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後宮記事 第119章 遇難

作者 ︰ 煙

赫連鋆醒了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窗戶外有幾竿修竹在不停的搖曳,翠綠的葉子在茜紗窗子上留下了一點點飄渺的影子,看得赫連鋆一陣發怔。

這是在哪里?這似乎不是在東宮,自己的內室外邊哪有竹影瀟瀟?他又打量了下屋子,發現里邊的擺設與自己的房間迥異,不由得吃了一驚,用手托著頭仔細的想了起來,好半天他才記起跟著琿右相回府,然後兩人把酒暢飲的場景來。

自己喝醉了,正睡在右相府?赫連鋆站起身來,只覺得頭還是昏沉沉的,有些刺痛,似乎有人拿著刀子在劈裂著他的頭一般。扶著床站了起來,腳下一軟,將床邊一個東西遠遠的踢開了去,就听著一陣 當的響聲,那東西遠遠的滾到了角落里邊。

門被推開了,一張如花的臉孔出現在那里,見赫連鋆蒙著一雙眼楮在望著她,沖赫連鋆嫣然一笑︰「太子殿下,你可醒了,我這便去告訴老爺

不多時,琿巴達便匆匆趕了過來,見赫連鋆已經穿好了衣裳坐在那里,趕緊上前一步行禮︰「太子,你可醒了,老臣正在想著,不知是用車送太子回宮好,還是將太子留在府中住上一晚比較適合

赫連鋆擺了擺手道︰「我回宮去,就不叨擾琿右相了

琿巴達湊上前來,一張臉孔笑得甚是歡快︰「太子殿下,老臣斗膽進言幾句,還請太子殿下听了不要生氣見赫連鋆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望著他,琿巴達正色道︰「方才太子殿下醉酒時說了個秘密,老臣听著也是很為太子殿下擔心

赫連鋆的臉唰的變白了,他馬上想到了自己心悅母後的事情,莫非自己喝多了酒失口說了出來?他望向琿巴達,眼楮里充滿了戒備,琿右相準備怎麼樣做,他該不會向父皇去稟報罷?

「琿右相,醉酒時說的話是酒話,哪里又能當真?」赫連鋆強裝鎮定,擺了擺手︰「琿右相不必說了,我先回宮了

「殿下,父死娶庶母乃是胡人的規矩,現在還有不少人循著這一條呢,哪里又被廢棄了?」見赫連鋆要回宮,琿巴達也不說阻攔的話,只是站在那里,口中輕飄飄的說出一句話來。赫連鋆身子一僵,手緊緊的握住了衣裳的一角,慢慢轉過身來望向了琿巴達,額頭上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見著赫連鋆的反應,琿巴達心中十分高興,從赫連鋆的眼神里,他看到了驚恐不安,卻又帶著一絲期待,這與他的猜測不會相差太遠,他要好好的利用這個機會,絕不能錯過。望著赫連鋆,琿巴達笑得格外慈祥︰「太子殿下,若是你願意,老臣定能助你,讓你如願以償

「果真?」赫連鋆听到這句話,方才來了精神,跨上一步朝琿巴達行了一禮︰「琿右相,如果你能幫著我實現了這個願望,我繼位以後,定封你為東平王,集三公于一身,位極人臣,享盡人間富貴!」

琿巴達趕緊將赫連鋆扶了起來,笑得格外謙卑︰「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多禮,你也是我琿家的人,我不為你打算還能為誰打算?你便安心的等著,老臣自然會弄來些東西,到時候找準時機,保準讓你如願以償!」

赫連鋆听了心中歡喜,向琿巴達作別以後,興沖沖的回到了東宮,太子妃和那兩位良娣良媛此時還沒有進宮,他用過晚飯後便去了呼延夏青的屋子。見著她一雙妙目與母後的極為相似,他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有了某種**,剛好晚飯又喝了些酒,腳下輕飄飄的朝呼延夏青走了過去,將她撲倒在了床上。

呼延夏青已經習慣了他的這種粗暴,她默默的承受著赫連鋆在自己身上的各種動作,只是咬了牙齒,半羞恥半享受的由他擺弄著。**之時,赫連鋆見著一雙亮閃閃的眼楮不住在自己面前晃動,那眼神似乎很熟悉,他便模模糊糊誤以為那是慕媛,正被他在身下一般,于是格外興奮了起來,動作也大了些,只弄得呼延夏青哼哼唧唧的直叫喚。

