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鏘腳步聲立即自後堂響起。
黑衣如燕，輕盈翻飛。沉穩利落中打扮干練而又清俏的芮芷寒走到堂中，黑袍一掀穩穩跪下︰「芮府嫡女芮芷寒，見過主審大人。」
案前男子眉梢一挑，傾身向前道︰「芮小姐，你的訴狀本官已經看過，你所提出的當堂對峙，由你發問、結訟，由本官判決可以允許。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跪著的芮芷寒腰身依舊筆挺，抬頭道︰「回大人，芷寒在此還有三個要求。」
「你說。」
「第一，審案過程中，芷寒想請大人分別傳召不同證人上堂，並將在堂下將他們分開關押。」
「這本來就是訴訟流程，準了。」
「第二，到時儀王殿下與家父听審時，若非關鍵之處，請大人勸阻他們詢問並刻意引導被告。」
男子沉思一刻︰「于理而言听審有發言權，不過鑒于他們與本案關聯較大，本官盡力而為便是。」
「謝大人。」芮芷寒職業性的一笑，仰頭，挑眉，聲音穩穩如金玉鏗鏘，「第三，芷寒想請求到時發問時，可以直立起身！」
堂下登時一片嘩然。
一句話如驚雷劈下，百姓們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自古以來刑偵訴訟都是由主審發問判決，頂多可以讓被告闡述辯駁。這次允許原告提問已經是少見之事，誰料這芮家小姐居然還不知好歹，要求在公堂上站著講話！
議論如潮中，唯獨堂上男子神色不變。
他傾身向前，更加仔細的上上下下打量了芮芷寒一番，眼中露一絲驚異，一絲好奇。
隨即他贊賞一笑。
「辯者，言語之利。論者，氣勢之成。」他站起身，對芮芷寒點了點頭，「故論辯之人，言語為基，氣勢為輔。芮小姐既然要發問分析，便不能跪著失了勢，本官也不能拂了你的面子——這第三條，準了！」
芮芷寒突然抬頭，眼底一抹驚喜迸濺，沖他絢爛一笑。
她平時沉靜穩重，縱使有笑意也都職業而禮儀，如今這一笑，因了想不到對方會答應的這麼干脆，而顯得別致爛漫。
那一笑如花，遠山般的黛眉掠起，帶殘留的一絲沉穩，卻因那清黑眸子里眼波瀲灩飛揚，而顯出無比靈動，燦爛若錦繡煙霞。
一笑璀璨，堂上的男子，也不由的呆了一呆。
于此同時，後堂屏風後。
暗處的人月白色華袍靜涼掠地，看著遙遙如煙花般絢爛紛灑的笑顏，曼涼眼底泛上淡淡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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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公堂布置已畢。襯著下面衙役忙著提取人犯，楚棋坐在大堂一側木椅上，閑閑吃茶。
「韋將軍不愧是少年英杰，鎮守邊疆時就一反常規巧出奇謀，大破遼軍。♀如今做了文官，想不到也能允了這公堂上不下跪的請求。」他斂眉吹著面前清茶，濛濛水霧遮去眼底神情，「但須知官場不必疆場，人心測度，還是小心些好。」
「霜玄謝殿下教誨。」公案後，韋霜玄略略頜首，「這次也是下官顧念芮小姐身份，實在不好意思拂了她的面子，還望殿下不要介意。」
「韋兄是顧念她的身份，還是不想唐突佳人？」楚棋眼梢斜斜睨來，微微含笑道，「我怎麼看方才芮小姐和你眉來眼去的樣子，都像是情愫綿綿。」
「殿下玩笑了。霜玄一介武夫，怎麼敢高攀芮小姐這世家之女？」韋霜玄搖頭，「我不過是覺得她能堂堂正正，毫不避諱的將這種陷害丑事告上公堂，單這份勇氣已經人間少有。若要再在小事上糾纏于她，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本王之前與芮小姐定親，這男女之情也有所體會。」楚棋笑的莫測，「韋兄這話里意思，到底是英雄惺惺相惜，還是淑女君子好逑，怕也值得推敲幾分了。」
