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芷心的手突然一僵。♀
地上女子睜開眼的一瞬，眸光冷靜而清明，黑漆如深海里千年冷浸的玉，審視而利落的掃過去，沉穩不帶神情。
然後她怔愣半秒。
周圍線索一眼收入腦中，關鍵字迅速提取——古代、世家、自殺、圍觀。
她叫白芷，中國最富盛名的年輕律師之一，接手官司從績。一個月前幫上訪民工經一番調查控訴告倒了貪污嫌犯，卻在回家路上慘遭被告報復，于迎面呼嘯而來的車輪下喪生。
醒來之後就到了這里。
那現在是……
她擰起眉，職業性的邏輯思考已經層層推進迅速作結——眼下情況，恐怕那個世界的她已經死去，而現在的她，已經以另外一個古代身份重生。
芮芷心一見她醒來頓覺事情不好，也虧她反應迅速，一反手拉住芮芷寒的手笑道︰「姐姐沒事，可嚇死妹妹了。你做事也真是太魯莽，這樣不聲不響的尋短見，別人還好說，就不怕爹爹氣出病來？」
芮芷寒注意的看她一眼——嘴角上揚弧度過大，目光閃爍，態度過分親昵。
目光一閃便收回，她不聲不響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對著門前眾人，抿抿唇道︰「害大家擔心，實在對不住。既然現在我已經沒事，大家也不用圍在我這里，可以散去了。」
說完轉身就往里屋走。
門前下人見怪不怪就要離開——大小姐自殺羞于見人，孤高冷傲挽回面子，也在情理之中。
芮芷心沒有走，停在門口，唇邊一絲陰謀的笑意隱隱。
「逆女，你給我站住——」她笑意，一聲蒼老而怒氣沖沖的喝罵遙遙響起。
往屋里走的芮芷寒眉峰一鎖，停下腳步。
「逆女！」一身錦袍的戶部侍郎芮城怒氣沖沖拂袖而來，一進門就憤怒喝道，「自己丟了人，還丟盡了芮家的顏面！不知廉恥的去糾纏儀王殿下，你還要不要臉！」
「爹爹。」芮芷心急忙迎上前，柔弱的手臂虛虛一攔，「姐姐也是為情所困，傷心不已。您看她方才懸梁自盡，險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就別再責難她了。」
「還要懸梁自盡？」芮城哼一聲冷笑，「本事大了，敢拿性命來威脅人！你也不看看，這一次儀王在眾目睽睽之下退婚，把芮府的面子丟成了什麼樣子！」
他一步跨上前，憤怒一指芮芷寒︰「去，給我把竹杖拿來，我要家法伺候！」
「爹爹！」芮芷心急忙上前纏住他，「姐姐已經夠可憐的了。府中嫡女，出了這樣的事，依家規是要逐出家門的。再打她您于心何忍，還是免了吧！」
芮芷寒倚在門邊，不動聲色看著父女倆雙雙糾纏，沉靜的眸中一絲譏諷。
這個妹妹，看似是為她說情，卻字字句句都在火上澆油——表面勸阻，卻提出她自殺的事來激起怒氣；表面求情，卻不著痕跡又提醒了她要被逐出府的判決。如果她所料不錯，接下來就要對她進行處決了吧。
果然，芮城立即被提醒，怒氣上涌冷笑道︰「也對，這逆女已經被退婚，于家族無益，反而抹黑。不如今日就依照家規逐出府門，嫡女之位日後再議！」
說完一拂袖，幾個家丁立即上前，就要左右架住芮芷寒。
「住手——」
隨著年輕利落的聲音響起，一道青黑色身影突然如空中凌燕一般飛入，衣袖橫空一掠，穩穩攔在家丁身前。
「江鏑，你想干什麼！」芮城一見來人，怒聲喝道。
擋在芮芷寒身前的少年眉宇如劍，眸色明亮堅韌，直直看向芮城︰「爹，你不能就這麼驅逐姐姐！」
芮城看到芮江鏑似有些頭痛︰「你姐姐，她敗壞名節，水性楊花和市井浪子私通，笑話已經傳遍整個京城，如今又被儀王退婚。你說說，留著她不是給芮府抹黑是什麼！」
「姐姐不會這樣！」少年眉鋒似劍，眼中全是急切珍重的神情，「她一心鐘情于儀王，我信她沒做過這樣的事，她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芮城冷笑，「人證物證聚在，大街小巷傳言紛紛。你說她沒做過，誰信？」
