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木雙手緊握著刺穿牛頸的斷矛,拖著沉重的黑牛,向山洞的方向倒退而行。
一步,一步,積雪像無數揮舞奠使的臂膀,拉扯著牛尸,阻止納木將它帶走。納木用盡全身力氣與之對抗,怒目圓睜,牙關緊咬,每吸一口氣,都像一道冰冷的刀,扎進他的胸膛。
呼出的熱氣在他的胡須和睫毛上凝成冰霜,融化,又凝結。
每一口氣,都抽走他一分力氣。
一步,一步,納木的身體越來越彎,像個不堪重負的老人。
突然,他的腳踩在一塊藏在雪下的石頭上,腳一崴,臉重重的撞在牛頭上。
鼻血滴落,落在死不瞑目的牛臉上,像一串血淚。
「哈,哈……」納木喘著粗氣,再次抱緊牛頭,不顧腳踝傳來的,奮力拖動著。
恍惚中,納木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父親將一頭小牛犢牽到他的面前,告訴他這是他的伙伴。
多麼熟悉啊,曾經我們就是這樣做著游戲,我想將你摔倒,卻怎樣也無法如願……多麼熟悉,而我卻殺了你。如果上天有眼,我在他眼中又該是什麼模樣呢?
……
一只黑色的螞蟻,拖動著比自己龐大的多的獵物,緩緩爬行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如此渺小,如此清晰。
山洞已經近在眼前,納木筋疲力竭的拽著插在牛身上的斷矛,斷矛凍結在血肉中,怎樣也拔不出來。
他不想讓納拉水兒知道自己殺死了黑牛,寧願騙她說是凍死的。
一陣大風刮過,納木被風掀倒在地。
納木抬起頭,漫天飛舞的雪花中,一個的仿佛遮蔽了天空的身影從天而降。
龍!
一頭龍。比上次看到的那頭體型要小許多,但是對納木而言,依舊是個龐然大物。龍對納木絲毫不感興趣,伸出一對利爪,抓住了黑牛的尸體。
「不!」納木看著那用力拍打著翅膀,試圖將黑牛帶走的身影,絕望的叫喊著,沖了過去。
「撲……」龍隨意的一扇翅膀,像趕走一只蒼蠅般,再次將納木掀飛,滾出很遠,重重撞在一塊凸起的大石上。
「不!給我留下!」納木痛苦的喊著,掙扎著爬起身,卻無力阻止巨龍越飛越高。
「為什麼會這樣……」納木麻木的看著漸漸消失在天際的巨龍,,身體僵硬的像塊石頭,仿佛被帶走的不只是黑牛,還有他的靈魂。
過了很久,納木轉過身,這才發現站在洞口的納拉水兒。
「你,你別過來!你這個褻瀆神靈的魔鬼!」納拉水兒驚恐的喊道。
「你,看到了?」納木問道。
納拉水兒用力的搖著頭,眼神中的厭惡與畏懼卻怎樣也無法掩飾。
她都看到了,也許因為插在牛脖子上的黑矛吧。納木這樣想著,無奈的笑了笑,突然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話。怎麼會有龍?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出現,之前明明連只雪鼠都見不到啊。
難道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
是夜。納木坐在火堆旁,將敲碎的雪狐骨頭反復熬煮,端起依舊清淡如水道走向納拉水兒。
「你別過來,離我遠點!」納拉水兒抱緊雙臂,一步步向後退去,直到身體抵住岩石,發現無路可退,絕望的喊道︰「你這個惡魔,你會下地獄的!」
「這碗湯,喝了吧。」納木面無表情的將捧著小鋁鍋,遞了過去。
「 當!」鋁鍋被納拉水兒一巴掌打翻在地,騰起的蒸汽阻隔了兩人,讓她的臉看上去有些扭曲︰「你離我遠點,不要拿你的髒手踫我!」
「髒手?」納木看了看雙手,盡管凍得紅腫,但卻洗的很干淨。他怎麼可能用骯髒的手給納拉水兒做飯熬湯?
「呵,呵呵,哈哈哈哈……」納木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震得洞檐的雪簌簌落下。
「髒手?」納木一把抓住納拉水兒的雙手,將她撲倒在地︰「是,我是骯髒的人……我願意將我的一切都給你,你呢,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嗎?我是惡魔,是啊,我本來就是惡魔……」
納木將納拉水兒雙手反剪在背後,騰出一只手來,一把撕開她的衣服,不理會她的哭喊和不知出于恐懼還是寒冷的,將頭埋在她雪白的乳間,貪婪的聞著體香和惡臭混合而成的味道,用力的吻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娜娜!」納拉水兒大聲叫著,希望娜娜能阻止這個惡魔。
娜娜一臉迷惑的看著納拉水兒,緩緩靠了過來,還沒有搞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就被納木暴起一腳踢了出去。
納木這一腳力量極大,連他自己都想不通早已干涸的身軀內為什麼還藏著這麼大的力量,娜娜被納木一腳踢中,嗚嗚慘叫著滾到一邊,一時竟爬不起來……
誰,誰能來阻止這個惡魔?
