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天夜里,剛回到家里的馮仁奎便被古老叫了去。
師徒二人相面而坐,古老稍微詢問了一下這幾天馮仁奎跟吳晨他們相處的感覺,見他對這幾個年輕人還是比較滿意的,便緩緩的點了點頭,將吳晨他們所求之事跟他說了。最後說道︰「仁奎啊,我思來想去,這些年也委屈你了。」
「哪里話,要不是師父您,也沒有我今天。」馮仁奎感激的看了一眼古老,在那個荒瑾的年月里,他一個流浪的小孤兒,結識了同樣落魄的古老,便跟在他身邊,直到今天,實際上算半個兒子都不為過。
他為人專注刻苦,加上也有些天賦,這麼些年來,更是學了一身的好本事,要是別人,到了這個級別,早就出去自己闖蕩了,憑他在業內的偌大名聲,擁有自己的一份產業也不是什麼難題,他卻一直默默的守在師父的御工坊,帶著一波又一波的年輕人,堪稱新時代的勞模。
「你這個人哪,專業性強,但是不善于與人溝通,也不會經營,這也是這麼多年我為什麼不放你出去的原因。」
古老和藹的看著自己這個愛徒,單純以手藝論,早就遠勝了其他的師兄弟,就連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因為時代原因,擱置太久,有些生疏,怕也達不到馮仁奎此刻的水平。
「本來呢,我是想著把御工坊留給你們師兄弟幾個……」
「御工坊是五師弟的,我沒想那些個,我就想跟著師父……」馮仁奎悶聲悶氣的說道。
「別提這個逆子!」古老眼中精光一閃,厲聲說道,見他想說話,擺了擺手,繼續說道︰「你听我說。御工坊現在看來是有人惦記上了,同樣的,還有你們這幫子人的手藝。為師正在愁著呢,這次未嘗不是一個機遇。」
古老這幾天思索良久,也覺得該給自己這些徒弟們安排好後路,他們這些人都是手藝人,連生意人都算不上,不太懂得社會上那些彎彎繞繞,如果能夠給他們找棵大樹遮風擋雨,讓他們安心雕刻,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像中孚珠寶這樣的,雖然是新涌出來的公司,但是後台不錯,如果真的如他們所說,是真心實意要干事的,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當然,古老的意思,還是想讓馮仁奎多跟他們接觸接觸,再帶些小徒過去,到廣府去考察一段時間,合得來則合,合不來則散,不用太過于勉強,至于御工坊,還是會為他保留一份股份的。
馮仁奎見古老身為堅決,不敢違逆,只好諾諾的應了。
到了第二天,古老便邀請吳晨等人到府上小聚,將馮仁奎同意去廣府的事情說了。這事其實吳晨他們心里都已經有些了底,因此也不感到突兀,只是內心高興之下,不停的感謝古老跟馮大師。
中午便在古宅大院里擺了酒席,幾個人正喝的氣氛熱烈的,那個中年婦女突然跑進來,對古老喊道︰「小姐回來了。」
吳晨等人吃喝正酣,聞言都停了下來。他們剛踏入揚州,便听到有關這古家小姐的傳聞,一直都很好奇,只是古老一直沒提,他們也就不敢多問,怕其中有什麼不便之處。
沒想到此時卻是自行回來了。
幾個人都眼巴巴的望著門口,過不了一會,還沒听到腳步聲,但見一道斜斜的身影從雕花格子的木門外晃動,一個女子走了進來,在外間陽光斑斕之下,一時看不清楚,只覺得身影苗條輕盈,素雅無比,風姿綽約,身材曼妙,緩緩走來,猶如仙子。來人顯然也沒有想到里邊這麼多人,腳步一頓,略微有些遲疑,才走了進來。
光影從她的身後逐漸退去,只見到一張優雅明亮的臉龐露了出來。
「咦,若藍?!」孔四率先站了起來,聲音震得整個房內都在嗡嗡作響。
吳晨定楮一看,卻正不是若藍是誰?這可真是巧了!