「殿下這——」
「大人。」韋霜玄的話被一旁文書官打斷，「一切都已經準備好，听候大人吩咐。」
「那便開始吧。」楚棋閑閑接道，「先傳芮家小姐，看看她如何發問破案。韋大人，對嗎？」
「是。」韋霜玄淡淡頜首，「傳芮芷寒。」
少女很快到了堂中，將懷中厚厚案卷放在一旁桌上。先身姿肅挺的向韋霜玄一躬，隨即道︰「大人，我請求先提審那晚房中疑犯，李吳。」
「準。」
一旁侍從忙喊︰「帶李吳——」
鐐銬枷鎖的男子很快被帶到堂上，衙役按著他跪在中央。
「李吳。」芮芷寒回過身，面色沉靜的道，「你能否就于妓院**卻拒付錢財，被人圍觀，出示玉佩一事做一下詳細描述？」
李吳抬頭，幾分畏懼幾分厭惡的瞟了她一眼︰「不該是大人問話嗎？怎麼是你？」
「韋大人已經允諾我今日過堂詢問作結之權。」芮芷寒手拿一分案卷，依舊神色沉穩的道，「因此今天在堂上，我問你的話，你都應該詳細作答。」
李吳一轉頭︰「我忘了。」
「你拒不回答問題，在公堂上嚴重阻礙審案過程，照天齊律法第四十三條，是犯了不尊禮儀，擾亂公堂秩序之罪。」芮芷寒回頭看他，「你不說也可以，但你說你忘了，那就已經證明你記憶力混亂模糊，到時候我指證你，你辯駁言辭的真實度將極為不可信，再加上之前我說的罪名，二罪並罰，力度極大。你可要想想清楚。」
李吳抬起的臉慢慢變得黑沉，憤恨之色一點點聚起，半晌道︰「算你厲害。我說！」
一旁閑閑喝茶的楚棋手指一頓，緩緩抬起眼。
始終沉穩，始終鎮定，言語間沒有凌厲沒有壓迫，卻以其絕對的理性、自如和公義，硬生生的將眼前人的頑劣根性壓了下去。這般溫和下力度如鐵，平淡中不容抗拒的行事風格，是原來那個芮芷寒做得出來的？
「那天晚上我喝了小酒，到城北怡紅院去找小翠。」李吳一副紈褲無賴的樣子，懶散道，「我出來的匆忙，身上沒有帶錢。和她玩了一陣子之後就要走，誰知道那個老鴇，鐵公雞，一毛不拔，看著我身上沒錢好欺負，就帶了打手把我圍在中央。還罵的狗血淋頭，說如果我交不出銀子就月兌了衣服回去。我一見情勢不好……」他突然一轉身，面朝芮芷寒，「小姐，我真的不是有意把你供出來的。你給我的玉佩我都貼身收著，只是上次就算我不拿，月兌了衣服他們還是會發現，所以只有把那東西拿出來，希望借著你的名頭，能避一避……」
「借著芮小姐的名頭避一避。」楚棋抬起眼，閑閑道，「那你為什麼不干脆把那塊玉佩典當給妓院，自己不就能走了？」
「這怎麼可以？」李吳惶然道，「芮小姐對我一往情深，那玉佩是她母親留下的家傳之物，我怎麼可以把它典當出去，求得自身平安？」他又一回頭︰「芷寒！李吳對你的徐地可表，誰料你卻對我如此，害我下獄，逼得你我公堂相見！」
此話一出，堂下百姓一片嘩然——听他這話，到了堂上仍不忘表明心跡，難不成之前的傳言是真的？
喧囂聲中楚棋繼續低頭喝茶，唇邊笑意淡而倦。
芮芷寒見狀眼中寒氣一閃，向楚棋跨出一步。
「殿下您是听審，按理說只能發表意見，卻不應該可以引導證人及涉案人員作出某些陳述。」她神色平靜卻帶點冷峭，「如果您想為被告辯護可以對主審言明，但在此之前，請您不要在我發問時插話打斷。」
隨即她轉頭，看著堂中依然表情悲憤的李吳。
「請疑犯保持冷靜。」她沉穩的道，「我想請問，你當時掏出玉佩時，都有哪些人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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