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面前的雪地陡然崩散，冰雪飛揚彌漫，仿佛搖落一樹梨花。蕭心妍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眼前一花，人如騰雲駕霧一般倒飛出去，回過神來，才發現正被李林抱在懷中。
「躲遠點。」李林放開蕭心妍。蕭心妍面露一絲失望，但是看到他鄭重的表情，點了點頭，向後退去。
李林目不轉楮的盯著鯊手中的叢雲劍，更加確定了對方不是某個相貌酷肖的人假扮，正是李慕本人。叢雲劍，是兩兄弟在叢雲山中一處古墓中找到的，劍長兩尺，鋒利無比，李慕得之如獲珍寶，一直帶在身邊。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這是他的口頭禪。
劍可以說謊，而是握劍的手不會。
即使失去了記憶，他挽起劍花還是那麼臭屁。
「你，很強。」鯊木然說道。
這樣也算很強？李林苦笑著，牽動被劍風劃破的額頭，血模糊了眼楮，卻不敢抬手去擦，反手扯下背負的長刀，置于腰側，右手緊緊握住刀柄，身體如弓滿弦。
「錚……」叢雲劍尖嘯著破空而來，一點寒光在李林的視線中不斷放大。
長刀出鞘，餃起一蓬雪，寂然無聲。
「叮叮叮叮……」金屬撞擊聲干脆清澈，如玉珠串落，如鐵錚連彈，旁觀者看得目眩神迷，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還能再快一點。李林咬緊牙關，兩只臂膀如同炭火灼燒，奔流的內息壓制著肌肉的本能，收緊，再收緊……
力量差距太懸殊了。
人們常把速度和力量分開來談，忽略了速度本就取決于力量。李林用盡吃力氣揮舞的刀，也只能勉強跟上劍招，這還是因為鯊潛意識中有意回避著刀劍相迎，若非如此，李林早已落敗了。
燕餃，又復燕餃。李林破開武障修成的一招，此時卻成了不要錢的爛白菜，招招相連，完全失去了一招必殺的意義。
目光緊隨著鯊隨手揮舞的劍，卻每每落在必救之處，挫敗感油然而生。我依然，完全不是你的對手嗎？
李林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恍似回到童年，崇拜的仰視著那個高大的身影，無論怎樣努力追趕，依然被他甩得越來越遠。
「留神！」納木看出李林神態有異，大聲提醒著，甩開納拉水兒，一記沖拳擊向鯊的後腦。
他還是太憨直，與其說在提醒李林，不如說在提醒鯊。
鯊听著腦後傳來的風聲，並不回頭，長劍劃了道弧線，反握手中隨意的向後刺出。招式寫意，速度卻極快，納木的拳頭還什麼都沒踫到，小臂已經噗地一聲被劍刺穿。
長劍一攪，倏然拔出，迎面擋住了橫掃過來的長刀。
李林的視線瞬間變得清明，顧不得這好不容易換來的半分先機，與鯊錯身而過，一把抓在納木腰間，胳膊上青筋暴起，猛的將納木丟了出去。
一切如電光石火。納木人在空中，洞穿的小臂才有血涌出，血花飛濺，恰似下了一場紅雨。
听著周圍傳來的驚呼聲，一切仿佛逐幀播放的畫面般慢了下來，李林感受著腦後傳來的劍風，甚至能感覺到發絲一根根斷裂，閉上眼楮，平靜的等待著死亡降臨。
「砰！」槍聲響起，鯊的身子晃了晃，劍鋒戛然而止。
槍聲仿佛一個信號，高盛等人回過神來，槍口紛紛對準了鯊。
「住手！」納拉水兒尖叫著，擋在蕭心妍端在手中，青煙繚繞的槍口前，「你干什麼，不要開槍！」
「滾開，你這個瘋女人！」蕭心妍怒吼著，就像一只發瘋的母獅︰「你瞎了嗎，他是個瘋子，他要殺了我們！」
蕭心妍說著，槍口避開納拉水兒，再次瞄準鯊，毫不猶豫的再次扣下扳機。
「砰！砰」連續兩槍，準確的擊中了鯊的肩膀和膝關節。
槍聲中，鯊的身影失去平衡，撲倒在地。
「夠了，你給我住手！」納拉水兒也瘋了，雙手用力抓緊槍口，抵住胸口︰「你要殺他，先殺了我！」
「不可理喻！」蕭心妍用力拉扯，竟然紋絲不動，怒斥道︰「你這個瘋女人，就算你愛他，可是看看他做了什麼？納木受了傷，你連看都不看一眼，李林差點死了，你不管，是不是他要殺你，你也主動送上去？你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
「不，不是這樣的，」納拉水兒惶恐的流著淚，手中卻絲毫不肯放松︰「慕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失去了記憶，他本來不是這樣的……」
