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里,皇後端坐,笑對葉夫人道︰「幾年沒見,黛兒長成大姑娘了。(八^零^書^屋好多言情小說哦,菇涼們趕緊加入!)」
沒有葉黛兒想像中的親熱,卻也不失體面。
葉夫人道︰「今年十六了,是大姑娘啦。」
葉黛兒微微笑著,有些害羞的樣子。
皇後若有所思,過一會兒,才道︰「前些天興業侯夫人進宮請安,可巧說起她家的六小子,今年十八了,正想說親呢。她呀,看中黛兒了,求到我這里來。我因想著沒見過黛兒,可不敢保這門親事。這會兒也是巧了,黛兒長得這麼齊全,可不是剛剛好?」
興業侯夫人求她賜婚,因楚國公府沒落,她不想管這些個閑事,便一直拖著。現在說這個話,自然不是看在楚國公的臉子上,而是看在葉夫人的份上。
葉黛兒一听,如五雷轟頂,差點暈死過去。
葉夫人也很意外,帶黛兒來,是為了求皇後盡快向皇上吹枕邊風,解除兒子與小郡主的婚約,哪里料到一見面,皇後卻提起與興業侯聯姻。興業侯十多個兒子,只有二兒子是嫡子,其余都是庶子,黛兒可是楚國公的嫡長女,身份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皇後接著道︰「興業侯府人丁興旺,興業侯更是能干,皇上常夸他辦事老到呢。」
自新皇登基,興業侯甚得恩寵,現兼任禁衛軍統領,可謂深得皇上信任。
葉黛兒心里一百個不願意,只想大聲疾呼︰「我要嫁給表哥。」可是在皇後面前,卻什麼也不敢說。接下來姑媽與皇後說些什麼,她全然沒听見。
渾渾噩噩回徐國公府,落霞見她臉色慘白,雙眼無神,形同行尸走肉,又驚又急,哭道︰「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葉黛兒也不知這是怎麼了,本想進宮讓皇後瞧瞧,她是配得上表哥的,哪里知道皇後一開口便要給她賜婚呢。
葉夫人回上房換了家常衣裳,讓人把葉黛兒喚來,又讓人去請葉征。
葉黛兒衣裳沒換,頭臉沒洗。一見姑媽,撲在她懷里。哇的一聲大哭。
葉夫人嘆氣,道︰「別急,我推了這椿婚事。」
今天進宮,得到的都是壞消息。皇後道,她對皇上提過徐國公的婚事了,皇上的意思,還想再等等,或者再過一兩年能找到呢。要能找到,早就找到了,這都一年多了。怕是人都化成白骨了。
葉黛兒一臉淚痕,臉上的脂粉被淚水沖得一道一道的。
這邊才去請,已有人報楚國公來了。
葉征興沖沖進來,道︰「找到小郡主了。」
葉夫人頓時風中凌亂,還在哭泣的葉黛兒臉上已綻開笑容。道︰「爹,你細說來听听。」
葉征向女兒眨眨眼,道︰「我著人幫著打听,登然山下的村民發現一具無名女尸,樣貌衣著跟小郡主一般無二,我著人掘出,已帶來京城了。只是時日稍久,面目已不可辨。」
葉夫人緊提的一顆心這才回歸原位。原來是找到尸體。她忙道︰「在哪?」
「在報國寺。」葉征道︰「尸體總歸不吉利,沒敢送來。」
葉夫人便喊︰「快去請國公爺。」
這下子好了,不用皇上下旨,威武王爺也不得不退婚。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女兒沒了,可怪不得我們家。葉夫只覺神清氣爽,精神百倍。
蘇瑋得到消息,吃了一驚,帶人直奔報國寺而去。
一具薄棺材,孤零零停在偏殿。身卷草席,沒有陪葬,衣裳不整,長發遮在臉上。蘇瑋修長白皙的手指微微發抖,輕輕撥開女尸臉上烏黑的長發。
臉上已腐爛,瞧不出本來面目。
蘇瑋長吸一口氣,走出偏殿,方丈空恆大師口宣佛號,道︰「國公爺節哀順變。」
蘇瑋道︰「有勞大師。」
皇上很快下旨,著威武王爺即日進京。
威武王爺快馬加鞭,日夜趕路,一個多月的路程,半個月已趕到。還沒進報國寺,眼中已蓄滿了淚。
在薄棺前站了良久,終究沒有勇氣往里頭望一眼。
偏殿內氣氛沉重,只有空恆大師的誦經聲。
蘇瑋在宮里當值,稟明皇上後趕了過來,進門叫了聲︰「岳父。」淚便流了下來。
「好孩子。」威武王爺眼里的淚再也藏不住,兩人抱頭痛哭。
王府的管家李向臉色凝重推開薄棺棺蓋,退後兩步。
威武王爺一見眼前的樣子,粗壯的身子向後便仰,竟是暈了過去。
醒來時,已在空恆的禪房。蘇瑋坐在身邊,見他睜開眼楮,忙從李向手里接過茶,一手扶他起來,一手喂他喝茶。
「我的女兒,死得好慘。」他嘶聲道。
堂堂小郡主,卻落得個身後草草卷草席了事。蘇瑋的淚又流了下來。這些天,午夜夢回,他總夢見小時候跟小郡主一塊玩耍的事兒。他上樹給她掏鳥窩,幫她推蕩秋千,卻又趁她沒注意,抹了她一臉的泥,氣得她一路哭著去找自己的女乃媽。
這些,歷歷在目。如今,已經天人永隔了嗎?
