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最近心情不好的文禛听到胡睿的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更不用說是李德明這樣的知情人,若不是怕失了規矩,只怕就要笑出聲了。
如果寧雲晉對自己意圖不軌,那文禛還真是求之不得,也就不用那麼郁悶了。他笑道,「你倒是說說看,清揚哪里對朕有不軌之心了?」
見皇帝並沒有將這當回事,胡睿著急地道,「皇上,寧大人真的不安好心,他從幾年前就意圖自薦枕席,對您有所企圖,您要當心啊!」
「對朕有企圖……」文禛低聲重復了一遍,怎麼覺得這麼怪,他狐疑地望了胡睿一眼,不會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樣吧!他哭笑不得地道,「你想得太多了。」
看文禛還是不相信自己,胡睿心一橫,便將那長輩叮囑的話給忘記了。他看了一眼左右,確定只有李德明在,便一臉不平地道,「皇上,幾年前寧大人就對外宣稱您是他的童養媳,這難道還不是有不軌企圖嗎?」
他發現文禛對自己說的話很茫然,連忙解釋道,「或許皇上您不記得了,微臣並不是殿試的時候才第一次見到您的聖顏。當年您南巡的時候,不知道為何與寧大人出現在逃難的人群之中,而且您好像還受了傷。」
「童養媳……這還是真是荒謬。」文禛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他也算是了解寧雲晉捉挾的性子,相信這確實是寧雲晉能做得出來的事情。他笑道,「南巡的時候寧雲晉才多大一點,哪會懂這些!你真的是想得太多了。」
這事實在是太好笑了,文禛覺得有些奇怪,自己怎麼居然會想不起來,要不然早就能拿著這事讓那小子老實一點。他在腦海里飛快地過濾了一遍南巡那次的事情,結果發現依舊是很正常的兩人一起逃難,寧雲晉悉心照顧著自己,現實與記憶明顯有不一致的地方,這反常的情況頓時讓他一驚。
他擰起眉頭,望著胡睿道,「你先將那年你遇到朕的事情一一說來看看?」
雖然不知道皇上為什麼會這麼問,但是胡睿對于自己能夠引起皇帝注意十分得意,連忙將那兩天的事情說了出來。
文禛將他的話語自己腦海中的記憶一一對應,發現過程的出入並不大,唯一有問題的地方在于自己記不太清楚那時候兩人的對話而已。
同樣都是歐侯的傳人,寧雲晉能學到的技巧他自然也明白,文禛頓時知道自己的記憶多半被寧雲晉做了手腳,無論寧雲晉的目的是為了什麼,但是這樣的行為確實可以稱得上是有不軌之心了。
等到胡睿走後,文禛只覺得滿心疲憊,他本就是個多疑的人,自己的記憶被人篡改本應該勃然大怒立刻早寧雲晉問個清楚,可是當那人是寧雲晉的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想要相信他。
他知道記憶混淆術是不可能將腦海中的記憶完全消除掉的,文禛便一個人獨坐著將在江南時的記憶一遍遍的梳理著。
那個時候自己走火入魔,又受了重傷,吃喝行動全部都要依靠寧雲晉,在那樣一個鬧災的地方,很多大人都不一定找的到吃的,對于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文禛相信沒有人能比寧雲晉做得更好了。
十多天的相依為命,兩人吃著糟糠野菜,住在破廟或者殘破不堪幾乎不能遮雨的房子里,不可否認正是因為那段一起吃苦的日子,所以讓文禛對寧雲晉格外寵溺,從那江南回來只後寧雲晉對自己來說就是不一樣的。
可是現在一遍遍的回想著,文禛也想到了一個疑點。這些年他和寧雲晉也算是相當親密了,也就了解了那小子的一些小習慣。比如說寧雲晉那個小財迷向來是錢財不離身的,不說荷包里面的那些常備著的銀票碎銀子,就連靴子里面也常年塞著小卡子、銀票、刀片。
文禛對于他這種防微杜漸到有些無語的行為,那時候他一個長在內宅的小娃兒哪里需要這麼謹慎。為了這事他當初還和寧敬賢討論過,最終只能當這孩子天生缺乏安全感。
也是那次之後文禛听寧敬賢提過才知道,寧雲晉這樣的行為是從很小就有的,他雖然不確定在洪災的時候寧雲晉有沒有這個習慣,但是要他相信那小子身上一點玉器錢財都沒有,還真是有點難度。
如果說寧雲晉那時候身上有銀子,那自己當年那些苦頭算是白吃了!