「怎麼,你們認識?」大牙冷不防的讓孔四給嚎得心驚膽戰的,這家伙向來穩重,瞧他現在這激動的小樣,里面肯定大有文章啊。
「嗯,這就是我跟木頭在江州遇到的那位女子。」孔四用力的點了點頭,目光如炬,卻是連看都沒有看大牙一眼。
「孔四哥、吳大哥,你們怎麼在這里?」古若藍進來之後,看到吳晨他們,也是一臉的又驚又喜,「你們所說要尋訪的前輩,該不會就是我爺爺吧?」
「正是古老。」吳晨也是覺得這正是巧上加巧了,不過如此一來,倒是什麼都可以對上了,這爺孫兩人分別在兩邊吊念那個藍婆婆,卻是讓他們跟大牙兩邊給遇上了。
「爺爺。」古若藍這才想起還沒有跟爺爺問好呢。
「怎麼趕在飯點回來了?吃過了沒有?」古老愛憐的看著孫女,他自然不會跟自己的孫女計較,實際上,這段時間他還沒見過孫女這般的開心過呢,樂呵呵的招呼著她坐到自己的身邊。
「我跟常伯在路上吃了些,倒是不餓。」古若藍輕聲說道。
我靠,這還有一個?大牙這才注意到她身後,還有一個身高瘦的老者,面無表情,不聲不響的跟著,要不是大白天,還真能給他嚇壞了。
常伯冷冰冰的臉上絲毫都沒有笑容,就算是見到古老,也只是抿著嘴,微微的躬了,算是問好了。
古老爺子還是特意讓下人弄了兩碗魚翅羹過來,看著她跟常伯吃了下去,這才讓撤了席子。因為這次小別,古若藍前往江州吊唁藍婆婆,也有古老的一份心意,所以爺孫倆先告了個罪,回到房間里,自有一番交談。
馮仁奎引著吳晨他們換到茶位上,品茶聊天。吳晨他們便將中孚珠寶的實際情況都一一跟馮仁奎說了,聊了一通工坊的設置跟管理,這方面馮仁奎極有經驗,一一作答,吳晨幾個都很是滿意。
既然答應了要到廣府去,這邊便有很多需要交接的,此外就是挑選一批小工跟隨他南下,這些都需要抓緊辦理。坐了一會,等到古老他們出來,馮仁奎便告辭,回到工坊那邊去了。
吳晨記掛著雕刻的事情,便順帶著向古老討教,他雖然沒有學過,不過憑著昨日的死記硬背,說起來也是像模像樣,聊著聊著,倒也勾起了古老的興致,帶著他返身進了後面一間老屋,卻是他老人家自己的工作室,現在用的不多,但也齊全,工具原料都是現成的,古老挑出一塊中等山料,現場教學起來。
吳晨把握著時間,自然知道不可能一一都過一遍,便將自己又疑惑之處,細細的向古老請教,再稍作實踐,體會掌握。
古老見他一點就通,這等天性,讓他在驚訝的同時,也暗暗對劉老哥有些羨慕嫉妒,敢情這老哥憋了這麼多年,遲遲不肯收徒,都在這里等著呢!
他們在屋里忙活,外面卻是悠閑得很,幾個年輕人聊了一會,便都熟悉起來,有說有笑的,一派祥和溫馨,當然,像木偶般坐在一邊的常伯是個例外。
一直到了傍晚,古老跟吳晨才從屋里出來。
對于吳晨的「好學」,孔四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不過古若藍卻是有些訝異,爺爺上了年紀之後,這幾年一直很少再親自動手,加上弟子們也早就功成名就,能夠獨當一面了,所以也很少再有教人的機會,沒想到今天卻是一呆就是一下午,而且看起來,還挺是愉悅的,應該是對吳大哥非常的滿意。
看著日頭偏西,差不多到了飯點,吳晨便極力邀請古老到外面一通用餐。這幾天麻煩他們老古家許多了,一直都是他們作為地主請自己,好歹自己也該盡份心意,否則就算古老不怪他們,自己也會覺得禮數不到。
接下來,幾個人又在揚州呆了兩天,不過卻是分開行動,吳晨每天都泡在御工坊里,四處鑽悠,把每道工序都看了個遍,遇到不盡了然的細節,便請教起馮仁奎來,短短的兩天,卻是讓他初步掌握了玉雕的諸多技巧,剩下的就要回家慢慢實踐跟琢磨了。
大牙跟許婧兩人則要悠閑得多,第一天,孔四還一大早就吼醒他們,約上古若藍一道,在文昌閣一帶游玩,到了第二天,孔四沒有來叫喚,他們兩人干脆躲在房間里睡起懶覺來,再好的風景,也架不住這麼天天在外邊跑,更何況大牙日夜操勞,走起路來,兩條腿都有如灌了鉛水一般。
到了晚上,吳晨先自回來了,把悶在房間里兩人叫起來吃飯,才發現孔四還沒有回來,掏出電話就準備給他打過去,卻被大牙一把攔住。
「咋了,這小子干啥去了?」吳晨見大牙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
「嘿……嘿嘿……你小子整天顧著那些石頭,哪里知道,老四這棵三十年的老樹要發芽了!」
「發芽?你是說他……」
「沒錯啦!」大牙看著恍然大悟的吳晨,得意的說道︰「這就叫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童子功踫到了小仙女,沒救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