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到站，沈依起身就走，絲毫不理李林。
「等等，你要去哪里？」李林拉住沈依問道。
「你管我要去哪兒？」沈依用力甩開李林的手，沿著站台大步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說道︰「從今以後咱們各走各路！」
李林停下腳步，看著沈依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他知道沈依還在氣頭上，他意識到自己錯了，不過道歉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小伙子，趕緊追啊！」有人好嗅醒道，把兩人當成了賭氣的情侶。
李林也不解釋，不緊不慢的跟在沈依後面，向出站口走去。
出了車站，沈依回頭看到李林還在，怒道︰「你跟著我干什麼？」
李林沒有吭聲，在沒想好怎麼回答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沉默。
這時，一個小女孩兒走過來，攔住了兩人。
女孩兒用蹩腳的聯邦話對李林說道︰「哥哥，給姐姐買個發卡吧。」
李林打量著女孩兒，女孩兒年紀不大，瘦瘦小小的，卻拎著一個比她的身體看上去還要大的袋子，敞開的袋口露出里面裝的紅紅綠綠的塑料發卡。
女孩兒穿著一身打滿補丁的麻布衣，衣服很舊，卻洗得很干淨。女孩兒一臉營養不良的樣子，兩顆圓圓的大眼楮卻十分明亮，她掏出一個發卡，遞向李林，仰起的小臉上寫滿了期待。
李林看了眼那個塑料發卡，做工很差，一看就知道是廉價貨。
看到女孩兒期待的眼神，李林的心仿佛被捏了一把，他蹲下來，接過那個發卡，問道︰「多少錢？」
「十五比特。」
「這麼貴？」李林皺起了眉頭。
女孩兒以為李林不打算買，有些慌亂的說道︰「不貴的，真的不貴的，這是哥哥從紅環那里批發的，每一個進貨都要十比特呢！」
李林笑了笑，揉了揉女孩兒的腦袋，柔聲道︰「你怎麼能把進貨價都說出來呢？」
「啊……」女孩兒張了張嘴，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一張小臉急得都要哭了。
「給我來一個吧。」李林說道。
「啊，啊！」女孩兒反應過來，臉上重新浮起笑容，問道︰「請問你要什麼顏色的呢？」
李林抬頭看向沈依，見她將臉轉向別處，于是對女孩兒說道︰「挑一個你喜歡的顏色吧。」
「啊，那……」女孩兒想了想，將手里的發卡遞給李林，「我最喜歡藍色了，這個給你！」
李林接過發卡，發卡上還粘著女孩兒手心的汗水，他掏了掏兜，突然想起自己沒有現金。
「喂，有錢嗎？」李林沖沈依問道。
沈依本來不想搭理李林，但是看到小女孩兒楚楚可憐的樣子，還是掏出一枚以前比特的硬幣，丟給李林，「借給你的。」
「算我欠你的。」李林回答著，一把接住硬幣，塞到了女孩兒的手中。
女孩兒看清硬幣上的數字，為難的說道︰「這個太大了，我，我找不開……」說著，又怕李林沒有零錢放棄購買，將那枚硬幣抓得緊緊的。
「沒關系，不用找了。」李林說道。
「真的？」女孩兒怯生生的問著，生怕李林改變主意，連忙拎起大口袋，向遠處走去。
目送女孩兒消失在人流中，李林站起身，將發卡遞給沈依，說道︰「送給你的。」
沈依接過發卡，捏在手中，冷著臉說道︰「借我的錢，賣我人情，虧你干的出來。想道歉的話，拿出點誠意來，你不是畫五十萬買了條項鏈嗎，怎麼不把它送給我？」
「不喜歡的話就還回來。」李林伸出了手。
「你還能更無恥嗎？」沈依氣急，好容易忍住沒有發作，將發卡戴在頭上，說道︰「誰說我不喜歡，我很喜歡！」
「你不是喜歡紅色嗎？」
「我喜歡什麼跟你沒關系！」
見李林默不作聲的站在原地，沈依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那個小姑娘也是北原人。」
「廢話，我也看出來了。」
「我在想，這樣一個發卡，居然會賣到十比特。」
「有什麼奇怪的？」
「你不明白。」李林搖了搖頭，說道︰「這種塑料制品，一比特能造一打。」
「這麼低？難道說那小姑娘被人騙了？」沈依皺起了眉頭，眼中殺意一閃。
「不。前提是，北原人要有自己的塑料制品廠。」李林嘆了口氣︰「但是我們沒有……像這種東西，在聯邦不要錢都沒人要，但是在北原星，卻有人願意花費十倍二十倍乃至百倍的錢，你覺得這公平嗎？」
看著來往的人群，李林說道︰「楚大山一天能賺四十，比他同鄉高一倍，卻不及聯邦人的一半，這公平嗎？」
李林的聲音壓得很低，就像他努力壓抑的怒火︰「是的，聯邦人給了他們一口飯吃，但是人活著為的不光是填飽肚子，還應該有點更高的追求，如果每個人都退讓，都安于現狀，北原人永遠是奴隸，永遠翻不了身……」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沈依嘆了口氣，說道︰「不過沖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就像這些人，你可以說他們沒骨氣，但是說了又有什麼用，除非你能給他們更多，否則人家憑什麼給你賣命？」
