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思齊從上房出來,廊下一個丫鬟笑著上前行禮,道︰「小廚房里新做的驢打滾,不知小姐可愛吃?」
這是什麼狀況?葉夫人境況已經差到如此地步了嗎?樂思齊還在籌措詞語,僕婦卻朝她眨了眨眼,把裝好的一個食盒遞了過來。♀
樂思齊瞬間明白,原來是蘇瑋在上房的臥底,要是發現葉夫人有什麼變態行為,肯定第一時間通風報信。只是她一個臥底,冒泡干什麼呢?
冬兒接過食盒,丫鬟又上趕著道︰「奴婢木子,一直想去楓葉院給小姐請安……」
樂思齊和藹地道︰「你是夫人的人,請安的話就不要說了,要是有空閑不妨過來坐坐。」
那木子再三道謝,直送到上房門口,這才回來。待她轉身,樂思齊回頭,一眼望去,上房院子里花木郁郁蔥蔥,卻沒有人影。
冬兒小聲鄙視道︰「葉夫人才失勢,就想另尋高枝了。」
冬兒現在也是懂人情世故,明顯感覺到這次來,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葉夫人沒有咄咄逼人,門口也沒有恭敬侍立的兩排丫鬟,更沒有來往穿梭請示的管事,一切顯得那麼寂寥。
葉夫人這才沒了主持中饋的權力,院子里的丫鬟就忙著另尋下家了。冬兒如此想。
樂思齊慢慢走著,道︰「人情冷暖大多如此,也沒什麼不對。」
木子要是忠貞之人,也不會投向蘇瑋。她是蘇瑋的人,用得著這麼巴結自己嗎?
回到楓葉院。才進門,便見蘇瑋負手站在廡廓下欣賞紅葉。這季節,正是楓葉最紅的時節,院子里一片璀璨紅霞,煞是好看。
見樂思齊進來,蘇瑋笑問︰「母親沒有為難你吧?」
樂思齊道︰「沒有。天氣涼了,進屋吧。」冬兒取了披風披在樂思齊身上。
樂思齊搖了搖頭,道︰「杜大娘今天做的點心還有嗎?拿兩碟來。」
不知不覺來到這兒,已經一年多了。秀英托人捎信說。柱子說上媳婦了,女方是鎮東王員外家二小姐的貼身丫鬟,人長得標致不說,針線女紅一等一的出色,繡出來的花兒草兒能引來蝴蝶呢。
初醒來那陣子,因為村里來了個大姑娘,秀英和阿娥丟棄大半輩子的交情,大打出手,全因為知道兒子在小山村難以找到媳婦。小山村的人,都爭著搶她,理由一樣。
因為她,大部份人離開小山村,到景福樓當小伙計小二跑堂,謀得一份穩定差事。有那機靈聰明的,更是已經升了管事,收入和分紅更多。一部份人已經在順慶鎮置下小院子,安了家。小山村的男丁們已經不用擔心娶不到媳婦了。
可是她這具身體,從哪里來的呢?樂思齊只覺頭痛欲裂。
冬兒很快端了兩咸兩甜四碟點心和一壺大紅袍過來,勸道︰「這兒風大,還是進屋吧。」
天氣越來越涼了,夜里風大,一陣風過去,紅透的楓葉紛紛月兌離樹枝,飄飄蕩蕩在空中飛舞。
樂思齊就是想吹吹風,想讓煩心事隨風而去。
緊了緊披風,她坐在平日里常坐的安樂椅上,依然望著楓葉發呆。
冬兒不知發生什麼事,只好去找秋菊。
秋菊在內室做針線呢。眼看天氣冷了,幫樂思齊做幾件冬裝。雖說家里的針線活有針線房做,到底顯不出自己的誠心,樂思齊又一直夸她女紅好,她便靜下心來做幾件。
「國公爺走後,小姐便在廡廊下發呆?」秋菊著實吃驚,食指被針刺了一下,一滴血珠冒了出來,她把食指放嘴邊吸吮。
「是啊,兩人一直好好的,可是國公爺一離去,便在廡廊下吹風。秋菊姐,你說這可怎麼好?」冬兒著急。
秋菊想了想,放下做了一半的針線,道︰「你確定他們真沒拌嘴麼?」