「我受夠了！」蕭心妍看到李林離開鯊的身旁，一把甩下槍，跑向李林，邊跑邊向高盛等人喊道︰「你們還在等什麼？」
高盛等人遲遲不敢開槍，主要還是怕誤傷李林，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的槍法百發百中，倒是蕭心妍精準的槍法令人驚訝不已，誰都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開槍，而且槍法那麼準。
現在不是探究蕭心妍槍法的時候，見李林閃開，眾人紛紛扣下扳機，雨點般的子彈落在鯊的周圍，濺起一蓬蓬雪與血花。
「都住手。」一個聲音響起，冷冰冰不帶絲毫感彩。
蕭心妍腳步一頓，停了下來，緩緩回過頭，只見納拉水兒正用她丟下的槍指著自己，眼神中充滿仇恨。
「別沖動！」高盛大驚失色的沖納拉水兒喊道。
「都放下槍，否則，殺了她。」納拉水兒縴細的手指扣緊扳機︰「不要動！」
蕭心妍不敢再動，嘴巴張得大大的，臉上寫滿驚怒不信。她不敢相信，曾如親姐妹一般的納拉水兒，竟然會為了一個瘋子不惜殺死自己。
「如是我聞，愛本是恨的來處……」
「呵呵呵，真想不到，竟然能看到這麼精彩的一幕。」
一男一女出現在相距不遠的地方，正是布萊特和伊蓮娜。
看著納拉水兒那獨特的發辮，伊蓮娜嘖嘖道︰「你竟然是個荒人……比在紅環那會兒還要水靈，嘖嘖，你死活不肯接客，居然是為了鯊那個傻子。」
「是你！」納拉水兒畏懼與仇恨的目光交織，她不會忘記伊蓮娜那張濃妝艷抹的臉，更不會忘記在紅櫻桃酒吧的地下室里，她帶給她的折磨與羞辱。
「鯊，還活著吧，活著就趕緊起來！」布萊特沖倒在雪中的鯊喊道。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鯊慢慢爬了起來，五指如刀鋒般插進月復部，挖出一大塊血肉，丟在地上。
「疼，很疼。」鯊斷斷續續的說。
「真是個怪物！」伊蓮娜吐了口唾沫，「從飛機上摔下來不死，被槍打中還不死，他到底是什麼做的？」最後一句，是向布萊特發問。
「除了會長……大概沒人知道。」
鯊左顧右盼，看到蕭心妍，眼楮一亮，向她走去。
蕭心妍臉色煞白，轉身剛要抬腳，砰地一聲，腳邊多了一個燒蝕而成的孔洞。
「別，別動！」納拉水兒結結巴巴的喊著，心中有些迷亂，不清楚這時該不該這麼做。
蕭心妍顧不得再和納拉水兒廢話，絕望的看著慢慢靠近的鯊，他的膝蓋受了傷，走起來一瘸一拐，但這只會將恐懼感拉得更長。
面對一個用槍都殺不死的怪物，任何人都會感到無力。
一只有力的胳膊摟住了蕭心妍的肩膀，蕭心妍扭過臉，看到的是李林皺起的眉和微抿的嘴。
這一刻，她突然不害怕了。
「鯊，你要做什麼？」布萊特問道。
「目標，殺死。」
「目標，殺死，除她以外。」伊蓮娜學著鯊的語氣，拔高聲音，不滿的說道︰「你不要搞錯重點！」
「目標，不殺，殺死，其他？」鯊的眼神有些困惑，轉頭看向其他人。
「跑啊！」範升突然大叫一聲，丟下手里的槍，轉身向遠處跑去。
「混蛋，你跑什麼？」陳鵬罵著追了上去，見高盛和查爾斯呆立不動，伸手拉了兩人一把，「追啊，別讓那個混蛋跑了！」
「呵呵呵，跑吧，跑快一點！」伊蓮娜抱著雙臂，興奮的胸口亂顫，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這就是人性的悲哀。」布萊特搖了搖頭，一臉悲天憫人，「這讓我想起一首詩——親愛的，你看那天空如此黯淡，你听那山風哽咽欲斷，迷路的小丑，像只土鼠將猞猁追趕，即使追上了，又能怎麼辦……」
「克里斯的《小丑》？好了，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小朋友們都等得不耐煩了。」
納木來到李林身旁，手中拎著撿回的兩截斷矛，胡亂扎緊的手臂仍在滲血，血水順著斷矛向下滑落，還地就凝結成暗紅色的冰霜。自始至終，納木沒有再看納拉水兒一眼，似已對其絕望。
納拉水兒看著納木，突然有些難過，托起的槍枯枝般在風中微微。
蕭心妍貼緊李林，感受到從他的胸膛傳來的熱量，身子輕輕縮了縮，貓兒般尋找著最舒服的姿勢，她側仰著頭，一臉輕松的問道︰「他們都跑了呢，我們怎麼辦呀？」
「等。」李林簡短的說，竟然閉上了雙眼，一如參禪的石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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