你不要不開心。」
我茫然看他道︰「希兒為什麼這樣听話?」
孩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父皇要希兒听姑姑的話,而且,希兒也很喜歡姑姑!」
「希兒真乖。」我親了親他的額角,將孩子軟弱的身子摟緊在懷中。
稚子無辜,他又有什麼錯啊……回想起行宮那一次,殷聖鈞讓沈將軍去查,可到如今也沒有什麼頭緒,我問過南宮翌,他說不是他做的,難道也和薛玉寧有關?
才平復下去的心再次緊張跳動起來,薛玉寧啊薛玉寧,他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
鸞轎不知何時已停下,外頭傳來卷丹的聲音︰「娘娘,到了。」
我應著,牽著希兒的手出去。
才行至寢殿門口,便見全公公急著迎上來,笑著道︰「娘娘可算來了,皇上都問了兩回了,奴才正要差人去鳳儀宮看看呢!那您和殿下快進去吧!」
我微微一笑,點頭拉著希兒入內。
殷聖鈞就斜坐在桌邊,手中握著一卷書籍,見我們進去,這才忙站了起來。
「父皇!」希兒拔腿跑上去,他伸手將孩子抱起來,又蹙眉看向我道︰「怎去了那麼久?朕還以為這大過年的,誰又去為難你了,正想派人過鳳儀宮去。」
我將風氅遞給連翹,笑著道︰「能有什麼事,就是給希兒收拾了下,稍稍耽擱了些時間。皇上和丞相的事說完了?」
他「唔」了一聲,空出一手將我拉入內室去。一眾宮人都識趣地沒有上前來。
他將希兒放在龍床上,孩子兩只眼楮直直地望著床勾上的流蘇,一跳一跳地想要抓著玩。底下的被褥厚軟,他跳了幾下便滾落在龍床上。殷聖鈞寵溺地看他幾眼,這才又放心地看我道︰「皇祖母真是坐不住了,昨夜還特地在家宴上問起玉瑤的事。」
這些天事情多,我倒是沒想著瑤華公主的事,此刻听他這樣說,我才驚道︰「是嗎?那……她是懷疑了?」
他握住我的手,寬慰笑道︰「聰明如她,定是早就懷疑了,只是苦于沒有證據。」
「那……」
「放心,禧寧宮任何人的進出朕都查得緊,不會有人直接跟她通氣。」他說得篤定,我卻不放心︰「銀翹是太皇太後宮里的人,她可以出來啊。」
殷聖鈞抬手揉了揉眉心,淺笑道︰「她是朕的人。」
我驀地愣住了,那樣張揚跋扈的銀翹是他的人?
他見我不可置信的樣子,又笑道︰「她若不裝得狗仗人勢一些,怕還騙不過皇祖母的眼楮呢。」
看著他得意的樣子,我終是忍不住道︰「真是誰也沒有皇上月復黑!」怪不得兩年前那次宮變他沒處理銀翹!還有那次太皇太後用太後來騙我入宮,也是銀翹在宮門口堵我,那件事最後也是不了了之。原來皆因銀翹是他的人!
我也到底松一口氣。
從依附太皇太後,到改投殷聖鈞的陣營,這一步我早就回不了頭了,自然不希望太皇太後能夠東山再起。
殷聖鈞沒有否認,只抿著唇看著我笑,想了想,我才又開口問他︰「那瑤華公主那邊你打算怎麼辦?一直這樣軟禁著?」
他的面色略冷,長眉微蹙道︰「這一條路是她自己選的。」言下之意便是不會饒恕了,這件事,我不好再多說,便只能緘口。目光落在玩得起勁的希兒身上,我深吸了口氣問他︰「上回行宮之事可有線索?」
他也看了看希兒,話語微沉︰「此事沈將軍還在查。」
我倒是吃了一驚,他說還在查,看來並非一點頭緒也沒有。那……張了張口,我還是不打算再問,免得牽扯出昨晚的事,又弄巧成拙。
「怎麼了,不開心?」他忽而低下頭來問我,又坐得挨得我近了些。
我只好道︰「沒有,我只是擔心行宮的事不了,希兒還會有危險。」
他篤定笑道︰「放心,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我靠在他的懷里,隨即沉默下去。我也不希望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但是這看似太平的皇宮真的還安全嗎?
