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就是一個順桿爬的脾氣,一得到百耳的承諾,哪還不趁機做點什麼。可惜他的手才剛滑進百耳的衣下,外面就傳來了貝格喊百耳的聲音,氣得他實在想揪住宏揍一頓,讓他不好好把自家的伴侶看住,來擾人好事。
百耳失笑,將手中的杯子塞到圖的手中,整理了下衣服,才邁步走出石屋。出門時一眼看到老瓦他們的屋子前,葛巫正撐著根木拐杖,目光陰沉怨毒地透過敞開的院門瞪著外面那些人,見到百耳看向他,立即轉身回了屋,來去如同幽魂一般。
百耳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貝格從另一邊迎了過來,一邊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邊畏懼地看向葛巫消失的地方,直到走到近處才低聲說︰「巫長好可怕。」
百耳笑了下,對此不予置評,只是問︰「有事?」
「百耳,我看到海奴了。」被提醒,貝格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臉上露出像是暢快又像是同情的表情,「洛死了。他跟了五個獸人。」
百耳只是淡淡地嗯了聲,沒有下文。對于背叛的人,他沒有絲毫興趣。
貝格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才又說︰「他現在好可憐……他跟洛那麼好,沒想到竟會這樣。」
「想說什麼直說。」百耳看了眼天色,略有些不耐煩地說。
貝格不敢再繞彎子,忙說︰「我回來時,海奴叫住我,跟我說了會兒話。我其實蠻討厭他的,本來不想搭理,但是他說洛死了……」說到這,他臉色有些悲傷,不是為海奴,而是由海奴他們想到自己和宏,他想如果宏死了,自己一定活不下去。但是海奴,海奴曾經那麼喜歡洛,最後還是跟了別的獸人。「海奴說他沒臉再見你,讓我代他向你道歉。他說他原本覺得讓洛回到部落,重新獲得部落里的人認可,才是為洛好。所以哪怕覺得對不起你,還是勸說洛做了那種事。沒想到反而因此害了洛。」
百耳回想起當初帶人離開山洞時,洛望著他們的眼神,眉微微皺了一下,然後又恢復平靜無波。「知道了。」若這里有香燭紙錢,他听到這個消息,或許願意為昔日同伴上兩柱香,燒幾張紙,然也僅此而已。
「百耳,你不肯原諒海奴?」沒想到他听完會是這種反應,貝格忍不住問。
「你覺得我該原諒他?」百耳不答反問。
貝格語窒。該不該原諒,他不知道,他就是覺得海奴現在看起來太可憐了,有些不忍心。
看到他的神色,百耳輕笑一聲,說出的話卻冷酷無比︰「貝格,如果有一天你做了同樣的事,千萬不要想著跟我道歉,因為那跟我沒關系。所以,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之前,一定要想清楚,該,還是不該。以及,後果你能不能承擔得起。」說完,不等對方回答,轉身回了屋。
貝格愣愣站在原地,直到宏出來找他,他才恍然清醒過來,低語了句︰「我不會的……」他知道自己不夠聰明,所以只要百耳說什麼,他就做什麼,那樣總是不會錯吧。
「你說什麼?」宏沒听清他的話。
「我說,」貝格伸手挽住宏的一臂,邊往自家走去,邊笑道︰「我們很幸運,當初沒做錯決定。」
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想到當初跟百耳一起離開部落的年輕獸人中,只有自己和洛帶著伴侶,然而最後兩人的結局卻完全不同,他心中不由有些傷感,同時又慶幸自己有一個好伴侶,哪怕再不願意,也不會企圖左右他的決定。因為他不知道,如果當初貝格也像海奴那樣勸說他,他會不會為了貝格做出跟洛一樣的事。
