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董鄂妃 6第六章 皇後出招

作者 ︰ 漱玉泠然

淑懿扶著皎月的手,走進承乾宮,只見殿內床幾椅案,皆是合著地步所打,紋樣或雲龍捧壽,或玉堂富貴,或八寶聯春,皆是精雕細刻,五彩銷金嵌玉,兩溜長窗上糊著江寧織造新貢的霞影紗。日影篩落在地上,迷蒙而柔和,毫不刺眼。

殿中擺著一只九鳳翔雲鎏金大鼎,靜靜地焚著百濯香。百濯香乃殊方異國所出,凡經踐躡宴息之處,香氣沾衣,歷年彌盛,百浣不歇,故名曰「百濯香」。宮中一年所得的百濯香亦是有限,順治竟毫不吝惜地送到承乾宮來,淑懿望著窗外嘉木成蔭,綠森森的影子映入了窗紗,將那那縹緲的白煙也染得碧透了。

然而淑懿仍然俯去,細細嗅了嗅那百濯香的氣味,而後,放心的一笑,還好,看來那些人還算有些分寸,知道是順治欽賜的東西,不敢隨意下手。

淑懿走進寢殿,芍藥琉璃寬榻定是依著順治的心意新作的,那一朵朵粉白殷紅的芍藥,栩栩如生,直如從御園芍藥圃中移來的一般。

芍藥榻上掛著杏黃的繡鸞大帳,兩側金鉤如殘月,垂著長長的赤晶流蘇,淑懿掛起繡帳,縴縴細指撫上合歡百子錦被,忽然,她手心一涼,一縷疑雲從心頭升起,淑懿又伸手模模一對鴛鴦枕,收回雙手,唇角綻開一朵極冷冽的笑容,皎月一直跟著淑懿,見她臉色不對,忙問道︰「格格,可有什麼不妥?」

淑懿斂了笑,那冷意卻仍凍在唇角,拂之不去,她微微一咬牙,向皎月耳語幾句,皎月大驚,道︰「格格快拿去告訴皇上,這……這樣的髒東西擱在屋里……格格可是要日日睡在上面的!」

淑懿一搖手,笑道︰「你以#**小說

皎月憂心忡忡道︰「可這東西是不能用了,奴婢替格格從箱籠里找些差不多的,換下來吧!」

淑懿秀眉輕揚,道︰「不換!這麼好的東西干嘛要換呢?就擱在這兒吧,這是上等的鵝羽被,咱們董鄂府可沒有!」

皎月不知道格格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可她知道淑懿素來足智多謀,當下也只得依言行事。

皎月想起一事,問道︰「寢殿里的布置皆是雲珠和綠吟經手的,這些髒東西,是不是也是她們……」

淑懿細細一忖,慎重道︰「若說是她們親手帶進來也有可能,但殿外伺候的太監宮女,或是內務府的奴才,也未必做不到,畢竟皇上派給各宮什麼東西,都是有數的——可不管是不是雲珠和綠吟做的,咱們初來乍到,妨人之心不可無,你往後與她們共事,多多警醒著些,如今我也只有你一個心月復了!」

淑懿坐在榻上,長長地吁了口氣,看來她眼下還不能懷上皇嗣,為了讓她的孩子能平安孕育,她必須先清除一些障礙。♀////

妃嬪入宮,須得先向皇後請安,才能侍寢。淑懿晚上歇得極早,想著明日還要去坤寧宮,她必須養足了精神沉著應戰。

翌日,淑懿起了個大早,先走到櫻桃木雕青鸞紋樣的箱籠前,挑選衣衫。綠吟走過來,揀出一件桃紅繡折枝海棠的宮裝,笑道︰「娘娘穿桃紅色,更顯膚白如玉。」

淑懿警覺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為著她是才來承乾宮的近侍,淑懿幾乎要斥她幾句了。自那日淑懿在秀女大挑時看到娜木鐘著了玫紅織金雲緞褂子,寶藍盤錦瓖花裙,淑懿就知道,她極愛這些嬌艷之色,如今淑懿要與她爭奇斗艷,不是授人以柄麼?

