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不過是個偶然誤入這里的迷路少女。
穿著髒兮兮的,已經辨不清原來顏色的裙子,腳上竟然沒有鞋。一頭微微有些污糟的黑發,像厚密的苧麻絲,披覆在肩頭。而她白皙光女敕的肌膚,沾滿干涸的血漬,使她柔和姣美的臉龐,顯得莫名深邃。
但這里不是王府井大道,而是日落山地底某處神秘建築。
絕不該出現,偶然誤入的迷路少女。
「……怎麼會……」林悠美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少女,喃喃低語,「是寶芙……」
飛飛凝視著,寶芙那雙黑漆漆的眼楮。那雙眼楮,和在地室中她甦醒時,一模一樣︰迷懵,茫然,完全陌生。
她正像個初落塵世的嬰兒,貪婪而好奇,注視著這座大殿,和這座大殿中所有一切。
不管,她現在是什麼東西,有一個事實他可以確定︰這不是他的幻覺,她是真的。
就在這時,大殿中的元祖,潮水般涌到寶芙身邊,簇擁圍繞著她,擠擠挨挨,卻始終沒有靠近她。仿佛有一股力量,使他們不能觸踫她。但他們群情激昂,一雙雙眼楮中,閃爍著近乎狂野的光芒,他們吶喊嘶吼著。嘴里翻來覆去,始終叫嚷的,卻是同一個詞。
寶芙被那些地獄惡鬼般的元祖包圍著,就像一朵陷落在黑色洪流中的脆弱曇花。
飛飛有一種感覺,只要他一眨眼,她就會被吞噬不見,他低聲問林悠美。
「這幫黑老鼠,在喊什麼……」
「蜂後……」林悠美神色緊張,「……糟了!他們說,寶芙是他們的蜂後。」
「蜂後,那是什麼?」
皺了皺眉頭,飛飛想起。在隧道中,有位元祖也曾經提起過蜂後。一股就像濃痰般嘔心的感覺,忽然憋堵在他胸口。
林悠美深深看了他一眼。
「……許多種族的繁殖方式,和人類不同。元祖想利用神水,將人類轉變成新型僵尸。讓新型僵尸男女結合。產生受精卵或是胚胎。然後他們再對受精卵和胚胎加以某種改造,成為與他們最接近的後裔……」
越听,飛飛越是怒火填膺。
他對林悠美剛才所說的育種。始終不太明白。現在仔細回想,從日落山出現第一個新型僵尸後迄今發生的事,便有了清晰眉目。
原來,那些被稱為貢品,由外界帶入此地的人類男女,只是這些元祖的生育工具。
元祖給人類喝下神水,讓人類成為新型僵尸,竟是為了讓人類像下蛋的種雞一樣,產生他們所需要的蛋。
「那麼……」飛飛低聲道。「寶芙和他們……」
他很清楚,此刻他心里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寫在他臉上。因此,林悠美的眼神黯了黯,但隨即她便轉過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元祖的禱詞中。剛才說過,他們這一族沒有女人,但不是真的沒有女人。他們的女人很稀少,幾百年才會有一位,而且將是他們的女王。這位女王。是唯一能給他們生育後代的雌性,也就是蜂後……」
飛飛僵住了。
他的思維暫時停止運作,腦子里唯一想的就是︰寶芙是這些元祖的蜂後。
自然界中,有很多物種,依賴單個雌性的繁殖力,來使子孫昌盛。例如蜜蜂,它們當中唯一能生育的,便是那位強大的女王。
微微有些眩暈,飛飛盯著人群中,寶芙那張顯得格外蒼白,格
女人大翻身︰出軌女人很囂張
外柔弱的臉,便朝石壇下走。
驀地,林悠美扯住他,嗓音有些沙啞。
「二師兄,她現在……也許已經不是寶芙。」
飛飛很清楚,林悠美說得對。寶芙已經在他們眼前死去。此刻這位寶芙,是借助神水力量復活的物體。
誰都無法判斷,她究竟是什麼怪物。
如果,她真是這些元祖口中的蜂後。那麼勢必,她和這些對人類既殘忍又冷酷的元祖,是同類。
也就是他的敵人。
他停住腳步,遲疑不前。
這時,在元祖們的呼喊聲中,寶芙的目光,開始變得困惑。
她臉上的神情,不再是仿佛踞于遙遠雲端,無血無肉的冰霜精靈一樣,而是竭力思索著什麼。她審視著周圍的元祖們,他們身上可怖的黑色瘢痕,並沒有嚇住她。她甚至伸出一只手,用縴細的手指,輕輕撫模著,身旁某個元祖胸膛上的黑瘢。
似乎那種丑陋的黑色疤痕,引起她的興趣。
突然,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凌亂蕪雜的苦惱。
看上去應該是,她頭腦里,產生了她自己也無法瞭解的想法。但那種想法,令她很慌亂也很迷惑。
飛飛注意到,她的眼角,流出透明的液體。而她自己,大概是被自己的淚水嚇了一跳。她拭了一滴眼淚,仔細端詳著。像是對自己的身體,竟然能分泌這種東西,感到不可思議。
但就在這時,她和那些元祖之間,似乎不再阻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牆。
那些瘋狂的元祖,竟然已經可以觸模到她。先是一根發絲,接著是她的腳,甚至有人拽住她的胳膊。這讓陷入迷惘的寶芙,更加驚慌,她對身旁那些男人,感到一種雌性對雄性本能的恐懼。奇怪的是,她越是情緒不安,她和元祖們之間的那層透明障礙,就變得越發不牢固。他們的包圍圈逐漸縮小,越來越逼近她。
這種情形,讓飛飛聯想到,在那座石室中時,他和林悠美要搬動寶芙的尸體,卻受到奇異力量的阻擋。
現在他明白,那奇異力量,應該正來自寶芙。
在那座石室中,是還沒有甦醒的她,釋放出那種神秘力量,阻止他和林悠美觸踫她。那種力量,就是她的防護盾。
一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鈍刺,使飛飛胸口偏左的部位,隱隱作痛。
現實,如此清晰又如此殘酷,宛如被刀鋒割破的,血淋淋的傷口,使他頓悟。寶芙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普通的,無害的寶芙。或者說,她從來都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寶芙。
她,是這些黑老鼠一樣元祖的蜂後,是他們的女人。
飛飛感到呼吸有些艱難,眼楮又澀又干,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就像雄蜂和它們的蜂後一樣,元祖會按照他們種族的繁衍方式,進行他們的繁衍。畢竟,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這個目地。
因為漫長而匱乏異性的歲月,他們已經亟不可待,一個個焦躁如熱鍋上的螞蟻。
此刻,元祖們已經無暇顧及石壇上的幾名囚犯。飛飛知道,這是他和林悠美月兌身逃離此地的最佳時機。
在轉身離開的瞬間,他朝仿佛只被遺棄的白色絨布女圭女圭,已經被元祖們一層一層,包裹在最中心的那個寶芙,投去最後一瞥。
一道灼目紅光,刺痛他的眼楮。
那是躺在寶芙胸口上的,一枚血色鑽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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