可要說寧雲晉有什麼目的,文禛還真是猜不出來。當年那一路上,真要說起來寧雲晉比自己可是更辛苦,不但要照顧自己,還要到處找吃的、住宿的地方,他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孩子總不可能是為了和自己一起吃苦才故意那麼做的吧!?
雖然寧雲晉從第一次見到自己就喜歡用言語刺激自己,可自己當年對寧雲晉應該還算不錯的,除了那件事……自己好似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而那事易成捂得那麼緊,寧雲晉應該不可能會知道。
更何況文禛相信如果寧雲晉真知道那事以後想要對自己不利,當年完全可以選擇不救自己,又或者趁著逃難途中下手,自己那時候內力全失,如果他想對自己不利,機會簡直多得無法想象,那時候寧雲晉的年紀那麼小,誰會相信他有殺人的本事呢!?
文禛想了半天,怎麼都猜不出來寧雲晉為什麼要那麼做?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索性起身直接前往寧雲晉的住所,準備去詢問那個罪魁禍首。
他悄悄的繞開守衛,卻發現房里沒人,反而是偏殿亮著燈。透過窗影可以看到一坐一站的兩個人影,見有外人在,文禛只好屏住了呼吸,翻身跳到了梁上,從頂上繞到了偏殿的側上方,殿中的情況一目了然。
這偏殿平時是用來吃飯,安置著一個圓桌。此時上面放著四五個涼菜和幾壇子酒,而寧雲晉正坐在凳子上若有所思的拿著杯子。
他臉上那哀傷迷茫的表情,讓文禛心中一痛,只恨不得能立刻跳下去抱著他。想著秦明估計應該知道兩人的關系,他便準備付諸行動,這時候秦明卻先動了。
只見秦明一把搶走寧雲晉手中的酒杯,「公子,您不能再喝了。」
寧雲晉看了他一眼,索性抓著酒壇直接仰頭飲了一大口,「你別管,去,再給我抱兩壇酒來。」
「公子,您已經醉了。」秦明為難地道,「再喝就要傷身了。」
寧雲晉確實醉了,他今天只想喝個痛快,並沒有可以運功逼出酒勁,因此這個沒有經過酒精考驗的身體早就已經承受不住了。
他此時想找人傾吐一番,雙眼迷蒙地望著秦明道,「你說人長大了活著怎麼就這麼累呢?」
只要他不繼續喝酒秦明心里就大喊老天保佑了,他實在是拿寧雲晉的固執沒有辦法。在這樣無人的時刻,秦明才敢露出憐惜的神色,「公子,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按理您連弱冠都沒到,還是個孩子!」
「孩子,呵呵……」寧雲晉哈哈大笑著,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秦明從小就伴著他長大,哪里看到過寧雲晉這樣悲痛的樣子。他慌亂的掏出帕子,連忙給寧雲晉擦拭,可那淚怎麼都擦不完。
「還記得我小時候總愛睡覺嗎?」寧雲晉的焦距遙望著遠方,仿佛透過牆壁看到了什麼。
「記得,自然是記得的。」秦明答道,「那時候老爺以為公子您身體出了問題,還催著人請了太醫。」
「父親總是只顧著操心別人,他的身體才是最不好。」也許是因為提到了寧敬賢,寧雲晉看著精神好了一些,淚也終于止住了。
他這樣對寧敬賢毫無保留的信賴讓文禛嫉妒得心里發狂,卻听寧雲晉呢喃似地道,「你說人死了究竟有沒有投胎這樣的事情?那時候我一睡覺就會做夢,夢到前往一個神奇的世界,人們可以在千里之外通話、能夠坐上可以飛的交通工具,即使環繞著整個世界一圈也只要一天的時間……」
寧雲晉的本意只是在糾結自己重生的意義究竟何在,畢竟如果不是多了兩世的記憶,自己也就不用這麼糾結,只怕活得會更自在,而不會像現在這樣茫然。
他最初只是按照父親與爺爺的希望,「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想要為大夏做點事情,可是如今和文禛在一起之後,這樣的初衷勢必會受到影響,遲早自己在兩者之間要二選其一。