「施主請節哀順變。」空恆大師剛替他把完脈,自有帶來的小廝去煎藥。
「大師。」威武跟空恆也是老相識了,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道︰「還請大師幫小女做幾場法事。」
報國寺乃京中第一名寺,空恆少年成名,乃是得道高僧,等閑要見他也難如登天。可是報國寺到底是皇家寺廟,空恆與威武王爺一向相交甚深。要不然,威武王爺也不會開這個口。
空恆頜首。
初秋的天氣,白天炎熱,尸體周邊堆了冰,還是腐化嚴重,再不入土為安,怕是真成白骨了。威武王爺心痛難忍,自己捧在手掌心的女兒,怎麼就成這副樣子。
威武王爺傷痛難忍,病倒後,蘇瑋衣不解帶服侍著。直到三天後,空恆擇了做法事的日子,威武王爺在蘇瑋和李向的勸解下,心病才稍好。連日奔波勞累,自有空恆開方調理。空恆的醫術原極高明的。
小郡主的事鬧得合府沒人不知,樂思齊自也知道了。蘇瑋一下子憔悴不已,樂思齊看著難受。與任威的婚事只好先放下,沒事常去听濤軒陪他說話。他每一個話題,都是童年時的小郡主,她多麼聰慧,多麼調皮,還愛哭。
蘇瑋總是深情回憶,把樂思齊說得淚眼婆裟,默默跟著掉淚。
難得的是,葉黛兒居然安靜下來,葉夫人也沉默,沒有因為蘇瑋全心全意對小郡主而多一言半語。
在小郡主下葬前一天,蘇瑋又拖著疲憊的身驅回來。樂思齊見到他,嚇了一跳,才幾天不見,整個人瘦了一圈,平時的豐神俊朗不見了,下巴胡子拉渣。
「這是怎麼了?」樂思齊喊聲秋菊︰「快煮熱粥來。」
蘇瑋瞧見她,勉強想擠出笑臉,嘴角才拉了拉,淚水便掉下來了。
樂思齊不知說什麼好,掏出手帕,給他拭淚。他卻一把攥緊樂思齊的手,哽咽道︰「我只有你了。」
那眼神,分明在說︰「不要離開我。」
樂思齊另一只手輕撫他的臉,他一下子把樂思齊擁進懷里,臉藏進她濃密的墨發。
屋里的丫鬟小廝都不動聲息退了下去。
良久,蘇瑋才松開,已控制住自己情緒,含笑道︰「我沒事。」
這還叫沒事。樂思齊嗔道︰「別不愛惜自己身體。」
蘇瑋求道︰「好思齊,別離開我。」
剛才是眼神,這會兒便這麼赤果果地說出來。可不知怎的,樂思齊的心弦卻動了,一個為青梅竹馬哭得這麼傷心的男人,是多麼讓人心疼啊。
「好不好?」聲音柔得滴出水來,他還在追問。
樂思齊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蘇瑋低低一聲歡呼,抱起樂思齊轉著圈圈。
樂思齊嚇了一跳,忙抱緊他的脖子,道︰「快放我下來。」
蘇瑋又轉了幾圈,才輕輕把樂思齊放下,就像她是易碎的瓷女圭女圭似的,生怕踫著了她。
拉著她的手一起坐在炕上,輕攬她的肩,蘇瑋道︰「你知道嗎?我好害怕,怕小郡主離開我,你也會離開我。」
又開始緬懷了,樂思齊自動進入聆听模式。可蘇瑋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喋喋不休說起小郡主的瑣事,而是輕輕吁了一口氣,道︰「有你在我身邊,上天待我不薄。」
這個男人,也開始相信命運了嗎?或者人在脆弱時,只能祈求上蒼?
蘇瑋說起威武王爺︰「我岳父快崩潰了,要沒有你,我也崩潰了。」緊緊拉著樂思齊的手,生怕一松手,她也會不見似的。
或者自己是小郡主的代替品?可是跟一個死人爭什麼呢,蘇瑋可從沒有拿她當代替品的意思。想起他說過的,會娶自己為平妻,樂思齊不知怎麼的,笑了,自己在他心里,一直有一個位置,那怕小郡主也同樣有一個位置。
「笑什麼呢?」蘇瑋柔聲問,輕輕親了親她的額頭。
秋菊的聲音在簾外道︰「小姐,粥熬好了。」
「端進來吧。」輕輕掙開他的手,站了起來。
蘇瑋的眼楮隨她的移動也在移動,眼里是密密的柔情。
秋菊低頭端了托盤進來,托盤里一碗熱粥,四碟小菜。
ps︰
寫這一章,寫著寫著,我哭了,哭點有點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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