淑懿也不理會雲珠,兀自挑了一件蜜合色縷金繡綠萼梅的宮裝,坐在象牙雕花鏡前,吩咐道︰「只梳家常發髻,簪個翠玉扁方,再配上幾朵黃晶瓖嵌的珠花就好。」

雲珠遲疑道︰「娘娘好歹也是新婦入宮,又是頭回向皇後請安,是不是太素淨了些!」

淑懿柔聲道︰「婦容者,不講究奢華繁麗,只重端雅大方,你就依著我說的做。」

這一番功夫做下來,又耗了大半個時辰,當淑懿坐著一乘輦轎來至坤寧宮時,只見貴妃柔華已經恭然坐在正殿中等待了,貞妃和景陽宮的庶妃佟佳曼珠,圍在她的身邊談笑。

貴妃的位份雖高于淑懿,見她走進來,仍然遠遠地頷首招呼。淑懿走近幾步,先向貴妃與貞妃行了禮,笑道︰「貴妃姐姐好早。」說話之間,立在一旁的佟佳氏亦向淑懿行禮。

貴妃含笑道︰「我向來起得早,本想去承乾宮邀你一起來的,又怕擾了妹妹清眠,因此先與貞妹妹與佟佳妹妹來了。」

淑懿臉上含著得體的微笑,心里卻詛咒不已。貴妃這話,語中帶刺,更何況西六宮有那麼多主位嬪妃與庶妃嬪御,她卻巴巴地跑到東六宮來,約上貞妃與佟佳氏,分明是拉攏黨羽。

淑懿毫不示弱,笑道︰「姐姐玩笑了,妹妹哪里就懶怠到如此呢!只是這時還不見淑惠妃前來,姐姐明兒倒真該去擾一擾她的清眠了!」

佟佳氏怯怯道︰「娘娘誤會了,我跟著貞妃姐姐來坤寧宮,恰好遇到貴妃娘娘而已。」

淑懿含笑轉臉看著這位未來的孝康章太後,心道果然一張巧嘴,前世就是她散布榮親王長相酷似博果爾的謠言,使淑懿羞憤成疾。較之貴妃表面的溫柔端方,佟佳氏更加圓滑世故。

一時嬪妃們三三兩兩到得差不多了,各人依座次坐了下來。皇後之下是貴妃,對面是淑惠妃,再下面是貞妃,淑懿的位子恰好與貞妃相對,貞妃看著昔日在府中千尊百貴的庶姐,終于坐在了自己的下首,面上含著一絲輕蔑看了淑懿一眼,便轉過臉去同貴妃說話了。

淑懿在主位嬪妃的最末,她的下首便是一干庶妃和待年宮中嬪御,她們人數雖多,卻未區分位份的高低,不過各人與自己相熟的坐在一起罷了。與淑懿相鄰而坐的是一位待年宮中的厄音珠格格。

厄音珠格格不過十一二歲,也是頭回給皇後請安,她見淑懿面貌和藹,油然生了幾分親切,悄悄搖著淑懿的手,撒嬌道︰「姐姐,過會給皇後娘娘請了安,皇後給不給點心吃啊,我早起都沒怎麼吃飯呢?」

淑懿驚異道︰「怎麼你的侍女沒給你端早膳來麼?」

厄音珠惴惴地看了對面的烏日娜一眼,道︰「烏日娜姐姐說給皇後請安,吃得太飽了不恭敬,不許我多吃!」

用膳八分飽,是宮女才要守的規矩,烏日娜的跋扈還真有幾分她胞姐的影子。

一時皇後扶著侍女的手來了,端然坐下,淑懿悄悄地瞥了一眼,見娜木鐘的臉上依然彌漫著一股戾氣,卻比幾個月前添了幾分憔悴。淑懿一轉念,輕輕地勾起唇角。

皇後打量一圈,見淑惠妃的位子仍然空著,不覺帶了幾分薄怒道︰「怎麼淑惠妃好大的架子,難道要本宮等著她不成?」

貴妃才要開言解勸,只見淑惠妃扶著侍女的手,搖搖擺擺地走進坤寧宮,儀態萬方地向皇後行了個禮,聲音嬌柔地能一把掐出水來,「娘娘恕罪,皇上昨兒歇在了儲秀宮,妹妹伺候皇上用過早膳,上了朝,不覺耽擱到這時候!」

皇後見淑惠妃來遲,本就憋了一肚子氣,此時見她又恃寵而驕,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越發地怒火欲燃,方要開口訓斥,只听一邊貴妃開了口,道︰「妹妹伺候皇上雖然辛苦,卻也不能誤了給皇後請安,這里這麼多的妹妹,今兒給皇後請過安之後就都可以侍寢了,難不成明兒誰要侍寢,都可以遲來不成?」

貴妃這句話,可謂一箭三雕,一為責備淑惠壞了規矩,二為暗諷皇後不得聖寵,三為提醒皇後與淑惠妃,從此之後,可會有無數的如花美眷與她們爭奪皇寵了。

听了貴妃之言,最生氣的要數淑惠妃了,她雖為庶女,但入宮後,即被選為皇帝的司帳,順治在大婚之前,身邊只有她和另一位司寢陳氏,陳氏姿色平平,到如今也是個庶妃,皇帝大婚後,又冷落皇後,因此這幾年來,後宮中始終是她一枝獨秀,眼看這一枝獨秀就要變作百花爭春,叫她如何不恨?