「以後不要跟那些人來往。」走了幾步後,他才叮囑說。「百耳教的東西,也別給他們說。」他總覺得無論是海奴還是那儂心眼都多得很,貝格跟他們再來往,指不定哪天就被賣了。
「嗯。」貝格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並不覺得宏這樣管著他有什麼不好,乖乖應了。說話間,兩人已回了屋。
這邊百耳回去時,圖已經生起火,準備煮晚食了。他前腳進來,小古後腳就拎著一條剖洗干淨的足有二十來斤重的大魚走了進來,另一只手里提著小簍綠油油的野菜。自從分配好房屋之後,吃飯便各自分開了。肉和果子統一分,至于野菜什麼的,喜歡的便自己去拿,因為獸人大都不愛吃,拿回去便扔到一邊,直到干枯黃也沒人樂意動,白白浪費了。當然,如果勤快的話,自己還能偷閑去找點別的吃食,比如魚什麼的,只要不耽誤做工就行。
分開吃對于百耳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那意味著他又要自己動手了,相較于做飯,他想他更願意去狩獵。但這事總不能逃避,于是一家三口齊上陣,你一頓的我一頓,竟也糊弄了這麼久。
「可惜鍋太小了。」看到那魚的時候,百耳嘆氣說,想到上一世那些煎炸蒸煮的食物,很有些惆悵。他懊惱自己吃了那麼多年的東西,怎麼就沒想過稍微研究一下它們的做法。
「陶陶找到了做陶用的土,到時就讓他給咱們多燒兩個大鍋。」圖安慰他,洗了手,拿起石刀就開始砍魚。
「等一下,把魚頭砍下來,咱們炖野菜吃,剩下的肉就用鹽腌了,風干以後吃。」百耳忙說。
「魚頭有什麼吃的。」圖嘀咕了一句,按他的想法,魚頭上面沒有肉,就該直接扔了才是。不過雖是這樣說,他手上卻並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魚頭砍成幾塊,扔進已裝上水的頭骨鍋里。然後把剩下的魚肉里外都抹了鹽,用草繩栓了,吊在窗口。
火塘邊,百耳和古已經將肉抹鹽烤起來了,見他將魚掛在窗口,風一吹就是一大股腥味飄進來,忍不住道︰「你不會換個地方,那里又擋光,味兒又難聞。」
經他一說,圖自己也覺得不甚好,于是到處看了看,門肯定不行,檐下的話,但凡人過路估計都要被滴上幾滴腌出來的鹽水又或者太陽烤出來的油,至于屋內,雖然陰涼,但並不易風干。最後他沒辦法了,回頭無奈地看向百耳,「那你說掛哪兒?」
百耳抬頭看了眼若大的石屋,最後覺得最通風處似乎還是窗口,而且還不至于走過來走去都撞上,于是輕飄飄地說︰「還是掛窗口吧。」
圖頓時有種被捉弄的感覺,而古已經不厚道地笑了起來。百耳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于是在圖洗淨手坐到他身邊時,便將手中烤好的肉先給了他。
「以後去林子里的時候,注意一下有沒有什麼可以做調味料。」被圖喂了一口撕下來的烤肉,百耳吃完後說。雖然有鹽,但這鹽帶著淡淡的苦澀,抹在肉上烤其實說不上好吃。何況就算是再好吃的東西,頓頓吃也會受不了。以前是條件不容許他想這些,但是現在基本算是安定下來了,沒其他事做,自然要把心思花在吃穿上面。
「什麼調味料?」圖和古不懂。
百耳大概解釋了下,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是很弄得清楚,只知道油鹽醬醋,蔥蒜姜椒等等,實物是什麼樣的,都沒見過,就更別說要怎麼把它們跟肉菜搭配了。不過只要找到,總能想辦法做出來。然後他又想到以前在某農戶家吃過的咸菜和泡蘿卜,以他吃慣精細食物的舌頭自然不會覺得好,但是听說可以放幾年,因為咸一塊就能下大碗粥,既省菜又省鹽,于是又動了心思。而讓他最遺憾的是,到現在還沒見過像米面這類可以做為主食的東西,實在是有些饞得厲害了。
