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車里這位少年主人的婬|威,名喚崔勇的侍從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彎腰把隻果一一撿起來,嘟著嘴遞到靈瀟懷里。
車里的少年拿折扇挑起垂簾,謙謙然對靈瀟道,「這位小兄弟,我家下人管教不嚴,方才不小心得罪了你,還望見諒!」
靈瀟詫異地抬頭,就見他一雙墨色深瞳迎著和煦的陽光,明亮得攝人心魂。
「算了,就當不打不相識吧。」靈瀟雄地看了一眼那碎掉的冰塊,緩緩站起身來。
「這位小兄弟是要拿冰塊來做解暑涼飲的吧?」少年敏銳地捕捉到靈瀟的目光,「回頭我讓崔勇給你多送幾盒過來,就當是給你賠罪了。」
「不用了,不用了。」靈瀟忙擺擺手,婉拒道,「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今天就當一場誤會,我也沒放在心上。」
開玩笑!娘教過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冷面公子一定沒安什麼好心。
果然,就听那少年悠悠道,「既然小兄弟沒放在心上,那就太好了。實不相瞞,我來找紫璇姑娘,其實是想跟她打听一件事情,還望小兄弟你幫忙引見一下!」
「這……」靈瀟揉揉眉心,正要開口,忽听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她轉頭一看,原來是經常來听紫璇姐姐彈曲的痴情公子,段思武。
嗷,貌似這位痴情大哥還不知道姐姐已經被人贖身的事吧?
靈瀟默默地在心里同情了他一下,走上前道,「段大哥你怎麼來了?姐姐她現在已經不接客了呢。」
段思武翻身下馬,風塵僕僕道,「靈瀟,她的事我已經听說了,今天我就是來與她……道別的,無論如何,你也得讓我進去見上她一面!」
見段思武一臉牽腸掛肚的樣子,向來支持他的靈瀟不禁又在心里為他高舉了一票。哎,這個時候還念著姐姐,果真痴心吶!要是他不是女皇身邊的男寵……就好了!
于是道,「段大哥,你過來,我帶你進去。」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崔勇立刻就不高興了,拽住靈瀟道,「憑什麼他就可以進去,我家公子就不能進去?」
段思武這才注意到門前停了一輛闊氣的馬車,他往里望了望,在見到車內金帶束發的翩翩少年後,膝蓋立刻軟了一下,差點就要跪拜下來,嘴里飄出來的話卻已來不及收回,「太……」
「噓!」太子殿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走上前來。
「太,太巧了。」段思武抹了把汗,故作鎮定地走上前去。他身為御前侍衛統領,保衛女皇和太子的安全是義不容辭的責任,現在太子殿下私自出宮,還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回頭女皇陛下問起來該如何交代啊喂>_<
「段思武,你也不想讓皇上知道我微服出宮的事對吧?」東德子恆用扇子半掩著笑唇,眸中的寒星卻嗖嗖地飄過。
「臣,臣確實如您所想。」段思武老實地點了點頭。
「很好,要是你不想讓皇上責怪你擅自縱容太子出宮,就乖乖地替我辦一件事。」東德子恆眯起眼楮,跟他悄悄地耳語了幾句,然後滿意地收起扇子,拍拍他的肩道,「段兄好生風流,等你會完了紫霞姑娘,一定要來聚仙樓找我,咱兄弟倆好好喝上一杯!」
說罷也不等段思武回答,朗聲笑著放下車簾,吩咐車夫揚鞭快走,一騎華蓋絕塵而去。
段思武長嘆了一口氣,心想這個性格乖戾但子殿下真的是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段大哥,你跟他認識呀?他剛才都跟你說了些什麼?」靈瀟好奇地問。
「哦,他有幾句話,讓我幫忙問問紫璇,咱們還是進屋再說吧。」段思武恢復了一貫的笑臉,幫靈瀟拎起隻果,抬腳進門。
陽光西斜,在院內回廊里灑下金光。靈瀟走在段思武身後,習慣性地踩著他高大的背影,心里暗暗琢磨,那個華服少年竟然能讓段大哥有所顧忌,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不一會,便到了紫璇的西廂房,二人推門進去,就見紫璇正低著頭飛針走線,貌似在縫制一只黑緞高幫男鞋。
「姐姐,段大哥看你來了。」靈瀟咳嗽了一聲,紫璇才反應過來,見段思武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手里的鞋面,她臉紅了紅,立刻把鞋藏到身後。
「段公子,今天又來听奴家唱曲嗎?」紫璇溫柔一笑。
段思武眼底有抹苦澀一閃即逝,凝神看著她道,「你如今既已贖身,怕是很快就要搬出去住了吧?我今天來,其實是想……與你道別的。」
紫璇神色微動,斟了杯茶遞給他道,「難為段公子有心了!」
段思武捧了茶坐下,猶豫再三,還是問道,「紫璇,幫你贖身的這位恩客,可是姓薛?」
紫璇驚訝地抬頭,「這,你怎麼知道?」
段思武避開不答,只問,「這位薛公子他……對你可好?」
紫璇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道,「他不是我的恩客,他願為我贖身,其實是因為,我的父親曾是他的恩師。」
段思武的手微微一頓,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紫璇,那一瞬間,他心里百味雜陳,有失而復得的欣喜,又有重見希望的快|慰。
「所以,他其實只是把你當妹妹一樣看待的,對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紫璇不禁一笑,「是啊,他本來就叫我紫璇妹妹呢!段公子你可是想歪了?」
段思武頓時就臉紅了,干干笑了兩聲,顧左言他道,「紫璇你給我倒的是什麼茶?真好喝哦,咳咳,我還想再來兩杯。」
靈瀟在旁邊為他鞠了一把同情淚,心說老實人就是好欺負啊,逗上一句就臉紅!現在姐姐就要走了,段大哥你倒是快點表白啊,咱看熱鬧的在旁邊真是好捉急!
