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吳豁然抬眼。♀
他幾分震驚幾分恐懼幾分不信的看向楚棋，看他閑閑靠在椅背上，光華琉璃的眸子里笑意淡而倦，透幾分深寂幽涼。
他突然癱倒在地上，臉色一下子無比青灰。
那是手操大權的凌駕，是不屑一顧的尊貴，是為上位者視人命如螻蟻的淡定從容，無意于心。
剎那間明白了一切，他低頭，咬牙，自嘲一笑︰「好，我說。」
他招供的干脆利落，和芮芷寒推測的一致。前一天晚上有人來找他，讓他第二日到煤場去取玉佩，並在眾人面前亮出來，揚言自己和芮家小姐關系不一般。他做完了一切之後看到那個袋子華貴，不忍丟棄，就把它當掉，卻不料成為了行動里最大的破綻。
至于案件之後的主使者是誰——他說只見到了蒙面黑衣人，其余一概不知。
楚棋斂起眉目吹茶末，心想下次安排市井之徒辦事時，一定不能把袋子給但好。
「事情過程已經很清楚。」等他說完，芮芷寒眉梢一挑，揚起手中案卷，轉身面對堂外百姓，「有人和芮府中人勾結，把我爹身玉佩偷了出去。隨後經過了一個外地跑貨商人的手，交給李吳，並向他布置了拿到玉佩之後的任務行動，這才有了他在妓院**並亮出玉佩，揚言已經和我私通。」她一頓，唇邊笑意鋒銳而譏諷，「作案者可謂處心積慮布置重重，只為了敗壞我的名聲，來達到某些目的。」
——「啪，啪，啪。」
寥寥拍掌聲不疾不徐響起，撫掌間楚棋笑的清艷淡雅︰「芮小姐當真機敏過人才智超絕，一番論辯下來就將案情剖析的透徹分明。」說完偏頭看向自開堂以來一直一言不發的芮城︰「芮大人，本王實在不知道令愛謠言一事居然有此隱情，倘若明白，當日絕對不會公然退婚。」
芮城已經黑沉尷尬的臉此刻更加掛不住︰「不敢。也是下官失察，居然讓內鬼混進了宅中。」
「家賊難防，芮大人不必自責。」楚棋笑的沉隱，「既然如今事情已經清楚，上次的退婚一事，也應當稟明聖上，由我再行提親。」
芮城身軀一震，豁然抬頭。
「殿下！」他眼底一半驚喜一半惶恐，「小女出了這樣錯誤，卻不想殿下還對她如此抬愛，下官在此謝——」
一只手突然平平伸過來，阻止了他要起身行禮的動作。
「抱歉，兩位。」芮芷寒扶住芮城的肩，低頭一掃兩人，「如果我沒听錯，兩位方才是在討論我的終身大事？」
「芷寒！」芮城忙不迭拿下他的手，「儀王殿下不計前嫌還要娶你！還不趕快拜謝殿下！」
「你要娶我？」芮芷寒疑惑挑起眉看向楚棋。
「我說過，那日要不是聖旨，我絕對舍不得唐突佳人。」楚棋看她，眼底笑意溫柔，「如今真相大白，當日流言作假，本王也自然應當奉行之前承諾，娶芮小姐你為正妃。」
芮芷寒看著他清艷華貴的笑，心底生生打了個冷戰。
「退婚在前，提親在後。」她壓下不詳的預感，眼底冷俏譏諷，「殿下行事的反復無常，真真令人生嘆。」
「昨夜自盡，今朝上堂。」楚棋悠然挑眉，「小姐做事的前後矛盾，也實在讓本王驚訝。」
芮芷寒冷哼一聲︰「隨便你怎麼說。反正這親，你要提，我就一定會拒。」
「看來小姐那日真是記恨了本王……」楚棋笑意溫柔不變，「還記得那天小姐說痴心于我的話猶在耳畔，不想如今卻斷然拒絕，真是令人傷心。」
「我那是有眼無珠被外表蒙蔽了頭腦，看不到好皮囊下的險惡用心。」芮芷寒不客氣的道，「如今大難不死，自然決不會再犯之前的錯誤。」
「好皮囊？險惡用心？」楚棋淡淡抬眼，「小姐當真這麼恨我？」
見芮芷寒冷笑不答，他又悠悠一嘆︰「小姐偏執，本王卻不能不顧諾言。」他抬頭，眼底笑意玩味︰「想來明日我去父皇那里求了旨意，卻也容不得你公然拒絕。」
「！」芮芷寒目光一劃，雪一般凜冽明澈，「你有本事讓聖上下旨，我便有本事讓全天下人都不認同我嫁給你。」
「哦？」楚棋詫異挑眉。
「這個案件還沒判完。」芮芷寒唇邊勾一個堅定弧度，笑意硬冷，「我還有足夠的證據向所有人證明，想要娶我的那個人其實居心險惡。我如果嫁給他，無異于羊入虎口，必定被迫害的更加淒慘。」
楚棋挑起眉，輕笑一聲。
「這麼嚴重？」他眼底閃過好奇有趣的光，傾身向前，「我倒想听听小姐會怎麼論證……等下？」他輕輕皺起眉，「方才小姐已經說過線索已經斷了，現在又說案件還沒完，又是怎麼回事？」
「這條線索斷了，不代表無從查起。」堂中黑衣少女目光自信一掃，聲音清越鏗鏘，「追究指使之人，我還另有證物。」
楚棋注視著她的眉梢輕挑，眼底卷起一抹幽寒。
芮芷寒手一揮，早有人呈上一個盒子。
「大人，殿下，諸位。」她托起手中盒子，回身面朝堂下眾人道，「我現在手里拿的，就是本案最關鍵的證物——那天早上在我房中莫名其妙示蹤，而後由李吳拿出的傳家玉佩！」
她開盒，手指吊起紅繩，華貴美玉攜日光盈盈一轉，一抹溫潤的光輝。
「南山之玉，雕工絕佳。」楚棋看著那玉佩淡淡道，「除此之外我看不出它還有什麼作用。」
「問題不在這塊玉，而在這玉佩之下的如意結。」芮芷寒沒理會他，沉靜的道，「因為如意結是諸多線繩編成，因而在和人接觸過程中會沾染很多東西，比如掉落的頭發、衣服的線頭，或者……」她回頭，仔細看楚棋一眼，「……女子的香粉。」
堂上韋霜玄好奇挑眉︰「香粉？」
「不錯。」芮芷寒答，「女子的香粉外觀看似相差不大，但其內部組分、制作工藝、精細程度卻千差萬別。香粉顆粒細小，最容易被多孔物質吸附，而這線繩編成的結，便是絕好的載體。」
「我已經可以確定這如意結中含有香粉，現在需要的只是請一個善于判斷它的專家來作一辨別，看看它吸附有多久，屬于哪一類，便可以確定那日接觸過玉佩的人中，除了李吳和那個跑貨商人，還有誰。」
她回頭，對著楚棋挑釁一笑︰「芷寒听聞儀王風流，流連花叢中不乏對女子妝容的評論。今日這事，想來殿下定然知道安京城里哪家香粉店的掌櫃對此研究最深。您說出來，韋大人也好去請。」
她微微躬身，謙恭之禮中笑意微微掩起譏誚，直直對著他。
楚棋淡淡抬眼，如水黑發披瀉在肩頭，看著她的眸色定定。
良久，一笑。
「小小事情，哪里值得官府出兵大動干戈。」他笑意淡而倦散，理了理月白色袖袍站起身來，「判別鑒定香粉，本王來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