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世界看錯了,反說它欺騙我們。
——泰戈爾
看到這副情景,成易的獠牙,驀地齜出。
就在這一霎,莫難像只掠食的母豹,急速躍起。但連她自己都驚遽,第一次,她的行動竟然和她的理智背道而馳。
她沒有撲向成易,而是撲向正朝成易沖過去的雷赤烏。
體重只有四十公斤,嬌小玲瓏的她,以迅猛如閃電的壓倒性力量,將體重近八十公斤,高大魁梧的雷赤烏,撂倒在地。
她用膝蓋壓著雷赤烏的胸口,盯著雷赤烏那雙震驚的黑眸,嘶聲低吼。
給他一次機會!
說著,她驀地扭頭,狠狠看向成易。
只要在最後一剎,他仍無力控制自己的心性,覬覦寶芙的血,那麼她一定會比雷赤烏更快也更堅決,拗下他那顆俊俏腦袋。
然而,令莫難和雷赤烏都感到訝異的是,成易竟然自己咬破自己的手腕動脈。
無視他破裂血管中噴濺的赤紅液體,他回頭用略帶不滿的挪揄神情,看著在地上扭成一團的莫難和雷赤烏。
拜托,這個節骨眼兒上,如果你們倆不是想重燃激情之火,請做點兒有用的事。
自從那天他們三個,在灰衣人的操縱下,發生一場混亂的親熱後,這還是成易頭一遭出言相諷。
莫難和雷赤烏臉上登時露出尷尬之色,立刻倏地遠離對方至少十米。
亡魂族遵行和人類截然不同的倫理規範,其實那天發生的意外插曲,對他們來說,根本是樁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因為雷赤烏已經和巫女戈君產生糾葛,而莫難也對成易有了牽掛。
所以,他們都不想再與彼此,有更多超過同伴之情的聯系。
莫難和雷赤烏的緊張,無一遺漏,全部落入成易眼中。他嘴角暗暗浮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那天發生的事,唯一給他造成的後遺癥,就是他耽心莫難會因為雷赤烏,而對自己失去興趣。
不過依照目前的態勢,他應該對自己的魅力更有信心。
他扭過頭,在莫難看不見的時候,露出滿臉春風得意的笑容。然後疾步走到寶芙身畔,伸臂攙住寶芙就要軟到的身體,將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壓敷在她已經發白的唇上。
快要支撐不住的寶芙。驟然感到一股腥咸**的液體。涌入自己口中。
她多次喝過獨孤明和阿滅的血。早已知道,高等僵尸含有靈力的血,對人類來說絕對是千金難覓的珍稀補品。
暈暈沉沉的她,立刻本能地大口吞咽吮吸。
莫難和雷赤烏互相對視一眼。喜出望外。他們沒想到,成易已經順利跨越自己的障礙,能抵御寶芙鮮血的誘惑。
砰地一聲,房門就在這時被撞開。
從頭到腳都采用新型的銀絲防護服嚴密包裹,端著銀彈槍,旋風般沖進屋的十幾位伏魔者,頓時因為眼前的景象愕住。
獨孤明背對眾人,跪伏在寶芙膝下,手臂箍住她的腰肢。臉頰緊貼她的小月復。像情人又像野獸,桎梏著寶芙,咬住她的手腕,專心致志地輕輕啜飲。
臉色幾乎與身上白裙接近的寶芙,這時因為喝了成易的血。頰上已經多了許勃勃生氣。而成易的血濺在她蒼白的臉上,就仿佛白瓷染了幾點猩紅胭脂。她緊闔的眼睫輕微顫了顫,靜靜打開。一雙烏黑如鹿的眸子,泰然自若看著,蜂擁逼近的伏魔者。
她正被僵尸奪去寶貴的血液,也許會失去生命,然而她的神色平靜,卻仿佛這是一件最自然不過的事。
同時,她雙唇赤如丹朱,又正從另一只嗜血僵尸的身體里,得到血液的供給。
屋中霎時陷入一片膠著的死寂,伏魔者們的槍口,失去瞄準的目標。因為他們也難以辨別,此刻到底誰是受害者,誰是施害者。
呆呆凝視著,這觸目鉤心又詭異綺艷的畫面,一個伏魔者深喘口氣,嘴里冒出喃喃咒罵。
令人作嘔的墮落腐物!