說完不等芮江鏑答話，朝身後一揮手︰「還不把這個敗壞門風，不知廉恥的丫頭給我拖出去！」
「誰敢！」芮江鏑一急，手指穩穩按上劍柄。
「先把這個逆子給我拖下去！」芮城憤怒大喝，「敢對父親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家丁持械就要上前，芮江鏑揚手，冷劍也要出鞘。兩兩對峙，劍拔弩張。
「水性楊花，私通浪子，誰說的？」一句冷靜的聲音突然適時響起。
芮江鏑手一停。
芮城眉眼一頓。
芮芷心驚異抬眼。
詫然回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芮江鏑身後，倚門而立、雙手抱胸的青衣女子。
「人證物證，傳言定罪，都在哪里？」見四圍目光齊齊投來，倚在門邊的芮芷寒，面色沉靜繼續道。
「沒有過堂，沒有審訊，粗略推想市井傳言就輕輕巧巧定了一個人罪。」她推開面前的芮江鏑走上前，沉靜穩重彈開手，「證據是否充足，案情是否有疑點，是否多程序嚴格詢問過證人查看過證物，是否給過被告一個辯別的機會？如果沒有，那你憑什麼斷定這個罪名成立？憑什麼單靠主觀臆測就將我視為罪犯？憑什麼先定罪行刑，要把我趕出家門？」
她聲音沉靜清明，神情中滿是質詢和理性，夕陽余暉斜斜射入，暗影打在她身上如山林中一竿竹，筆挺俏麗。
「沒有司法程序，沒有司法公正，這樣單純憑傳言和猜測就說一個人有罪，你的邏輯太過可笑。」她嘴角微撇，眼底一絲嘲諷，「所謂的證據可能是假的，案情說辭也不是沒有疑點無懈可擊，參與者完全可能在沒有程序和公正保障的情況下被冤枉定罪——這就是你，說我和人私通的論斷和憑據？」
「如果這樣那我爭辯也沒有什麼意思。」看著一臉驚訝憤怒目瞪口呆的芮城，她嗤笑一聲聳聳肩，「用不著您趕我，我這就走。」
說完看也不看芮城一眼，直直往外走去。
「你站住！」芮城轉身憤怒叫道，「你剛才說什麼？什麼先定罪？什麼證據疑點？這麼敗壞家門的丑事，你難道想弄得名節敗壞滿城皆知？想丟盡家里的人？」
「奇怪，掩飾就能讓我名節不敗壞？就不會丟你家的人？」前方的芮芷寒挑眉轉身，「您掩飾了，大街小巷還不是照樣沸沸揚揚？我還不是照樣成為丑聞？尊貴的父親大人您，還不是照樣生氣憤怒，一定要把我趕出家門？」
「你——」芮城氣得一噎。
「姐姐，妹妹知道你經受了這樣的事，心中郁結。」一旁的芮芷心又「及時」的開口，「可你又怎麼能不管不顧父親的感受，把氣亂撒，這麼和他說話呢？」
「你不用刻意向其他人誤導我的意思。」芮芷寒淡淡瞟一眼她，「我有沒有亂撒氣不用你來判斷，正如今天的爭執里，你不停的向父親提起我的罪狀，刻意引導他將我驅逐，好獲得嫡女的利益，這是否屬實也不需要我來判斷。」
芮城一听這話，立刻轉頭看了芮芷心一眼。
不得不說，平日里一直和芮芷寒不對盤的她，今天表現的很反常啊……
芮芷心驚覺不好，立刻泫然欲泣的道︰「爹爹，姐姐怎麼能這樣誣陷我，我明明是為了她好，明明是……」
「你不用再說。」芮芷寒沉穩開口，打斷芮芷心的哭訴，「我被人栽贓陷害，倘若不給我一個自我辯解的機會，我決不認罪。」
「你想怎麼樣？」芮城皺眉。
芮芷寒露出職業性的沉穩微笑，抬手伸出一根手指。
站在廊中，她清冷的聲音堅定擊石，字字清定。
「不管你同不同意，不管你逐不逐我出府，我都要就我本人與市井浪子私通一案，向官府——提、起、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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