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宇恆開車沿河岸走了很久才看到坐在河邊的馬飛宇，只是稍微掃了一下側面，加上距離遙遠，他並沒有看清楚，只是憑大致的輪廓分辨出來那人是馬飛宇，等他停好車，走近馬飛宇頓時嚇了一跳，馬飛宇已經消瘦的不成人形，顴骨突出，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臉色蒼白的驚人，如果不是白天，他真覺得見鬼了。
「你過來了。」听到聲音，馬飛宇微微瞥了歐宇恆一眼，又立即把視線放在了河面上，「還挺快的。」
「路不太遠。」歐宇恆說著，就在馬飛宇身邊蹲下。
「開車來的吧。」馬飛宇似乎笑了一下，歐宇恆頓時有種見鬼笑的感覺，馬飛宇這樣子說成是鬼一點都不過分。
「嗯。」歐宇恆點點頭，「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很久沒見了。」馬飛宇微微動了一下，換了一個姿勢，歐宇恆注意到他的手已經腫了起來，有些地方像是血結痂的樣子。
「你……」歐宇恆皺著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受傷了？」
「啊，沒事，小傷。」馬飛宇急忙把手藏了起來。
「還是去醫院看一下好了。」歐宇恆提議。
「沒錢。」馬飛宇簡單地說完，就道，「昨晚我看到你男朋友了。」
「啊？」歐宇恆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上電視，拍廣告那個。」馬飛宇說完，就扭臉看著歐宇恆，歐宇恆這才注意到他的一只眼楮里布滿了不正常的血絲，還有輕微腫脹的感覺，注意到歐宇恆的視線，馬飛宇又急忙轉開了頭，用手模著自己的臉，「我是不是像個鬼？」
「你的手……」沒理會馬飛宇的話，歐宇恆目光放在他的受傷，手指腫脹的像個泡過頭的饅頭，這不是讓歐宇恆吃驚的地方，而是他的手居然沒有指甲蓋，像是被什麼拔掉了一半，指甲的部位，血肉模糊。
「哦，沒事。」馬飛宇看著自己的手，目光呆滯，從他毫無神采的眼中，歐宇恆只看到了兩個字——絕望。
「你……」歐宇恆覺得馬飛宇很不對勁，他這模樣已經不是淒慘可以形容的了，雖然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沒有追問的打算。
「放心，過兩天就好了。」馬飛宇道。
「……」歐宇恆沉默不語，這時候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對。
「你跟你那個男**分手了？」馬飛宇問，「他找到更好的對象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歐宇恆道，「他不需要任何人。」
「那就是分手了。」馬飛宇的听起來有些幸災樂禍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听到別人不幸，他居然覺得高興。
「我們從來沒有交往過。」歐宇恆更正。
「也是，只算是金錢交易。」馬飛宇說完，不等歐宇恆開口，又道，「你老婆生了嗎？」
「還沒。」歐宇恆回道。
「這樣啊。」馬飛宇喃喃地念著，像是在思索些什麼，歐宇恆沉默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好半晌，才听馬飛宇說，「那我先恭喜你了。」
「謝謝。」歐宇恆回得疏遠，但畢竟同學一場，他如今這個模樣，他雖然覺得麻煩，但總歸于心不忍，就道，「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那……」馬飛宇遲疑了一下，湊近歐宇恆，開玩笑般地道，「你願不願意養我？」
歐宇恆被馬飛宇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跳開了一步，「你開什麼玩笑？！」
「哈哈……」馬飛宇笑了起來，干涸的嘴唇因為他的動作而裂開，淡淡的血痕順著傷口蔓延而下，配上他此時的臉，分外恐怖，「知道我在開玩笑，你還嚇一跳。」
「我分不出來。」歐宇恆有些惱怒，但又立即平靜了下來，他沒必要對一個絕望的人生氣。
「哎，你還記不得以前上高中那會，你後面的女同學。」馬飛宇突然轉了一個話題，「她挺喜歡你的，但你都不理不睬的。」
歐宇恆微微思索了一下，絲毫想不起這號人物，就搖了搖頭。
馬飛宇似乎早就料到了歐宇恆的反應，也沒腔調，只是道，「當時班里好多女生都喜歡你，我就覺得很奇怪，你到底有什麼招人喜歡的，我就開始注意你，發現你對誰都溫柔，對誰都好，大家也都喜歡你，覺得你可靠能干，但我知道你無心無情，我以為你不會喜歡任何一個人，但我見到那個漂亮不像話的男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的。」
「……」歐宇恆沉默不語，不知道馬飛宇講這些干嘛。
「其實我一直都挺恨你的。」馬飛宇繼續道，「是你讓我知道，原來我跟普通人的性向不同，是你讓我發現，原來我喜歡男人。」
