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軒早听說了昨天東德子恆讓薛公子淋雨的事,現在又听子恆親熱地稱薛靈瀟為賢弟,料想子恆這是已經將薛靈瀟收歸己用了,心里暗自佩服。《》
靈瀟則對子恆抱了一拳,笑道,「謝殿下關心,昨天本就沒淋多少雨,身體更是無礙呢。」
幾人又說了會話,听得書童唱報辰時已到,方才各自落座。
靈瀟與雲嫣並排而坐,後面是韓知書與沈雲軒,前面則是東德子恆。
太傅韓孝雖在病中,卻看不出絲毫疲態。左手執書,右手執戒尺,一雙三角眼炯炯有神,往那教案前一坐,長長的胡須拖到案板上,既嚴肅又滑稽。
「今天我們講詩經,請大家把書翻到第十五頁。」韓太傅的聲音洪亮有力。
听到要講詩經,沈雲嫣頓時來了興致。韓太傅開的課有經史、策論和天文等,這些她統統沒有興趣,唯覺得詩詞評賞這門課還有點意思。
今天要賞的,卻是《陌上桑》一文,靈瀟雖對此文早已爛熟于心,但依然很認真地跟太傅和眾同窗一道從頭念起——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
一時課堂內讀書聲朗朗而起,唯有沈雲軒那廝,讀了兩句便不讀了,叼著毛筆搖頭嘆氣。大家剛念完,還听得他一拍大腿,痛聲道,「這美女,真是傻啊!」
韓太傅眼皮跳了跳,捋著胡須瞪他道,「雲軒何出此言?」
沈雲軒站起來,對太傅鞠了一躬,朗聲道,「這羅敷身為鄉下女子,無依無靠,又分明是單身,卻故意對那位調戲她的使君說自己的丈夫在朝內當官,俊美又能干,這不反而激怒了那使君麼?」
韓知書也站起身來,爭辯道,「她那樣說不過是為了自保,使君當然不會相信她一個鄉下女子會有個當三品大官的丈夫,但是,羅敷將她的‘夫君’夸得如此好,相形之下使君自會覺得慚愧,便不敢對她用強了。」
「非也!」沈雲軒搖頭道,「男子對于自己看上的女人,哪會那麼輕易放手。更何況羅敷那番話,只會令使君惱羞成怒,越是得不到,他越會用強,所以我認為,羅敷此招簡直是適得其反啊。」
「那依雲軒看,羅敷應該如何應對這位使君呢?」韓太傅眯眼問道。
「這個嘛,得看那位使君是何許人也了。」沈雲軒頓時把自己游戲花叢的經驗套了上來,「如果這使君是個正人君子,只是因為對羅敷有意而一時用語輕佻,倒還是個可以相許的,這就叫郎有情妾有貌嘛!」
東德子恆插嘴道,「那如若這使君是個奸詐小人呢?」
沈雲軒月兌口便答,「這種人絕對嫁不得,倒不如做出要往樹上撞死的樣子,將那使君嚇退得了。」
「咳咳!」韓太傅見話題越扯越遠,趕緊一拍戒尺,嚴肅道,「這兒女情長的事,不要在課堂上議論,接著讀書。」
下學後,沈雲軒很熱情地邀請靈瀟一道去宮外長樂坊喝酒。靈瀟當然對這些風月場所沒興趣,又擔心被姑娘家摟摟抱抱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于是婉言謝絕了。
回去的路上,靈瀟經過御花園,遠遠就看見一人臨湖而立,手執瓷盞,修長的身姿沐浴在陽光下,松松挽起的墨發隨風輕揚,姿態閑逸宛若畫中人。
薛逸之捧著瓷盞,一邊投喂湖里的錦鯉,一邊問禮部侍郎尤太明,「那三十六位候選男妃,安置得怎麼樣了?」
尤太明拱手答,「已經安置在宣安殿了,按照相爺您的安排,派了尚禮局的司儀共十二名負責教導他們宮廷禮儀。這些天下來,倒也學得像模像樣了呢。」
「辦得不錯。」薛逸之把剩下的魚食悉數投進了湖里,轉身笑道,「這些天辛苦尤大人了,不若趁著今日休沐,由我做東,請您和三十六位候選公子去醉仙樓小聚一下吧!」
尤太明一直想跟薛相巴結關系,得了這機會,當然高興壞了,忙忙點頭稱好,又說聚會事宜皆由他去安排,不必薛相操心。
待尤太明走了,薛逸之忽一轉身,將目光投向靈瀟站立的方向,悠然道,「見了大哥,還不快過來!」
呃、他什麼時候發現我的?靈瀟心里嘀咕了下,立刻輕快地走到他面前。
「大哥,方才見你們談事情,我怕叨擾到你,便靜等了會。」靈瀟說著望向那瑩澤湖水,見幾尾紅色錦鯉游得正歡快,不禁問,「這魚好肥啊,莫不是大哥你一天天給喂出來的吧?」
薛逸之點點頭,「平時我下了朝,確實常來這里喂魚,有幾尾大的,我還給它們取了名字。你若有興致,也來幫我一起喂吧。」
「好啊,只要大哥你不怕我把它們喂撐了就行。」
薛逸之見她一副調皮的樣子,不禁失笑,「對了靈瀟,今晚我在醉仙樓宴請三十六位候選公子,你跟我一塊兒去吧。」
