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夫婦到京後,任太太嫌老宅子太偏僻,太舊,堅決要重新買座宅子。♀任天拗不過她,只好在旺北胡同買下一座只有五間上房,四間廂房的小宅子。宅子雖然小,好在潔淨。
旺北胡同在鬧市區,任威去五城兵馬司衙門也方便。任家在京城原有些親戚,任太太安頓好了,少不得走走親戚,順帶著炫耀一下兒子的能干和徐國公的關系。
徐國公,那是傳說中的大人物,連仰視的資格都沒有。任威能走這樣大人物的門路,親戚們一下子覺得臉上大大有光。
于是親戚們走動得勤,與任威年齡差不多的兒子們也奉父母之命,與任威來往密切。
此時,才送走娘家嫂子的表妹,任太太談興不減,過來任威屋子。才走到門口,听屋里任威道︰「沒想到遇上徐國公,也不好多說什麼,各自散了。」
「遇上徐國公,怎麼沒多嘮兩句便散了?」任太太立即接口,說著進屋。
任威起來行禮,讓座,道︰「在路上呢。」
「你就不會順便過府去坐坐?」任太太不滿意了。
任威猶豫了一下,才道︰「今天不是休沐麼,盧三小姐連著邀請多次,只好陪她走一趟。約好明天去了。」
任威與盧三小姐相識,說起來還真是緣分。中秋前,任威與幾個親戚,也是年齡相若的讀書郎一起外出爬山,可巧出了城不遠,遇見兩個強盜攔住盧三小姐強行調戲。
盧侍郎一向持家節儉,女兒出門也沒個家丁護衛,只是一輛小小馬車,一個車夫,一個丫鬟隨身相伴。車夫早被強盜一棍子敲暈過去了。盧三小姐與丫鬟縮在車里,嚇得簌簌發抖。
任威自小練武,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再正常不過。盧三小姐主婢自然感激萬分。回家一說,盧府的管家馬上帶了重禮上門致謝。
此後。盧三小姐多次邀請任威出游。任威自重,六七次中只勉強答應一次。今天這才第三次同車。可巧,就遇見徐國公了。
任威心虛,不知徐國公會不會把這事告訴樂思齊,要是樂思齊知道後,會不會誤會?
他心里惴惴,又不好對人啟齒。糾結著呢。
提起盧三小姐,任太太不說話了。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小姐,於尊降貴主動邀請,她能說什麼?任家雖是世家。家族中出仕的人不少,但無一不是地方小官,大多是武將,跟兵部侍郎不是一個位面,沒有可比性。
「盧侍郎的家規不是很嚴啊。」任天慢條斯理開口了,道︰「怎麼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能夠在外亂跑呢?」
郊外偶遇強盜,說是去千佛寺燒香還願還情有可原,這一次次的邀請同游,太不像話了。
「也不能這麼說。」任太太道︰「或者家里沒有長輩,她須主持中饋也不一定。」
如果盧夫人早逝,家里年長的姐姐已經出嫁,也說得通。
任天問任威︰「是這樣的嗎?」
盧侍郎家的情況,他們還真沒地兒打听去,只能在交往中了解了。
任威搖了搖頭,道︰「不是。盧三小姐是盧侍郎五十大壽那天出生的。那時候盧侍郎還只是一個知縣。三天後盧侍郎接到聖旨,成了盧知府。自此逢人便說三小姐旺家,對三小姐寵愛異常,百依百順。」
「哦。」夫婦倆這才明白,原來在盧三小姐出生前,盧侍郎不得志。五十歲的知縣,確實前途堪憂。因為有了旺家的理由,由著她的性子,不加拘束,倒是解釋得通。
「你們一般都做些什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任天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任威道︰「也沒做什麼,就是聊聊天。她喜歡游山玩水,遠的地方不能去,京中各處名勝,都會去看看。」
所以,什麼燒香還願只是借口吧,其實就是去千佛寺玩。任天月復誹。
任太太卻道︰「我們眼界煞淺了,急急在永定便訂了親,以為能做生意便會持家呢。」
這是後悔與樂氏訂親?任天一怔,看向老妻。
最近,任太太在親戚們的奉承中越發覺得兒子了不起,而樂思齊只不過是一個孤女,確實配不上自家兒子。前些天出了小郡主那檔子事,任天再三讓她去瞧瞧,她也是不情不願,實在不得已才去。
去徐國公府,除了樂思齊,還能見誰?葉夫人的身份擺在那兒,怎麼可能見她呢。這關心,也只能托樂思齊轉達。
未來兒媳婦到底只是一個沒依沒靠的孤女,要是葉夫人的女兒就好了,就算不是嫡女,庶女也好啊。能與徐國公府攀上親戚,兒子才能前途無限嘛。
她時不時嘀嘀咕咕,幾十年的夫妻,任天怎麼可能不明白她心里想什麼呢。這親事,可是喻老太太允諾的,退親,置喻家的臉面于何地?