他話音剛落,眼前驀然出現一張,遍布黝黑蜿蜒瘢痕,仿佛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魔般的臉龐。
遭到突如其來的驚嚇,這位伏魔者手中的銀彈槍,登時開火。
隨著連發槍響,起碼有六七顆銀質子彈,射進伏魔者面前那道黑影。
但那條黑影巋然不動,令僵尸們避之不及的純銀彈,擊中他胸膛和月復部,卻似乎沒有對他產生一絲一毫影響。
其余伏魔者為了阻止事態繼續惡化,也紛紛舉槍朝那條黑影射擊。
每個經驗老道的伏魔者都知道,僵尸一旦受傷發狂,會比平常具有更大破壞力。但隨著震耳槍響過後,那條修長的黑影,依然靜靜佇立。只是不知何時,他已經將那位引起事端的伏魔者,抓在手心。
那位伏魔者無論如何竭力掙扎,都感到自己猶如被一頭巨獸的鋼牙鉗住,只有等著粉身碎骨。
他驚駭萬分,瞪著眼前那張惡魔般的臉,月兌口大叫。
魔鬼,你是魔鬼!
他不是魔鬼……就在這時,少女低啞的聲音響起,……也不是腐物——他是我丈夫。
說這些話的,正是寶芙。她松開成易手臂,沒有擦拭唇邊沾染的血漬,在眾人的凝視中,徑直走過來,低聲道。
明……
滿屋的伏魔者都吃了一驚,這時他們這才知道,眼前這個面容和鬼魅無差的男人,竟是以美貌著稱的僵尸太子獨孤明。
其實獨孤明並不想殺人,只是恰巧在理智恢復的時刻,听到那位伏魔者出言不遜,辱及寶芙,才突然發怒。
他明白寶芙的心意,她不喜歡流血,也不希望他和伏魔者結怨。
于是他卡著那位伏魔者咽喉的手,驀地松開。那位伏魔者整個人,忽然如同一只被擲出的飛鏢,後脊直挺,手腳攤開,颼得貼附在牆壁上。
別的伏魔者還沒等反應過來,只覺眼前一排銀光閃過。耳中 里啪啦聲響,仿佛水滴擊牆,近百顆純銀子彈,都急雨般射進堅硬的混凝土板壁中。每一顆,都準確無誤嵌在,那個伏魔者身體周圍僅僅相隔一厘米處。那位已經被嚇得發傻的伏魔者,身體如同沒了骨頭的軟泥,頹然滑跌在地,臉色灰敗,篩子似的抖個不停。
牆壁上,那些從獨孤明體中發出的子彈,組成一個銀色的大字,閃爍著耀眼寒光。
剛才那一霎,只需其中一顆子彈,稍稍偏差,現在那位伏魔者便已是堆真正的腐肉。
在場的伏魔者,只有少數人,曾經在獨孤明和僵尸樞密府的戰斗中,領略過獨孤明的力量。但是此刻,他們全都感到,一股由心而生的顫栗。
沒有人敢直接凝視著,獨孤明那張已經面目全非的臉。但卻又有一股莫名的懾引,使他們不斷偷窺他,總是無法將視線,從他恐怖的臉龐挪開。
他們看到,對僵尸太子獨孤明而言︰他們這些伏魔者,是比空氣還要透明的物質。世界上唯一的存在,就是站在他身畔,正被他擁入懷中的寶芙。
似乎,他那雙遽黑如寶石的眼楮,只看得到她。
一位矍鑠的白發老者,這時從圍得水泄不通的伏魔者中走出。他兩道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在獨孤明被黑色瘢痕侵蝕,惡魔般的臉龐上照了照,低聲自語。
原來,真的有血之戒律,我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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