「阿娘,這樣可舒服?」或者是頭腦一時發昏,或者是晚上又喝了些酒來了酒意,赫連鋆竟然月兌口說出了這句話,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但身子下的呼延夏青卻听得清楚,驚駭的睜大了眼楮,心中不住的在翻騰,太子喜歡的人竟是皇後娘娘!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她方才卻是听得清清楚楚一絲不差。

難怪他會選中了自己做綿福,大家都說她和皇後娘娘的眼楮長得很像,自己只是皇後娘娘的替代品罷?呼延夏青心里想著,屈辱的淚水不住的往外流,可她卻無能為力,只能默默的將這一切放在了心底。

夜色沉沉如水,後宮里邊一片悄然寂靜,只是在這寂靜下,有一道可怕的濁流涌動著,正慢慢的要抬起頭來,似乎要將一切都席卷而去。而在這濁流上休憩的人,沒有感覺到絲毫變化,依然是如常一般,以快樂的心情迎接著太陽東升的另一日。

赫連鋆過生日後不久,正式迎娶了太子妃,她是西平公文淵之女,長得容顏秀美,頗是知書達理,慕媛和赫連睿都非常滿意,除了一肚子悶氣的赫連鋆。洞房花燭夜,他沒有感受到任何欣喜快樂,因為他早已習慣了這事情,也不覺得有什麼新鮮,如例行公事一般在太子妃的內室過了一夜,第二日早早的便離開了東宮。

朝堂上群臣聚集,見太子走了進來,紛紛向他道賀,西平公文淵模著胡子看了看少年英武的赫連鋆,心中也是滿意,自己的孫女自小便在京城小有才名,長大以後又賢淑溫婉,待人處事面面俱到,一直想要替她找個合適的夫郎,沒想到卻落入了皇家。

西平公身邊站著他的三個兒子,長子和次子都已經封了候位,只有最小的文暉,因為年方二十四,還未有爵位,因著魏凌的關系,赫連睿已將他連升了幾級,授了從三品的中郎將,所以也有資格站在這朝堂上了。

西平公出身天水,乃是世家大族,子息繁多,而且文家的人,個個都俊秀不凡,現在這文暉站在一堆年邁的臣子里,顯得格外打眼,面如冠玉,芝蘭玉樹映華堂般,叫人不由得多看上幾眼。

「皇上,西北有急報琿巴達出列,拿出了一份八百里加急快件︰「柔然糾結了西域三個小國正在西北進犯,此次他們似乎有備而來,發兵十萬有余,比往年多了兩倍有余,皇上,要斟酌派人支援才是

赫連睿望了下朝堂里的武將們,沉聲問道︰「哪位愛卿領兵去西北比較適合?」

他的話音剛落,文暉便站了出來︰「皇上,臣雖知自己資歷淺薄,人微言輕,但大丈夫便該為國效力,臣願往西北一試

赫連睿瞧著他那著急模樣,心里知道他是掛念著遠在西北軍營的魏凌,此次柔然大軍來犯,兵力是往年兩倍有余,自然不由得讓人擔心。兩年前魏凌死纏硬磨的去了西北,征西大將軍起先有些輕視她,只給了她一支兩百人的隊伍。沒想到魏凌這兩年中硬是表現出色,讓大將軍都重視起來,現在已經升到了裨將,行軍布陣沖鋒陷陣,與男兒無異。

正在想著,西平公已經站了出來,手執朝笏大聲啟奏︰「皇上,中郎將任此職不過一年有余,何德何能可以領兵前去西北相助?還請皇上派一些經驗老到的將軍們前往西北,軍國大事,豈可兒戲!」

見父子兩人在朝堂上邊斗起嘴來,一些心知肚明的官員面帶微笑只看著赫連睿,看他又如何處置。赫連睿見著也心里好笑,這位西平公大概是生怕兒子去西北和魏凌見面罷?可是既然兩情相悅,他們做父母的也不該阻攔,想到此處,赫連睿下旨,讓琿大將軍掛帥去西北,中郎將文暉為副帥協從前往。另外又下了一道聖旨,西北大捷後,賜魏凌與文暉回京完婚。

聖旨一下,西平公文淵也沒得話說,抗旨可是大事,他也不願意拿一大家子的性命去賭到老三的婚事上邊。文暉已經二十四了,家里每次托官媒去幫他議親,每次都被他捉住那官媒好一頓恐嚇,親事便不了了之,所以到現在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既然皇上下旨了,就這樣算了罷,自己三個兒子就當施舍了一個去給魏國公府做兒子好了。皇上私心甚重,為了自己的舅舅家,竟然這樣罔顧文家,一道聖旨便讓文家送出去一個兒子。