「就像上次我們到這里時,你用來烤魚的那種紅果子?」父子倆不知道他已經想到別處去了,還在考慮調味料的事。
百耳回過神,點頭,于是圖和古一邊啃肉一邊捉模開了。其實他們因為已經吃慣了沒滋沒味的東西,只覺得能夠吃飽肚子就是幸福的事,所以會花心思在這事上面還真就是為了百耳。百耳也知道是這樣,索性不客氣,把稻麥玉米高粱等物也形容了一下,讓他們以後多留意這類東西。好在他以前為了軍隊自給自足,在屯田這一塊頗為上心,還不至于五谷不分。
「那種一串串長在樹上的東西我見過,每年雨季快結束的時候就會變紅變黃,然後落在地上,長的樹也會枯掉。要到下一個雨季,才又從地里冒出來。不像其他樹,只掉葉子。」古是第一年進山打獵,還有很多東西沒見過,但是圖不是,百耳一說,他就能想出對應的東西。「那些東西只有鳥獸和食草獸會吃,我們也撿起吃過,又干又糙口,不飽肚子,沒什麼好吃的。」
百耳沒見到實物,也不敢隨便保證那東西就適合人吃,但總是多了一份念想,不免更加期待起大雨過後的豐收時節。
一家人正在這里邊吃晚食邊討論著有可能改善他們生活的東西,薩拿著碗和筷子出現在了門口,身後跟著捧著一大簍烤肉野果的陶陶。
「那儂要見你。」自來熟地盤腿坐到古的旁邊,一邊舀鍋里的湯,他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吃不完的話,分一點給他們。」後面一句話是對站在他背後的陶陶說的。
陶陶也不應聲,手上卻已經開始動作,把簍子放到地上,然後從里面拿肉和果子。百耳忙阻止︰「不用,我們這里夠吃了,多了吃不完浪費。」
陶陶看向薩,薩說︰「那你就留著自己吃。」他也有意思,亞獸們送東西,他都來者不拒,還讓陶陶拿了個簍子裝,但自己卻從來不踫一下。那些亞獸明知東西最後都會落到陶陶的肚子里,但卻還是樂此不疲,只為能在送東西時接近他一下,或者跟他說上幾句話。
他了話,陶陶便又把簍子抱了起來。
「還見什麼?你不知道幫我推了?」圖這時才不耐煩地說,手已伸出去握住了百耳的手,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後悔,以前竟會為了那樣的理由去追求一個亞獸。
「我推了,但他在門口哭個不停。」說到這,薩的眉頭皺了起來,顯然是為想起那讓他頭痛的一幕。直到熱湯下喉,眉頭才再次舒展開。其實他與別的獸人有點不同,他對于野菜什麼還是挺喜歡的,但他現在是跟單身獸人住在一起,想吃野菜喝湯什麼的,只能來這里混了。
「喝完湯,去看看吧。」百耳說,親手給圖盛了碗魚頭野菜湯,然後示意古給陶陶也舀一碗。
見他沒生氣,圖才放下心,也不怕燙,兩口喝完湯,一把拉住百耳的手︰「你跟我一起去。」任何有可能造成兩人隔闔的事,他都絕不允許生。
「也好。」百耳倒也爽快,拿起桌上的茶杯漱了漱口,才起身跟著圖一起出去。在他看來,這並不是一件大事,但既然是伴侶的要求,且有其考慮,他總是不該拒絕的。
直到兩人走出去,薩才對古說︰「你阿帕現在吃飯的時候也會說話了。」
經他提醒,古才現百耳的變化,不僅不奇怪,反而嘿嘿地笑了,表情很是愉快。他想到的是,原來阿帕已經不是那個會坐在一邊,獨自沉默進食,身周總像是隔著層疏離薄霧的阿帕。原來不止阿帕會影響他們,他們也能影響阿帕。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