悄然抬眸看了身邊的男子一眼,他的眸華似一波秋水,盈盈地望著我笑。我心下黯然,薛玉寧今日能入宮來,那足以說明他的身邊就潛伏著一個敵人,可是殷聖鈞,你知道嗎?
他溫柔圈住我,清淺笑道︰「朕不會讓希兒再有危險,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我的心里有些堵,順勢低下頭不再去看他的眼。
「皇上。」外頭傳來全公公的聲音。
殷聖鈞松開抱住我的手,開口道︰「何事?」
全公公忙開口道︰「南秦有使臣前來。」
南秦?
我與殷聖鈞對視一眼,他的眼底也有驚訝。這大過年的,秦皇怎會在這個時候派使臣前來?不會是南宮翌吧?
這樣一想,我的臉色都變了。
全公公未入內,只恭聲問︰「禮部尚書已將人暫且安排在驛館,皇上打算何時見?」
殷聖鈞淡淡看了我一眼,隨即起身道︰「既是南秦使臣,朕自當要見一見,只是今日不行,你讓劉尚書先替朕招待著,明日再見。」
「是。」全公公應聲退下。
殷聖鈞這才轉過身來看著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便直面看著他道︰「皇上看著我作何?這件事我又不可能事先知道!」
他驀地一笑,靠近我道︰「你急什麼,朕又沒說什麼。」
我不想和他糾纏南秦的事,恰逢希兒叫我,我忙轉身和希兒一起玩耍,不再看身後之人。
傍晚的時候殷東灕來了,我借機和希兒回了鳳儀宮。
將希兒安頓在碧雨軒,我才和卷丹回寢殿。妗兒就站在門口等著我們,我知道她想問我今日之事,不過她先前不說,眼下我也不必擔心她會出賣我,便笑著朝卷丹道︰「降香馬上要和郡王爺大婚,卷丹,你帶她下去,替本宮選些首飾給她做陪嫁。」
妗兒上前我知道她想問我什麼,我便接著道︰「快去吧,皇上可特意囑咐本宮,萬不能虧待了你。可見皇上多重視郡王爺,日後你嫁過去,也必不會吃虧的。好了,快去吧,喜歡什麼就自己選,不用跟本宮客氣的。」
我笑一笑,轉身推開了房門入內。
妗兒還想跟進來,卻被卷丹拉住了,卷丹笑著道︰「娘娘都說了,咱們快去吧!」
妗兒到底讓卷丹拉著走了,我快步走入內室,遣退了一眾宮人下去。片刻,十三入內了。
我月兌口便問︰「如何?」
十三快步上前,低聲道︰「娘娘,因著皇上告病不朝,今日除了郡王爺,幾乎所有公卿大臣都入宮了。」
我吃驚道︰「都去探病了?」
十三搖頭道︰「那倒不是,乾承宮有全公公守著,大臣們去了,未必能見上。」
殷東灕是我離開乾承宮的時候來的,十三以為他沒入宮也是情有可原,想了想,我還是問︰「那郡王爺呢?」
十三道︰「今日各位王爺離京,郡王爺替皇上去送了。」
怪不得殷東灕到了這個時候才入宮來。
這樣看來,除了殷東灕誰都有可能是和薛玉寧合作的人。眼下太皇太後完全在殷聖鈞的掌控之下,那麼和薛玉寧合作的必然是宮外人。本以為事情有了一些頭緒,這樣一來,我又是茫然了。
我蹙眉思忖著,良久未說話。
十三輕聲問我︰「娘娘還有別的吩咐嗎?」
我才想說沒有,忽而又想起一事,便問他︰「南秦來了使臣,這件事你知道嗎?」
他顯得很是吃驚,搖頭道︰「奴才不知,是誰?」
這個我也不可能知道,便揮手讓他下去。見他行至門口,我才忙道︰「不要出宮去,眼下驛館內外都有人監視,別暴露了你的身份。」