文暉喜氣洋洋接了聖旨回家準備去了,也不看父親那張耷拉著眉毛的臉,只氣得西平公憤憤的罵著︰「逆子,色迷心竅,連家都不要了!」

不想當日下午,兵部又接了加急信件,南漢也舉兵準備北上了,荊州的江面上布了一長排戰船,看這樣子是有備而來。

「看這樣子,是柔然和南漢聯合起來,同時向我大虞發起了進攻啊!」赫連睿急召重臣們討論此事,聯系到西北狼煙,大家都心中雪亮,看起來柔然和南漢這次準備充分,非要將大虞逼入險境不可。

南漢在九年前與大虞交手失敗以後,劉自己退位做了太上皇,新皇劉篁大肆改革勵精圖治,一心想著要報仇雪恥。過了這麼些年以後,他自認為南漢兵強馬壯,國庫也充盈了,有這樣的條件,「可以一戰矣」,于是聯合了柔然,兩國同時發動了對大虞的攻擊。

「皇上,何不御駕親征南漢?」琿巴達站了出來提議︰「昔日武宗皇上御駕親征,威風赫赫,南漢聞風喪膽,今日皇上若是也效仿武宗皇上,定也能令南漢蠻夷望風而逃!」

赫連睿听了,心中也是豪氣如雲,他的骨子里流著赫連家的血,有一種尚武之心,听到琿巴達的提議,眼前仿佛浮現出九年前長江上大戰的場面來。他重重的拍了一下龍椅︰「琿右相說的極是,朕已決定,御駕親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御駕親征的旨意一下,大虞舉國上下士氣高漲,赫連睿點了賀蘭靜雲和一些南征北戰多年的武將,又帶上了張延之路昭等文臣,準備了大約半個月,一切都妥當了,便在京城校場聚集,準備開拔。

這些日子慕媛一直心神不定,她本想跟著赫連睿一起去征戰南漢,可因為京城里只留下了赫連鋆,他才十四歲,年紀尚幼,如果帝後都去遠征南漢,便無人能輔佐赫連鋆監國了,在各位大臣的力勸下,慕媛只能留了下來,和琿巴達一道共同輔政。

這天秋高氣爽,藍色的天空似乎被水洗過一般,一絲雜質都沒有,藍得純淨而透明,只有一絲絲白雲不時悠悠的飄過。西山的楓葉已經全部紅了,將青色的山巒點染得一片絢爛,西山靜默的立在校場後邊,一片燦爛的紅,又如淋灕的鮮血,看得人觸目驚心。

大軍已經排好隊列,刀劍映著日影,不住的閃著人的眼楮。赫連睿騎著高頭大馬巡視了他的大軍一眼,很是滿意,朝三軍訓話以後,勒馬站在大軍前邊,頭盔上的紅寶石閃閃的發亮,直照著站在平台上慕媛的眼楮,讓她不由得流下淚來。

不知為什麼,心里總是有一種沉重的感覺,她不敢向赫連睿提起,因為看他如此意氣風發,不想打擊了他,只能將那種不祥的預感放在心里,不住的叮囑他要一切小心。

「媛兒,你便放心罷。那南漢才休整幾年?劉篁真是自不量力!」他與劉篁是同年登基為帝,心中早就就存了想較量一番的想法,現在劉篁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聯合了柔然來攻打大虞,自己非叫他知道厲害不可!

「父皇,兒臣謹以此酒敬父皇,祝父皇馬到成功,踏平南漢!」赫連鋆從身邊內侍托著的盤子里拎起酒壺,倒了兩杯酒,一杯自己一口喝完,然後擎著另外一杯呈獻給赫連睿。

接過酒杯,赫連睿仰頭喝下,哈哈大笑︰「鋆兒,你可要好好在京城監國,只消兩個月,你便到京城城門外搭起彩棚,迎接我大虞雄獅返京罷!」

赫連鋆恭敬的行禮道︰「謹遵父皇聖諭!」

赫連睿拔出腰刀,意氣風發的向空中一揮,閃閃的寒光劈空閃過,在赫連鋆臉上印下了一道光影︰「出發!」

慕媛站在校場上,眼淚汪汪的看著赫連睿一夾馬肚子,飛快的跑出了校場,後邊的將士們也緊緊跟了上去,不多時只看見滾滾煙塵,再也見不到他的人影,心中萬分不舍,喃喃自語道︰「赫連睿,你可一定要安全回來才是