「母親怎麼能這樣說?」任威道︰「盧三小姐再好,兒子也高攀不起。」
他倒是說了句實話,侍郎家的千金,他一個五城兵馬司的小吏怎麼高攀得起?總得配個狀元榜眼探花吧。對于盧三小姐的熱情,任威不是不動心,只是覺得沒有可能。
論長相,盧三小姐只是中人之姿,與樂思齊出色的姿容無法一比。可是人家是盧侍郎的千金,樂思齊就算重新投胎,也無法達到這樣的高度。
如果說在永定,任威天生有優越感,到京城後,任威已完全回歸現實。京城勛貴公卿一抓一大把,那是他一個外鄉人能比肩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在京城站穩腳跟,謀求發展,兒女情長,不是第一目標。
當然,如果樂思齊知道兩人同車出游,非要吵鬧的話,嫉妒可是七出之一。
面對現實問題,任太太也無奈。三人枯坐了一會,各自回房歇息。
半夜里,任太太推了推任天,道︰「你說,那位盧三小姐是什麼意思?」
任天睡得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翻個身接著睡。
被拿來對比的樂思齊完全不知道任家的心思。吃了兩塊點心,便趕蘇瑋回去︰「我沒事,你不用陪著。」
蘇瑋道︰「眼都直了,還沒事呢。」卻是不肯離去。
「這不還有冬兒值夜嗎?」現在秋菊和冬兒兩人在外室輪值,今晚上輪到冬兒。
冬兒和秋菊已鋪好被褥,垂手在門口侍候。這時相視一笑,秋菊悄聲道︰「小姐好矜持。」
已是內定的如夫人,要是一般人,就半推半就了吧?也就是她才敢把國公爺往外趕。
「那是。」冬兒嚴肅地道︰「我家小姐一向潔身自愛。」
平時一口一個秋菊姐,現在卻分你家我家?秋菊翻了翻白眼,果斷站開兩步。
屋子里的對話卻還在傳來,小姐的聲音︰「你讓我靜靜想一想。」
徐國公的聲音︰「我不說話,不會打擾你的啦。」
「不行。」小姐的聲音︰「你在這兒,我會分神。」
兩個丫鬟听到徐國公「嘿嘿」笑了兩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樂思齊真想一個人靜靜,不願意蘇瑋在這兒礙手礙腳。
「你要先回去呢,我明天親自下廚做兩個菜。」樂民齊開始誘惑。
「嗯?」蘇瑋星星眼,道︰「一言為定?」
從認識到現在,樂思齊從沒有下過廚房。她是開酒樓的,要說不會做幾個拿手菜,那不可能。可是她就是沒做過,蘇瑋原還疑惑,現在才全沒有懸念。
他干脆起身,頭也不回走了。
門外秋菊和冬兒豎著耳朵偷听呢,人影一閃,徐國公已滿面笑容走了出來。
「這是?」兩個丫鬟大眼瞪小眼。
樂思齊抱了大迎枕,下巴埋在大迎枕里,苦著一張臉,想什麼想得入了神。
冬兒掀起簾子望了一眼,飛快縮回腦袋,聲細如蚊道︰「我們先別進去。」
蘇瑋回了听濤軒,吩咐若水去查一查盧家的小姐怎麼會和任威走到一起,這才去了書房。
樂思齊有婚約,就算那親事不是她本人願意,而是莫名其妙跑出來的一個干娘自作主張訂的,蘇瑋也不能容忍。以前沒與樂思齊定情,在任威面前只能強自忍耐,現在與以前情況不同,怎麼解決之前這段婚約,蘇瑋已經提上日程。
處理完要緊公文,已是三更天。蘇瑋洗漱歇下,腦子亂哄哄的,到五更天才朦朧睡去。心里記掛著樂思齊,才睡了兩個時辰,已醒過來。
在若塵服侍下匆匆洗漱了,趕到楓葉院,秋菊卻道︰「國公爺,小姐去翠竹居了。」
「這麼早?」蘇瑋望了望天色,藍天碧空如洗,陽光灑在楓葉上,院子里斑駁陸離。
秋菊抿著嘴笑,道︰「不早了啊。三太太拿了安華伯家五小姐的庚貼過來,老夫人著人來請,讓小姐過去參謀參謀,下定怎麼辦合適。」
蘇瑋皺了皺眉,祖母還來真的呀?他道︰「去,就說我有事找小姐,請她回來一趟。」
秋菊眨了眨眼,反問︰「現在請小姐過來?」
這時候小姐應該和老夫人在商議新夫人的事兒,巴巴地去請,不太好吧?
蘇瑋板了臉道︰「現在去。」
秋菊不敢耽擱,忙忙親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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