歐宇恆一愣，腦子頓時像倒進了一鍋漿糊，黏糊糊的理不清思緒。
「所以上大學後，我選了跟你不同的專業，我想交個女朋友，可是卻踫到了個混蛋，他跟你好像，又溫柔又體貼，我以為他跟你一樣，可不是，咳咳……」馬飛宇說到這里，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歐宇恆皺了皺眉頭，拿了張紙巾給馬飛宇，道，「別說話了，你需要去看醫生。」
「沒事，早晚也得死。」馬飛宇抓過紙巾，胡亂地擦了一下嘴，繼續道，「我不後悔選擇了他，是我自己沒長眼，沒看出他的怯弱，落到今天的地步，我也不埋怨任何人……說真的，我可能活不久了。」
「現在醫療很發達。」歐宇恆道。
馬飛宇笑了笑，對這個問題不置可否，只是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慘？」
「……」歐宇恆沉默，他無法回答。
「其實我覺得還好啦，只要習慣了，就不會覺得沒什麼不好。」馬飛宇像是在自言自語般地道，「沒什麼不好的，別人越是同情你，只會覺得自己越可憐，可到底是誰可憐呢？」他說著，看著歐宇恆，眼神說不出的古怪，「你才是可憐蟲，你有錢，有家，有妻子，馬上還會有孩子，可你得隱藏自己的性向過一輩子，不敢對人說，不敢表露，每天躲躲藏藏地遮掩著，就這麼過一輩子！」
「……我不是同性戀。」歐宇恆遲疑了一下道，「我承認我喜歡男人，但我只喜歡他一個，我也不打算隱瞞，如果他喜歡我的話，我不介意公開我們的關系。」可也只是如果，祁杰克給不了他想要的。
「……」馬飛宇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半晌才回過神來，一臉的不可置信，「你說他拒絕你的追求？！」
「沒有，只是沒有接受。」如果他的舉動算是追求的話，歐宇恆吶吶地想著。
「為什麼？」馬飛宇突然變得很激動，他唰一下站了起來，在原地來回走動，「他憑什麼拒絕你？！你這麼優秀，這麼完美！這麼……」令人心動。
「因為我們都給不了對方想要的。」歐宇恆說的平靜，祁杰克給不了他的心，而他給不了祁杰克尋求的安穩。
「怎麼會……」馬飛宇喃喃自語完，又一**坐在了地上，用慘不忍睹的手抓了抓頭發，好半晌才平靜下來，兩眼發直地盯著湖面，歐宇恆見他不說話，也只好保持沉默。
「歐宇恆。」馬飛宇突然道，「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麼？」歐宇恆微微嚇了一跳，但馬上反應了過來，他以為馬飛宇已經對一切都失去了希望，想不出他還能渴求些什麼。
「抱我。」馬飛宇簡單地道。
「……」歐宇恆忍住想要逃跑的沖動，拒絕道，「我做不到。」
「你想多了，只是簡單的擁抱。」馬飛宇笑笑，又道，「還是算了，我這麼髒，會連你也弄髒的。」
「……」歐宇恆遲疑了一下，伸手抱住了馬飛宇，馬飛宇的笑容僵在臉上，用力推開了歐宇恆，大聲吼叫著，「你在干嘛！不要踫我！不要踫我！」我……很髒……
「馬飛宇……」歐宇恆剛想說些什麼，就被馬飛宇的吼叫打斷了，他不顧手上的傷痕，用力捶打著歐宇恆，「你滾！你滾！！」
歐宇恆被馬飛宇推搡著離開，搞得歐宇恆莫名其妙，等歐宇恆離開，馬飛宇又坐在了河邊，剛才推歐宇恆的時候，他手上的傷口又裂了開來，他仿佛感覺不到痛，看著河面上自己的倒影，模糊地映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臉，他抓了一把沙土扔進水里，攪渾了平靜的河面，他恨歐宇恆，剛才歐宇恆抱著他的一瞬間，他甚至想抱著他一起淹死在這河里，可是……他那麼髒，那麼下賤，就算是做鬼，也會弄髒歐宇恆吧。
馬飛宇把頭埋進胳膊里，他知道不能踫的，歐宇恆就像是他的夢，是他在懵懂少年時的憧憬，從來沒想到這麼多年後，他還能再見到他，用這麼淒慘的模樣，這難道是上蒼對他最後的憐憫嗎？如果是，那麼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馬飛宇在河邊呆到天完全黑透，全身僵硬，他站了起來，身子歪了歪，倒進了河里，睡眠咕嘟咕嘟冒出了幾個水泡，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歐宇恆坐上車，心中有些悶悶的，扭頭看向馬飛宇剛才坐的河岸，卻已經沒了人影，以為馬飛宇已經離開，他便也驅車離開。
天已經黑了下來，歐宇恆看了看時間，才剛七點，呼了一口氣，看到淡淡的白霧，他才驚覺已經進ru十月份了，驀然就想起剛才馬飛宇身上廉價的薄襯衫，他不知道馬飛宇要怎麼度過這個冬天，也許……他根本熬不過去，突然就覺得很傷感，馬飛宇寧可**成這副模樣，也不肯向家人尋求幫助，還是說他的家人根本就不肯幫助他？事實他無法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馬飛宇的境況很糟糕。
作者︰努力更一章，飄走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