站在平台下的赫連鋆慢慢的抬起頭來,眯著眼楮看了看遠方,嘴邊浮現出一絲陰冷的笑,轉身對慶豐公公道︰「回去罷——把那酒壺去熔了!」

慶豐公公只覺得奇怪,這酒壺還好好的,為何要拿了去熔掉?可他又怎敢反駁赫連鋆的話,只是應著,將酒壺收到了袋子里邊,一滴滴清洌的酒從壺嘴里溢了出來,滴落到腳邊的泥土里,很快將那些泥土都潤濕了一塊。

「還是拿著罷,這些酒滴得衣裳都濕嗒嗒的了慶豐公公低頭將酒壺的柄拿在了手里,抬頭一看,太子殿下已經站到了平台上邊,走到了皇後娘娘身邊。

赫連鋆心中卻有一絲竊喜,在這一刻,京城里沒有了父皇,他似乎覺得此刻她已經完全屬于了自己,他們中間不再有第三個人存在。現在平台上站著的,不是一對母子,而是一對戀人,她馬上就要成為自己的皇後。

「母後,回宮去罷,父皇已經走遠了,也看不到了赫連鋆顫抖著伸出手,扶住了慕媛的一邊胳膊,手指才搭上去,那柔軟的肌膚便讓他心中忽然有了些沖動,想一把將她拉到懷里。可他究竟還是有些畏懼,腦海里有各種畫面浮現,可終究卻不敢實施這些舉動,他扶著慕媛走下校場的鼓樓,一直將她送上馬車,那柔軟的肌膚已經不在手下了,他還在想著各種香艷的情景。

「太子殿下,回宮罷慶豐公公一手拿著盛酒壺的帶子,一只手里牽著韁繩,有些奇怪的望著赫連鋆,皇上、皇後娘娘都走了,太子殿下為何還站在這里一動不動?

赫連鋆哈哈大笑了兩聲,翻身上馬,用力的抽了一鞭,那馬便如箭一般沖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校場的出口。慶豐公公趕緊翻身上馬追了過去,太子殿下今日舉止真是失常,怎麼會這樣狂喜狂笑呢?

慕媛正坐在文心殿,幫著整理那堆積如山的奏折,突然听到外邊有急促的腳步聲,她抬起眼往門口一看,就見一個內侍跑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慕媛面前,地上馬上便有了一塊濕濕的印記︰「娘娘,皇上……龍馭賓天了!」

「什麼?」慕媛站了起來,大步走到那內侍前邊,一手提住了他的衣領,手都在不住的顫抖︰「你說什麼?」

那內侍抬起一張老臉,他是秦書,中常侍大人,他不會無緣無故跑來說這種話的,這話可不是能胡說的。慕媛的手無力的松開,整個人的身子一軟,便倒在了春杏的懷里,暈死了過去。

行軍了五日,大軍過了東魯國,赫連睿便突然得了怪病,整個人上嘔下瀉,隨軍的太醫看過,也說不出這是什麼病癥,赫連睿下旨讓賀蘭靜雲領軍繼續前進,封鎖了他得病的消息,張延之和路昭帶領一隊人馬護送他回京。可是這病來勢洶洶,離京城還有半日腳程,赫連睿竟在路上駕崩了。

張延之不敢將此事宣揚出去,趕緊命人快馬回宮報信,自己和路昭護送著赫連睿的遺體繼續前行。方才送信的人到了朝堂,群臣震驚,秦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趕緊跑來向慕媛報信。

春杏和藍靈抱著慕媛,手足無措,秦書在旁邊見了也是焦急,朝堂上邊亂成了一團,皇後娘娘可不能再有問題,他嘶啞著聲音道︰「快些掐娘娘的人中,娘娘現在可得要清醒著才是,外邊正亂著呢

春杏趕緊伸出手來,用勁掐住慕媛的人中,慕媛總算是悠悠醒轉了過來,睜開眼楮望到周圍的人,腦海里一片空白,咬了咬牙齒,她伸出手抓住春杏道︰「扶我去朝堂,我要去接皇上回來!」