照理,國公爺把小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兩人是不可能拌嘴的。但世事無絕對,又剛從威武王府回來不久,難保因為威武王爺說了什麼話,惹得小姐不快。
冬兒仔細想了半天,小姐回來後便去上房,國公爺在廊下等候,之後兩人有說有笑喝茶、吃晚飯,沒半點有隔閡的樣子啊。
「我確定。」冬兒語氣堅定道。
這可就難辦了。秋菊起身,燈籠也沒提,去了听濤軒。
听濤軒大門緊閉,蘇瑋在書房里練大字。小廝們在門外侍候,綠荷磨好了墨,已經退下。
雖是筆走龍蛇,但岳父和李向見到樂思齊時驚愕的表情還是如電影一般在腦海里回放。如果不是真的長得像,以岳父的心機,怎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可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
寂靜中傳來拍門聲,門外的對答隱隱傳來。
秋菊是听濤軒舊人,沒費多少周折急步進來。
「國公爺,」秋菊在門外行禮。
蘇瑋抬眼見是她,一個字寫一半,停筆問︰「怎麼了?」
秋菊仗著現在是樂思齊的大丫鬟,老實不客氣邁步進門,道︰「國公爺可是與小姐嘔氣麼?小姐在廡廊下發呆呢,怎麼勸也不肯進屋。」
蘇瑋很快明白緣故,擱下筆道︰「我去看看。」
跟在身後的秋菊一顆心才落了地,果然不是拌嘴。
門板響,秋菊外出,樂思齊還真沒注意。直到蘇瑋重新出現在眼前,她才回過神,道︰「剛沏的大紅袍,你喝嗎?」
「早涼了啦。」冬兒無奈道︰「小姐在這里坐大半個時辰了。」
「是嗎?」樂思齊一模茶盅,果然冰涼,點心也有些硬了。
「進屋去吧。」她先站起來。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一個撤下茶點,一個重新沏茶。
屋子里可比廡廊下暖和太多了。樂思齊覺得快凍僵的身子有了暖意,蘇瑋已握住她的手,道︰「這麼涼,我幫你暖暖。」
他這里幫樂思齊搓手,撤下茶點的秋菊已點了炭爐子進來,道︰「如今這天氣,晚上可是冷得很了。小姐也真是的,要凍壞了可怎麼辦呢。」
蘇瑋笑,道︰「丫頭都比你懂事呢。」拿了她的手放嘴邊呵氣。
秋菊直起腰猛然瞧見,紅了臉欲待退下,冬兒已重新沏了茶進來,道︰「才讓杜大娘做幾樣新鮮的點心。」
樂思齊奉行吃完別浪費的原則,每餐的菜和每次的點心杜大娘都適量,吃剩的並不多。剛才那四碟,還是樂思齊心情不好,喝茶時沒怎麼動才存得多了。
蘇瑋吩咐冬兒︰「把你家小姐外室收拾出來,我晚上歇在這里。」
冬兒應了,秋菊臉上浮起一抹喜色,道︰「我去幫忙。」拉了冬兒的手,兩人一起退下。
樂思齊抽回手,道︰「我沒事。你還是回去吧。」
蘇瑋道︰「要沒事才怪呢。一路上見你精神頭還好,我才沒在意,哪里想到你是為了不讓我擔心呢。」
屋子里沒人,他順勢把樂思齊擁進懷里,道︰「你是得了失憶癥,不知自己身世,對吧?」
在順慶,他早查過她了,也早知她是從小山村走出來的。正因為清楚她的一切,才會對她心生敬佩,一個沒有依靠的弱女,卻能從無到有,空手經營起一家酒樓,換作堂堂男子也未必做得到。
樂思齊把頭靠在他肩上,道︰「醒來以前的事,不記得了。」
心里不免慚愧,前世的事記得,醒來以前的事沒人告訴她,確實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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