這里淑惠妃咬了咬牙,沮喪地坐在金絲楠木雕花椅上,氣咻咻地絞著絹子。

皇後的心里也不比淑惠妃好受多少,帝後不諧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如今又來了這些狐媚子與她爭寵。

她向殿中掃視一回,眼神定在了眉如遠山,面若桃瓣的淑懿身上。這時坤寧宮的小宮女繡珠端了一只八寶連珠瓶來,放在案上,內中斜插著幾枝嬌艷欲滴的「冠群芳」的芍藥。皇後瞥眼之間看見了,不覺怒從心頭起,拍案道︰「誰叫你拿這些阿物兒擺上來的!」

繡珠听皇後聲氣不對,惴惴道︰「是……是娘娘叫奴婢去花房取些時鮮花卉來插瓶的啊!」

皇後的眼里幾乎要滲出血來,斥道︰「我是叫你取幾枝牡丹來,國色天香,方配得起咱們坤寧宮,誰要這些不知名姓的雜花野草,快給我扔出去!」

繡珠不敢置喙,忙連花瓶一並端了出去。

貴妃含笑道︰「皇後何必與這種野草閑花置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佟佳氏亦緊跟著說道︰「皇後娘娘是科爾沁草原長大的格格,這些花兒粉兒的,本就入不了娘娘的眼。」

一提到科爾沁,娜木鐘頓時來了精神,笑道︰「佟佳妹妹不說,我都忘了,阿瑪怕我在宮中喝不到醇正的女乃茶,特意命人給我捎來幾塊上好的花磚茶來,只是東西有限,只能給幾位主位嬪妃嘗嘗,其余的姐妹,只能委屈你們喝老君眉了。」

稍懂女乃茶的人都知道,茶磚的好壞決定女乃茶的味道,吳克善是科爾沁的親王,送來的茶磚必是上好的。

眾人難得見皇後這樣和善,哪有不諾諾奉承的?只有厄音珠先听說有女乃茶喝,一陣高興,後來又說只有主位嬪妃才有,不禁又垂下頭去。

一時坤寧宮的侍女端了幾個茶壺上來,淑懿發現皇後用的是龍鳳呈祥赤金壺,貴妃用的是白玉三瓖福壽壺,淑惠妃和貞妃用的是青玉梨花壺,到了自己這里,則是一只烏銀梅花自斟壺,當下明白,娜木鐘是要給她下馬威的意思。

淑懿瞧瞧一臉得色的娜木鐘,渾作無意,向成窯白瓷碗里斟滿了,還未至口邊,眉心陡蹙,這才明白她為何將女乃茶分壺而裝,她沉沉吐一口氣,暗忖著該如何應對。

淑懿緩緩舉起茶碗,呷了一口,微笑道︰「在家時常听嬤嬤說,要熬一壺好女乃茶,茶磚固然要好,水質、火候、茶乳亦極其重要,娘娘賜給臣妾的這一壺,不但水質茶乳極好,且火候恰到好處,臣妾從小喝的女乃茶里頭,竟沒有比得上這一壺的。」

別人听了,只當是淑懿奉承皇後,只有娜木鐘與她的貼身侍女娜仁托婭面面相覷,厄音珠餓了一早上,听了淑懿贊女乃茶味美,終究年紀小,忍不住了,悄悄求淑懿道︰「姐姐能不能賜我喝一碗?」

淑懿向皎月使個眼色,皎月立即給厄音珠斟了一碗,厄音珠歡歡喜喜地接過來,猛喝一口,忽然眉毛一擰,「噗」地吐了出來,猶自惡心不止,道︰「這哪是女乃茶,分明是生羊女乃!」

座中嬪妃一驚,也明白了皇後之計,生羊女乃腥味極重,若是淑懿喝下去也如厄音珠這般吐出來,落在太後耳朵里,必會得個喬張作致的名聲。

淑懿卻不慌不忙地,一壁為厄音珠擦拭濺到縹色流雲宮裝上的女乃漬,一壁笑道︰「想是妹妹不常喝,不習慣。」

皇後身邊的娜仁托婭機靈地跪下道︰「賢嬪娘娘恕罪,奴婢方才煮女乃茶時,想是少擱了糖,故而不對格格的口味。」

淑懿執著絹子,按了按鼻翼上的粉,笑道︰「可不是麼?我素日就不愛吃甜的,想是你少擱了糖,倒歪打正著對了我的胃口。」

言罷,咯咯輕笑,一眾妃嬪看著這一幕好戲和皇後鐵青的臉色,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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