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明被大地邪箍在兩掌中,他胸口血肉模糊,像是被野獸啃噬過一樣。
這時他卻朝寶芙看過來,低吼一聲。
「快跑!」
獨孤明話音還沒落,寶芙就看到小地邪已經縮回大地邪月復中,大地邪對自己張開鮮紅色的菱形闊嘴。一股灼炙的熱浪,直撲寶芙前額和臉頰。她立即明白,地邪要噴火。隨著頭腦做出反應,她的身體也同時後撤,避開地邪口中急射出的烈焰。
地邪噴出的藍火呈球狀,落地後,依然保持圓團模樣燃燒。火球仿佛有生命似的,連周圍的火焰都紛紛被吸入,使火球越燃越旺,變得愈發龐大。
如果被這樣的火球裹住,任何人都很難逃生。
寶芙拿定主意,不管發生什麼,她也不會再次離開獨孤明。可是,她從沒接受過戰斗訓練。雖然身體里潛藏巨大力量,她卻一籌莫展,不知該如何運用,才能保護自己並解救獨孤明。情急中,她看到地邪的碩長尾巴在不遠處晃動,便毫不猶豫沖過去抱住。
這是她的本能選擇,卻恰好做對了。
地邪雖不怕火,但也不會用殺傷力極強的火球攻擊自身。她停止噴火,尾巴猛烈翻轉搖晃,想將寶芙甩開。
其實地邪尾巴上鱗片緊密,滑不溜手很難抓牢,寶芙隨時都有被摔落的可能。她十指彈出銳利指甲,連同嘴里的獠牙,都一齊扎進地邪生猛扭動的尾軀。地邪的白鱗看似通透美麗,脆薄晶瑩,但實則堅硬如鐵。 嚓 嚓幾聲脆響,寶芙不僅好幾根指甲被齊根折斷,連獠牙也被崩得陣陣鑽心裂痛,滲出血來。
受到血腥和劇痛刺激,她更用力地咬,尖牙終于刺透鱗片。扎進地邪皮膚。不由自主,她使勁吸了幾口地邪的血,但幾乎立即要嘔吐出來。
轉變成渴血體質後,她只嘗過阿滅、獨孤明、司徒靜虛的血。此刻她才明白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不僅食物有美味和難以下咽的區別。連血液也是如此。
或許因為地邪是來自異界的生物,寶芙無法從地邪血液中,讀懂地邪的心思意念。她只能從地邪血液中,感到強烈的憤怒和恐懼。
她能理解地邪的憤怒從何而來。和那頭在天剮台被獨孤明殺死的龍一樣,這些奇異生物,天性喜歡自由。然而地邪卻受到夏紅菲咒語的拘役,和戈家巫女的壓制。擁有惡魔般力量的地邪,眨眼間便可以將溶洞化為火海,假如她真的發狂,絕對能將整座日落山都變成廢墟。
寶芙腦海中不禁生出疑問。這只地邪到底在害怕什麼。
「小心,她的尾巴!」
仍被地邪雙掌緊錮的獨孤明,這時大聲警告。
寶芙才驟然感到後脊一寒,是地邪無聲無息倒卷尾梢,朝自己背後拍下。她急忙閃避。卻發現自己手腳忽然動也不能動。仔細一看,只見從地邪頭部冒出的,那分不清究竟是發絲還是觸手的長長蔓狀物,不知何時已經纏住自己。
隨著道邃涼的微風,她雙眼闔住,等待著被毒鉤刺中的那一霎。
但她的肌膚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腰肢被兩只大手箍住。然後便有什麼東西,重重覆壓在她背上。
微微飄散在炙熱空氣中的血腥,使她心頭突地沉了沉,她啞聲叫出來。
「滅……」
趴在她背後那人沒有回答,但緊握在她腰間的手,卻緩緩松月兌。是那人直朝火焰當中墜落。
颼得一聲,火焰中飛來把匕首,砍斷捆住寶芙的地邪觸角。地邪受到疼痛刺激,整根觸角倏地收縮回去。
寶芙匆忙中,只看到火焰中匕首飛來的方向。佇立著條高瘦的身影,她沒有再多看第二眼,便跳進阿滅落下的火里。
阿滅躺在火中,渾身灼傷,已經失去知覺。她將他帶到一處火勢沒有蔓延的地方,檢視他的傷口。他後脊右側被地邪的毒鉤刺穿一個大洞,和媽媽夏紅菲臨死前的情形相同,傷口沒有愈合。
地邪的毒素,應該含有某種抑制他們這種生物肌體修復的成分。
血管組織無法復原,造成不斷失血,便會導致阿滅迅速衰弱,然後死亡。