血液在燃燒,燃燒在北地雪原寒冷的夜晚。
納木再也無法忍耐,褪下褲子,用力的分開納拉水兒的雙腿,不顧身上臉上被她抓出的一道道血痕,俯子,用力的向著干涸緊閉的泉眼刺了進去。
撕裂的痛苦讓納拉水兒忘記了掙扎和咒罵,默默流著淚,看著低吼的納木,發現一切再也無法挽回,放棄了徒勞反抗,眼神中再沒有一絲生的色彩。
血,滴落在粗糙鞣制的雪狐皮上,仿佛茫茫雪原上開出的一朵,嬌艷的花。
如果,我無法得到你的愛,那就讓我得到你的恨,更多,更多,只是請你不要忘記,永遠不要忘記。
如果,時間能夠倒回當初,我想我會更有勇氣,比那個人更早的擋住你的眼楮,搶走你的心。
如果……
如果這是一場夢。
納拉水兒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娜娜那張擔憂的臉。納拉水兒一把抱住她,牽動了的痛處,發出一聲痛哼,淚水流了下來。
這不是一場夢。
痛苦,絕望。納拉水兒想到死,她用力的向石壁撞去。
她沒有死,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
納木松開納拉水兒,在一人一獸仇視的目光中慢慢退出山洞,他的聲音漸漸遠去︰「如果你還想死,我不會再阻止,自殺的人會下地獄,我會在那里等你……」
納木的聲音就像一條惡毒的蛇,緊緊纏住納拉水兒,令她感到窒息。
不,不能就這樣死了,即使是死,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
納拉水兒吮吸著娜娜的水,蒼白的臉頰浮起一層暈紅。
已經過去好多天了,她從開過山洞,他也再沒有進來,但她知道,他就在洞外,一直沒有離開,因為他偶爾還會吼叫兩聲。
納拉水兒不知該怎麼面對那個惡魔,他所做的一切對她而言是揮之不去的噩夢,她害怕自己再看到那張臉,會再次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她不願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她甚至覺得,哪怕她因為別的原因死去,那個惡魔也會把自己的靈魂奪走,帶到地獄中去。
所以她要活下去。這些天依靠娜娜的水為生,雖然腸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但她畢竟活了下來。
唯一讓納拉水兒不解的是,娜娜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她每次外出覓食的時間都不會太長,有時就在山洞外,納拉水兒在山洞里都能听到她的咀嚼聲。
也許獵物是那個惡魔抓來的?納拉水兒這樣想著,越發肯定,知道他對自己的愛慕,可是當那愛慕化作暴行,卻更加叫人憎惡。
惡魔已經幾天沒有說過話了,娜娜出去捕食花費的時間越來越長,看著她叼在嘴里的雪兔,納拉水兒的直覺告訴她,那個惡魔已經走了。
也許我應該出去看看?
那個惡魔的身影是壓在納拉水兒心頭的一塊大石,除非他從此消失,否則她一刻都不得輕松。
只是,哪怕他從此消失,難道我就能忘卻嗎?
納拉水兒想著,站起身,用早已骯髒不堪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雪狐皮裹緊腰,輕手輕腳的走向洞口。
洞外並不明媚,天空中依然陰雲密布,但是在幽暗的洞里呆的久了,眼楮還是很難適應,只覺得天地間都是白晃晃的一片。
清冽的空氣一瞬間填滿納拉水兒的胸膛,她眯著眼楮,四下打量,沒有看到那個惡魔般的身影,卻看到了更令人恐懼的一幕。
不遠處,新雪覆蓋的地面上,散落著一地骨架,其間還有幾塊血紅的鋒利冰塊,灰黃色的顱骨早已風干,依然執著的注視著山洞的方向。散落的骨頭旁,豎著一節斷矛,矛豎立在冰雪中,上面掛著一截骨頭。
不,那是一只手。那只手,盡管早已枯干,依然牢牢握在斷矛上。
納拉水兒突然明白了,明白了娜娜是怎麼活下來的。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那個畫面——
一個高大健碩的男人,盤坐在雪原上,一只手牢牢握緊斷矛,支撐著想要倒下的身體,一只手握著鋒利的冰刀,一片片將身上的肉割下,丟給娜娜。是的,娜娜會攻擊人,但不會吃人,但她不會拒絕族人們丟給她的肉。
她想象著,他一點點將身上的肉割下,一日日忍受著劇痛和刺骨的嚴寒,血流干了,卻不肯死去,甚至偶爾還會吼兩聲,證明他的存在。
納拉水兒想象著,想象著他最後掏出自己的內髒,挖出自己的心,終于倒在了地上,她想象著,淚如雨下。
她依舊恨他,卻又無法再恨。
風吹來,如同低泣。我願意將我的一切都給你……
納拉水兒終于明白了納木的意思,他做到了,做得如此徹底。
納拉水兒腳步蹣跚的來到斷矛前,撫模著那只她口中的「髒手」,早已風干的皮與骨在她的撫模中化作飛灰。
一只掏空的香囊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納拉水兒看著那只有些熟悉的香囊,彎腰去撿,目光不經意的落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那上面用荒語刻著一句話。
刻的很深,血紅的字跡,即使淚水模糊了雙眼,依然如此清晰——
「好想,听你再唱首歌。」
納拉水兒將香囊緊緊攥在手心,貼緊胸口,淚水像融化的冰川,靜靜流淌。
風輕輕吹,雲兒變換著模樣,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正在對少年唱著歌︰
「偷把哥哥放心中,縫只香囊來相送,烏蘭細細燻個遍,代表情深意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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