朝堂上現在已經不再混亂了,只是群臣們正在大聲嚎哭,赫連睿繼位有八年了,相對于他的祖父赫連燾來說,他真是一個仁心宅厚的好皇上,體恤大臣仁政愛民,對于群臣和百姓來說,他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皇上。

「皇後娘娘駕到!」內侍尖細的喊聲傳到了大臣們的耳朵里邊,大家抬起頭來,淚眼朦朧的看了過去,就見慕媛穿著一襲明黃色的宮裝,由兩個宮女的攙扶從里邊走了出來,她的臉上有哀戚之色,望著朝堂里的群臣,一字一句說道︰「本宮要去接皇上回京,有願意去的愛卿便陪本宮去罷!」

她的話堅定而簡單,群臣們從地上爬了起來,手拿朝笏齊聲應道︰「臣願前往

白色的帳幔拉了起來,京城的郊外延綿數里都是一片白色,仿佛看不到盡頭一般,慕媛坐在鳳輦上,慢慢的出了城的東門,她一言不發坐在鳳輦上,眼楮漠然的看著前方。上次她坐鳳輦的時候是在幾年前,她乘著這豪奢的輦車去參加手鑄金人盛典,那時候這鳳輦用紅紗遮蓋,四角垂下的純金鈴鐺奏著明快的音樂。而現在呢,四周素白的垂幕讓她幾乎要發狂,一顆心早已碎成了無數碎片。

那個拉著她的手,攏住她的肩,在她耳邊輕聲喊「媛兒」的人,真的就不會再回來了?他的眼楮不會再睜開,不會再對她溫和的笑,不會再與她輕聲細語?慕媛用手抵住自己的心口,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兒,慢慢的從眼角流了下來,爬過臉頰,滴入她的嘴里,有一種咸澀的感覺。

她終于見到他了。

他靜靜的躺在那里,臉色雖然看上去安詳,但眉頭卻微微皺起,似乎在死前經歷了痛苦一般。慕媛見著赫連睿的尸身,撲到了他的身上,握住他的手,眼淚如雨點般落了個不住︰「赫連睿,不是說好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嗎?你怎麼就先走了!」

赫連鋆站在帳篷旁邊,有些驚懼的看著赫連睿的尸體,雖然赫連睿看上去似乎和正常過世的人沒有什麼區別,可看在他的眼里,總覺得臉上淡淡的浮現著一層黑氣。他很想走過去抱住母後,勸她不要傷心,還有他呢,可他卻不敢走上前去,心中有一種恐慌,生怕父皇並沒有死,他走過去的時候會一把抓住他的手,質問他為何要拿那種毒酒給他喝。

毒酒是琿右相替他找來的,人喝了以後要在五天以後才會發作,癥狀也很尋常,似乎是水土不服,所以一般會被誤診,等到拖了幾日以後便會回天無力,神仙也救不得了。那日在校場上他斟出來的酒里,一杯是尋常的美酒,一杯卻是那毒酒。毒酒藏在酒壺的內膽里,需要按住壺柄上一個機關才會倒出來,如手不按住那地方,出來的便是另外一種酒。他先喝了一杯酒,然後倒出了一杯毒酒呈給父皇,見著他大口喝了下去,他這顆心才放了下來,但現在見著父皇躺在這里,他的心卻有砰砰亂跳了起來。

慕媛扶著赫連睿的棺槨回了京城,街道上早已是一片縞素,舉國齊哀,大家都在痛惜著赫連睿的離世。在他治下的這幾年,百姓們生活逐漸富裕了起來,國內也算是政局清明,在百姓的心里,他是一位當之無愧的明君,乍听這哀耗,沒有人不傷心落淚的。

是夜,赫連睿的棺槨停在了長樂宮,本來循著舊例該放去昭陽殿,做了法事以後再從昭陽殿運去盛樂皇陵。可慕媛卻堅持要替他在長樂宮守靈,群臣見皇後娘娘堅持,知道她心里悲苦,也不敢拂逆了她的意思,于是在長樂宮設了靈棚,將赫連睿的棺槨停在那里。

過了五日,薩滿法師的道場做完,便要起棺槨送去盛樂皇陵,慕媛望著那些人抬起棺槨,心如刀絞,她大聲叫著︰「皇上,你等等媛兒!」掙扎著便要往棺槨上撞了過去,春杏和藍靈死死的拉住了她,慕媛胸中一口悶氣郁結發泄不出來,喉間有一種腥甜的味道,眼前一黑,暈死了過去。