他回身點頭道︰「是,奴才明白。」
這一夜,殷聖鈞未來鳳儀宮,而我借口不要任何人伺候,不準人入內室來,其實主要還是不想同妗兒說話。
晚上,將薛玉寧給我的毒藥拿出來,定定地看了許久,這種東西我不敢在宮里亂放,思來想去,便將它藏進了我隨身佩戴的香囊里。
翌日,卷丹入內替我梳妝,我並不見妗兒,便隨口問了句︰「降香呢?」
卷丹輕聲道︰「好像身子不舒服,我便沒讓人叫她,就讓葭月進來伺候了,反正等降嫁去了郡王府,也還是要調個人上來伺候娘娘的。」
想起妗兒真的要離開我的身邊,我不禁有些恍惚。
由著她們給我梳妝,接過卷丹遞過來的香囊時,我微微一怔,指月復下的東西似乎有些異樣,我分明是記得昨夜將那包毒藥藏在里面的,怎會……
可香囊還是這個香囊,朱紅色的,不會錯!
我驚慌地抬眸問︰「昨晚誰進過本宮的寢殿?」
卷丹怔了下,隨即開口道︰「沒有呀,娘娘吩咐誰也不準入內打擾,哪個奴才那麼大膽?」
「昨晚誰守夜?」
卷丹認真想了想,確定道︰「是降香。」
她……又是她!
「娘娘,怎麼了?」卷丹不接地問我。
我忙將香囊系上,低聲道︰「降香可是未來的郡王妃,日後守夜這種事不要叫她做了。」
「是。」卷丹低下頭,「是奴婢有欠周到,望娘娘恕罪!」
我徑直起了身道︰「本宮去看看降香。」來到妗兒的房外,我撇下卷丹等人在外,徑直推門入內。
妗兒正坐在床邊,听到聲音,這才猛地站了起來,看我的目光里帶著說不出的驚慌。我目光森冷地看著她,快步行至她的面前,順手解下我腰際的香囊狠狠丟在她的身上,道︰「把東西給本宮交出來!」
她偷天換日以為我不會察覺嗎?
妗兒突然轉身從被褥下拿出了紙來,上面已寫滿了話,似乎早已知曉我會來︰
公主身上怎會有毒藥?是想毒害皇上嗎?毒藥是不是薛少爺給你的?
她已知曉我太多的秘密了,知道薛玉寧來找過我,我沒想到她一下子就聯想到了薛玉寧的身上。我沒有先前的盛怒,一時間倒也從容了。
凝視著看她道︰「我的事不用你管,現在,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知道她原先定是想換掉我香囊里的麝香,只是後來被里面的毒藥給嚇到了。我若是有地方藏,也決計不會藏在這里,沒想到不過一晚的時間就被她陰差陽錯發現了。
她又拉出另一張紙,上面一行字,明顯筆鋒過重,墨跡幾乎都暈染開了︰公主萬萬不能害皇上!皇上是真心待公主的,奴婢求公主用心去看,用心去听!
我氣得渾身發抖,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怒罵道︰「你還說你不是他的人!他救你一命就讓你忘了你本是東陵人!」
她捂著臉又爬起來,拉過紙筆歪歪扭扭地寫︰我對你撒了謊,其實……
「娘娘!」外頭,卷丹敲著門道,「娘娘,全公公來了,說皇上急著見您!」
我驀地皺了眉,回頭看著妗兒,她著急望著我,嘴唇顫抖不已,分明是恨自己此刻說不出話來。
卷丹似乎很急︰「娘娘,皇上急著見您呢!」
我略一遲疑,轉了身道︰「在這里待著,本宮馬上回來。」語畢,徑直抬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