寶芙咬破手腕,將自己的血喂入阿滅口中,但這麼做也只是徒勞,阿滅仍血流不止。眼看著阿滅越來越蒼白灰黯的臉色,她心慌到了極點,每一下心跳都虛軟無力,無法落定。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也想不出來。但有一件事,她告誡自己絕對想都不能想︰那就是阿滅會死。他會和媽媽一樣,在自己眼前死去。
她盼望此刻有誰能來幫助她,止住阿滅的血。緊緊捂住阿滅的傷口,她手指被滑膩暖和的血,溫柔地浸泡沖刷。這種熟悉的感覺,竟令她不禁微微一哆嗦。她想起阿滅的懷抱,每一次,當她感到絕望無助的時候,他溫暖的懷抱,總會給她沉默卻堅實的安慰。
即使在這種時刻,也是如此。
寶芙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阿滅蒼白俊秀的臉龐上挪開,否則她一定克制不住自己,會像個瘋子一樣搖晃他,把他叫醒,逼他和自己說話。那會令他更痛苦,也更快地失去力氣。茫然失措抬起頭,她看到獨孤明還沒有從地邪的桎梏中掙月兌出來。
地邪的耐性已被消磨殆盡,滿面憤怒,那張純美聖潔如天使的臉龐,猙獰如惡魔。而她六只獸足般粗壯有力的手臂,全部抓住獨孤明,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今天不將獨孤明吃掉,就誓不罷休。
這時,寶芙空蕩蕩的大腦,木然閃現一個念頭。
她忽然明白,地邪在害怕什麼。
「明……」她望著獨孤明,大喊,「……那只小地邪!她的弱點,是那只小地邪……」
地邪始終不殺死獨孤明,只是想將他制伏。顯然,她的目地,是讓月復中的小地邪將獨孤明生吞活剝。但那只小地邪,卻自始至終不參加戰斗。而且小地邪的短暫露面,還是在大地邪的掩飾下。
這說明,大地邪不願意讓別人發現小地邪的存在。
寶芙如果剛才不是用念力扯開大地邪的發絲,除了要被吃掉的獨孤明,誰都不會看到那只小地邪。
獨孤明不知是不是明白了寶芙的意思,還是他也抵御不住地邪的狂力襲擊,只見他雙目微暝,似乎已經暈厥。
寶芙看到,地邪霎時張開藤蔓般的觸角,猶如嚴密的網子,頃刻將獨孤明整個人包覆住。
就在這一瞬間,地邪龐大的身軀驀地僵住,寶芙耳中傳來一聲淒厲可怖的慘叫,像是野獸垂死的悲鳴。
只見地邪的身軀猛然劇烈顫抖起來,似乎她極力想要逃月兌什麼,然而卻逃月兌不得。
「你很聰明。」一個低沉柔和的男子嗓音,這時靜靜在寶芙耳畔響起,「不過,你還是不太了解明。」
寶芙沒有轉頭去看,她知道此刻來到自己身邊的男人是誰。
那男人是獨孤明和阿滅的父親,也是這些災難的罪魁禍首,衡。
衡似乎並不計較寶芙對他不理不睬。他大概也知道,她雖然看都不看他一眼,但是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能听到。他仿佛一位諄厚的長者,繼續娓娓道。
「明蠱惑地邪,讓她殺了你媽媽的時候,應該就知道地邪有弱點了。所以,他一直很耐心,引誘地邪把這個弱點暴露出來,再等待最合適的時機出手。滅這孩子,始終都是他哥哥棋盤上,最听話的那顆卒子。」
寶芙大致明白衡想說什麼。
他告訴她,其實獨孤明並非無法擺月兌地邪的桎梏。獨孤明故意示弱,是在等待地邪自己暴露致命要害。或許。剛才地邪用尾鉤襲擊她時,他原本可以阻止這件事發生。但他為了殺地邪而坐視不理,或者說,他料定阿滅一定會舍身救她。
這時,轟隆一聲遽響,只見地邪那巨大的上半身,已經跌落在她自己制造的藍色火海中。更令人震驚的事發生了。地邪自己的身軀,竟然開始緩緩燃燒起來。一股濃煙攜卷著蛋白質被碳化的焦臭,迷漫整座溶洞。這里,已經成為生物無法停留的地方。
因為濃煙太厚太密,寶芙沒有看到獨孤明,但她知道,他一定會出現的。
她低頭看著阿滅,輕輕撫著他發冷的削瘦臉頰,道。
「滅,我不會讓你走,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