寧雲晉不想讓真心疼愛自己的家人失望,卻對那個為了自己而做出許多改變和妥協的文禛同樣割舍不下……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猶豫與頹廢落在房中另外兩個人眼里完全是另外的意思。
光听他的描述,那樣的世界豈不就是傳說中的極樂世界,偏偏寧雲晉的表情又不見一絲生氣似的,秦明與文禛不約而同地想歪了。
秦明抓著寧雲晉的手,焦急地道,「公子,您可千萬別做傻事啊!您想想朝廷,還有那麼多您提出來的事沒有做完……」
寧雲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注意到秦明的焦急,只是搖了搖頭,「皇上英明神武,比我聰明的人也不是沒有,離了我,大夏依舊還是大夏。」
「那您想想老爺,想想老太太,想想老太爺,他們都那麼疼您,若是您真有什麼三長兩短……」
寧雲晉繼續搖頭道,「寧家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孩子。」
秦明都快急哭了,抓著寧雲晉的手臂,帶著哭腔道,「可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那可是天下一大悲,您怎麼忍心啊……」
寧雲晉這才反應過來,兩人說的話題似乎越來越歪了。這時候他心里也有了決斷,他望著秦明道,「你說我還是孩子對吧?」
秦明模不著頭腦的點頭,「尋常人家的子弟,到您這個年紀還在讀書呢!」
「那孩子就該有任性的權利吧!」寧雲晉眉頭一挑道,「去,將我房里那個紅木匣子拿來。」
見秦明應了一聲出去,文禛心里卻有種不好的預感,那個紅木匣子他並不陌生,而是寧雲晉送給自己那尊盤龍印章。
雖然東西早就已經送給了自己,可那是一枚收藏印,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偶爾得了上佳藏品也都是與寧雲晉一起欣賞,所以索性將東西放在寧雲晉這里。這枚印章不但是寧雲晉送自己的第一份禮物,也是堪比大師杰作的雕品,文禛甚至舍不得登記入冊。
那一方印章承載著兩人曾經擁有過的那麼多美好回憶,他這樣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便遲疑了,還沒等文禛露面,秦明就已經捧著匣子走了進來。
寧雲晉一接過那匣子,就猛地朝著地上一摔。
匣子被摔成兩瓣,那方印章翻落出來,秦明彎下腰就想要去撿,「公子這可是您辛苦了好久才……」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寧雲晉一腳就將那印章朝著牆上一踢,「王八蛋,老子都不要了成吧!」說完他便袖子一甩,頭也不回的離開。
文禛只能怔怔地看著那印章重重的砸在牆面,接著又摔落到地上,雖然沒有徹底粉身碎骨,卻明顯的摔成了個四分五裂。
寧雲晉的話讓文禛心里發寒,他實在不明白,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爭執,怎麼最後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
作者有話要說︰某人想要興師問罪,結果默默被先發制人了。
看到有親留言說現在的小二太幼稚,可我是這樣想的,他當初十分鐵齒自己不會那麼在意,小二肯定不會願意跟他過下去。
另外,還是要為文禛洗白一下,當初送小二走也不僅僅是因為天下,還有他面臨被廢。廢帝以及其家人會有什麼好下場,看看歷史書就知道,所以當一邊是一個兒子,另一邊是全家人和天下,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