悠悠醒轉的時候,天色昏暗,慕媛掙扎著坐了起來,望向床邊候著的春杏道︰「皇上呢?他還在文心殿沒回來?」

春杏驚駭的看著慕媛,輕輕的搖了搖她︰「娘娘,皇上……他去盛樂皇陵了

「不,不,皇上是在文心殿批奏折呢慕媛抱住了春杏的手,頭貼在她胳膊上,眼淚珠子滾了出來︰「我要等著皇上回來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赫連睿是再也回不來了,可她卻依然用這個借口欺騙著自己。

「母後門外傳來腳步聲,赫連鋆大步走了進來,見著慕媛容顏憔悴,心中一陣難過,可轉念一想,傷心只是暫時的,以後他會讓母後更開心的。「母後,我扶你出去走走罷他朝春杏使了個眼色,春杏會意,扶起慕媛的手,赫連鋆大步走了上來,扶住了慕媛的另一側,慢慢朝外邊走了過去。

夜間的金水湖一片黝黑,白日里頭的金光萬點,現在已經不見,只是一片沉沉的黑,似乎見不到底一般。藍靈和春杏打著燈籠,赫連鋆扶著慕媛,身後跟著一群內侍,沿著金水湖往前邊走去。

「母後,你別太傷心了,雖然父皇走了,可你還有鋆兒呢赫連鋆模到了慕媛柔軟的肌膚,一顆心砰砰的跳了個不停,他向慕媛靠近了一些︰「鋆兒會比父皇更細心,更體貼,母後,你相信鋆兒說的話

慕媛站住了身子,抬頭看了他一眼,赫連鋆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活,眼神里充滿了一種渴求,這眼神不是兒子對母親的,絕不是。慕媛不由得全身打了個寒顫,想將胳膊從他的手里抽出來,誰知卻被他握得更緊︰「母後,鋆兒會娶你,你還是大虞的皇後,你別擔心

鋆兒想娶自己?慕媛瞪大了眼楮看著他,用力將他推開了些︰「鋆兒,你發瘋了嗎?」她冷冷的打量著赫連鋆,卻只見到他眼楮里竄著的yin邪︰「母後,鋆兒一直喜歡你,我心里只想著你做我的妻子。母後,你便做鋆兒的皇後罷,我一定很好的對你,比父皇對你還要好

慕媛只覺得一陣徹骨的寒冷,慢慢的浸到了自己的四肢五骸,她真不敢相信赫連鋆對自己有這樣的非分之想!她慢慢的回想到那一日,校場里他呈獻給赫連睿的美酒,突然心中一動,心里好一陣發慌。「你父皇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系?」她沉聲問赫連鋆,昂頭站在那里,有一種不可辯駁的威儀,赫連鋆不敢看她的眼楮,只能慢慢的轉過臉去,負手在身後,看著那黑沉沉的湖水。

原來竟是他!她和赫連睿養了一條毒蛇,養了這麼多年兩人都沒有察覺!慕媛心中一陣悲戚,自己的眼楮是瞎了不成,竟然將這沒有人性的東西喂大了,結果他反過來害了她最心愛的人!見他只是轉臉看著湖泊,慕媛憤憤的朝他撲了過去,她不管什麼大虞是不是還有做皇帝的人選,她只想殺了他,為自己的夫君報仇!

赫連鋆自幼習武,感覺比較靈敏,听著風響,他下意識往旁邊躲閃了下,慕媛撲了一個空,身子掉入了金水湖中。

竟然沒有將他推進湖里!慕媛的身子落入冰涼的湖水,看著岸上那個負手而立的身影,心中一陣淒涼,竟是不能給你報仇了,赫連睿。她慢慢的閉上了眼楮,在奈何橋上等著我,千萬別走遠了,我馬上就會追上你。

無邊無際的潮濕陰冷將她籠住,她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在慢慢下沉,眼前仿佛出現了第一次見到赫連睿的場景,他是東宮的英武少年,而她是穿著破爛的逃奴,他拉住自己的手給她穿上棉襖,一雙眼楮里滿滿都是同情。

「我可以叫你媛兒嗎?」他追到軟轎邊問自己,掀開簾子,言笑晏晏。從那一日起,他便是此生她最親密的人,他們攜手度過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

耳邊仿佛響起美妙的歌聲,她望到了赫連睿站在那里,仍然是那般眼神溫和的望著她,朝她伸出了手來。慕媛嫣然一笑,邁開腳步朝他那個方向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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