「我知道，我太沖動了。」李林深深吸了口氣︰「我只是不知道……我能做什麼。我曾經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現在才發現，這個世界不是圍著我轉的。」
「不知道怎麼做的話，那就順其自然吧。」
兩人正說話間，剛才那個賣發卡的小女孩兒突然跑了回來，攔住了兩人。女孩兒喘著粗氣，掏出那枚一千比特的硬幣，塞進沈依手中，說道︰「哥哥，姐姐，這錢，還給你們。」
「為什麼？」
「太，太多了。」
「我們可沒有零錢。」李林板著臉對小女孩兒說道。
「那……」小女孩兒抿了抿嘴，說道︰「那就當我送給姐姐的吧。」
「那怎麼行！」沈依說著，又要將錢塞給女孩兒。
「算了。」李林拉住沈依，搖了搖頭，彎下腰對女孩兒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楚楚。」
「好，楚楚，我問你，為什麼不肯收我們的錢？」
「不是不收，是你們給但多了。」女孩兒說道︰「哥哥告訴過我，不該要的不要，這個發卡不值那麼多錢……」
「你的袋子呢？都賣給我吧，這樣就不用找錢了。」李林說道。
「不用了，你買那麼多沒用的，」女孩兒搖了搖頭，突然驚道︰「呀，我的袋子！」說著，轉身向人群中跑去。
「給我。」李林從沈依手中奪過那枚硬幣，手指一彈，硬幣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了女孩兒的側兜里，整個過程除了沈依以外，任何人都毫無察覺。
沈依問道︰「何必這麼麻煩，塞給她不就行了？」
「錢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尊。」李林回答道。「走吧，等她發現了就不好了。」
「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沈依愣了愣，笑了起來，重新挽起李林的手，向前走去。
剛走出沒多遠，背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尖叫聲、咒罵聲混雜在一起從後面傳來，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過去看看。」李林和沈依對視一眼。
不遠處的站台上圍著一群人，人群中間站著年輕人，他的手中揮舞著一把滴血的刀，用北原話大聲叫嚷著，在他腳下，躺在一個渾身是血的中年人，看上去已經喪命。
走得近了，李林听清年輕人喊的內容，大體意思是說地上的男人給聯邦人打工，是賣國求榮，是聯邦人的走狗，是北奸，而他則代表某個革命組織對他進行審判。
「不要動，舉起手來！」兩名警察匆匆跑了過來，用槍指著那個年輕人，厲聲喝道。
年輕人沖著警察大聲罵著，臉上看不到任何懼意。
「是條漢子。」李林低聲道，想要上前，卻被沈依一把拉住。
「你要干什麼？」沈依問道。
「幫他一把。」
「你最好別做多余的事。」沈依緊緊拉住李林的胳膊不放。
「松手！」李林壓著嗓子喝道。
「讓一讓，讓一讓！」就在這時，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從對面的人群中傳來，聲音里充滿焦急。
「是那個女孩兒！」沈依驚呼道。只見那個賣發卡的女孩兒沖進圈內，她這才注意到，在年輕人身旁，還扔著一個裝滿發卡的大袋子。
那個持刀的年輕人看到女孩兒，眼前一亮，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女孩兒，用刀抵住她的脖子，對兩個警察喊道︰「不要靠近，否則的話……」
「砰！」一名警察毫不猶豫的開槍了，子彈擊中了年輕人的右肩，血花飛濺，年輕人的胳膊無力的垂下，手中的刀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槍聲引發了更大的騷動，圍觀的人不約而同的向後退去。
「都不準動！」另一名警察拿槍指著周圍的圍觀者，大聲道︰「誰都不準動！」
「呸！」那個年輕人吐了一口唾沫，用左手緊緊卡住小女孩兒的脖子，將她拎起，擋在自己身前。
女孩兒的脖子被卡住，喘不上氣來，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放開那個女孩兒！」沈依看不下去，大喊一聲，向前擠去。
這次換成李林拽住了她。
「松手！」沈依怒道。
「別沖動！」
「我叫你松手！听見沒有？」沈依的目光如同擇人而噬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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