段思武喝了兩口茶,神情忽然嚴肅起來,壓低聲音對紫璇道,「這位姓薛的公子,身份可不同旁人,少不得有人背地里眼紅想要給他下絆子,紫璇你與他往來甚密,今後還是得注意著些!」
紫璇吃了一驚,訝道,「難不成還有人想要害他?」
段思武蹙眉默了片刻,把剛才有人來門口打听薛公子的事跟她說了一遍,當然那人但子身份他自略去不提了。
「原來還有這事。」紫璇捏著帕子,感激地看了段思武一眼,柔聲道,「多謝段公子提醒,紫璇記下了。」
與此同時,東德子恆的馬車正在往宮殿的方向一路疾馳。崔勇窩在車內一角,皺著鼻子對東德子恆道,「殿下,依小人看以後還是別再微服出宮了,穿著這身平民衣裳出來,連個青樓小廝也不願待見,一點都不好玩!」
東德子恆睜開眼楮,銳利一笑道,「崔勇,你須知這世上許多事情並不是依靠身份就能解決得了的,想要成事,需靠這里。」
說著,他拿扇柄拍了一下崔勇的腦瓜。崔勇立刻悲憤地想起他娘常說自己的一句話——「四肢粗長,頭腦欠揍。」嗚……
落紅院里,紫璇送走段思武後,一進門就看到靈瀟拿著她縫了一半的鞋面,滿眼壞笑,「姐姐,這麼精致的鞋,是縫給誰的呀?哎喲喲,你不肯說啊,那我來猜好了,莫非是東山錢莊的姚二爺?哦不對,那個人太俗氣了。那會不會是玉飾鋪的林公子?呃,也不對,你總說那個人比女子還媚。那會不會是……啊,我知道了!」
靈瀟杏眼彎彎,見紫璇伸手來奪,便護著那鞋面左竄右跳,咯咯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縫給段大哥的對不對?虧你上次還說不喜歡他呢,原來一早就芳心暗許了呀!」
紫璇追不過她,只好歇了口氣,斂目看著她道,「靈瀟別鬧了,這雙鞋不是縫給他的,你就別再問了。」
靈瀟愣了愣,她跟了紫璇這麼多年,姐姐的一顰一笑她都模得很清楚,看這樣子,姐姐是真的沒在跟她開玩笑。
竟然不是為段大哥做的,那是做給誰的呢?靈瀟眨巴著眼楮把鞋還給紫璇,見紫璇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也不好再作多問。
「靈瀟,再過幾天咱們就要搬離這落紅院了,我想去棲霞寺上上香,請兩個平安符,保佑咱姐妹倆平平安安,你跟我一塊兒去吧?」
「哦,什麼時候去呢?」
紫璇看了看窗外,道,「趁這幾日天氣好,就明天去吧。」
明天這麼快?靈瀟吐了吐舌頭,點頭稱好。心里卻冒出無數個小問號,姐姐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了?從我去外頭回來就一直怪怪的,莫非這就是翠香總說的戀愛情懷?
有幾滴熱汗從裹胸布里滲了出來,靈瀟模了模自己的少男發髻,不禁在心底哀嘆一聲——看來這麼小女兒家的心思,自己是一輩子也不會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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