靈瀟眨眨眼楮,「唔,讓我一個小伴讀跟他們見面,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你不單是太子伴讀,也是我薛逸之的義弟啊!」薛逸之笑了笑,又略含深意地看著她道,「再說了,難道你對這三十六位翩翩公子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嗎?」
呃……我是女的,當然喜歡看美男啦,只可惜啊,不能像沈雲嫣那樣想看就看。靈瀟喪氣地垂下頭。
「醉仙樓的北菇鵝掌,還有醉香佛跳牆,都做得京城一絕,要不是朝廷三品以上大官去捧場,他們還懶得做呢!靈瀟你難道不想嘗一嘗?」
薛逸之慣會投其所好,拿下靈瀟這個吃貨簡直易如反掌。
果不其然,靈瀟吞了吞口水,就滴溜著眼楮笑道,「好像真的很難吃到哎,今天托大哥的福,靈瀟就跟去嘗嘗鮮吧!」
醉仙樓地處秦淮河畔,至晚間,燈籠高掛,酒菜飄香。三十六位公子並禮部尤太明等人悉已落座,瑩瑩燈火下,三十六位少年姿容俊雅,笑若春風,簡直是秦淮河邊最勾魂的一道風景。
薛逸之與靈瀟隨後才到,沿旋梯走上二樓雅間,眾人立刻止了談笑,盈盈下拜。
「弟兄們不必多禮,今日我們相聚在這醉仙樓,便勿需在意那些個宮廷禮制,大家只管把酒言歡,暢所欲言。」
言罷,薛逸之帶靈瀟坐到最前邊的圓桌上,這屋里統共擺了四桌,靈瀟這桌上還有尤太明並六名候選公子。
感覺到有束目光一直盯著自己,靈瀟抬頭一看,差點驚叫出聲,這、這不是一塊玩到大的死黨王七哥哥嗎?他競選男妃來了,自己居然還不知道?
話說靈瀟跟紫璇搬到落紅院後,就與這個王員外家的小兒子走得最近,雖說身份懸殊,但並不影響兩個小伙伴志趣相投,稱兄道弟。上次靈瀟要給紫璇做冰鎮隻果,就是管這王七討來的冰,不想後來竟被崔勇一推給打翻了。貌似從那之後,他們就一直沒機會見過面了。
「七哥哥,你怎麼會在這里?你、要來宮里當男妃?」
王七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沒想到在這踫上了你。對了,皇上覺得我名字跟‘亡妻’諧音不吉利,已經給改名為王瑜了,以後……還是不要叫那個名字了。」
靈瀟抽了抽嘴角,「好吧,瑜哥哥,你怎麼會來競選男妃呀?你從前不是跟我說,你的志向是跟你爹一樣開成藥鋪子麼?」
王瑜看了看桌上眾人,見大家都忙著喝酒領,便湊近靈瀟耳側低聲道,「我爹非逼著我來,說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哎,父母之命不可違,我這也是沒辦法。」
靈瀟皺皺眉,像王員外這樣的大戶,並不缺銀子,只是商賈之家毫無權勢,稍一不慎就容易被達官權貴所利用,所以王員外想把自己這個俊俏兒子往宮里送,成為家族的庇佑,並不奇怪。
但是,七哥哥、哦不對是瑜哥哥,他當初的抱負不是就破滅了嗎,多可惜!
「靈瀟,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想通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是成為深宮里的外寵,只要我有心,照樣能成就一番事業,你看你義兄薛相爺不也做得很成功嗎。」
王瑜微微笑著,反來安慰她,「再說了,要是我進了宮,還能常常見到你,咱們跟以前一樣繼續做兄弟,豈不幸事!」
「嗯,瑜哥哥你說得對!」靈瀟重新展開笑顏,跟小時候一樣,對他做了個奮斗的手勢,逗得王瑜朗笑出聲。
薛逸之雖品著酒,卻默默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眉眼間看不出任何變化。
而座上其他五位公子卻恨得牙癢癢,心里妒火滔天。昨兒個皇上特意為王瑜賜名,便擺明了私底下對他有意,什麼「王七」與「亡妻」諧音不吉利,這不是皇上自個在往「妻」字上套麼!
而現在,看王瑜與薛相的義弟也打得火熱,便猜想他連皇上最寵愛的薛相也一並收買了,心里只暗暗悲嘆,家里不如他王家有錢,不然也學他走這賄選的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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