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太學殿里有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奮筆疾書。♀沒錯,這人就是靈瀟,她前一天忙著倒騰琵琶的事,完全把太傅布置下來的功課給忘光了,還是今天早上經韓知書提醒她才想起來——太傅可是再三囑咐,要求將《出師表》抄寫十遍的呀!
糟了,離開課只剩一個時辰,能抄得完不?
靈瀟握著毛筆,飛也似的在宣紙上涂涂寫寫,手都麻了也不敢停下來。好在這《出師表》她背得極熟,倒是省去了照書謄寫的時間。
忽然,一個身影俯到她面前,笑道,「靈瀟賢弟,沒想到你也有忘做功課的時候啊?」
靈瀟抬頭,見是子恆,只苦笑了一下,便繼續埋下頭奮筆疾書。哎,這會子哪有功夫跟他閑扯!
「听說賢弟昨天出宮幫你姐姐購置賀禮去了,莫不是因為這個耽誤了功課?」子恆的聲音里透著一絲玩味。
咦,他怎麼知道我昨天的行蹤?靈瀟疑惑著抬起頭,又看了他一眼,然一想到功課不做完會被太傅訓斥,便又低下了頭,繼續奮戰。
「不用寫了,還剩半個時辰不到,這十遍《出師表》哪能抄得完!」
听子恆這樣說,靈瀟還真擱下了筆,將那一堆寫得歪七八扭的字推到一旁。呵,太子殿下一步三問,定然是在跟自己打什麼歪主意。
「殿下是爽快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子恆劍眉微挑,這靈瀟竟能看穿他的心思,真不簡單!不過傲嬌但子殿下可不會輕易表露出自己的情緒,只端著架子曼聲問她,「我想跟你做一筆交易,賢弟意下如何?」
靈瀟眼皮跳了跳,有種不好的預感,「咳咳,能跟殿下做交易,是我的榮幸,靈瀟當然願意。」
子恆滿意一笑,「回頭我去幫你跟太傅說,這十遍《出師表》就免了,條件是……你去參加段統領的婚禮時,把我一塊兒帶上。♀」
「啊?」靈瀟沒想到他竟然會跟自己提這個,疑惑道,「殿下想去參加他們的婚禮,直接去就得了,干嘛要私自出宮呢?」
子恆沒法,只得湊近她耳側道,「民間的婚禮是個什麼樣子,我從過,一直想去瞧個熱鬧。但若以太子的身份出去,免不了前呼後擁,到時候也看不盡興,所以嘛,只得請賢弟你幫我這個忙咯!」
靈瀟聞言,頓感同情,沒想到太子殿下只是想體驗下民間婚俗呀,也真是,他一直在宮里這麼憋著,不憋出病才怪!
可是,私帶太子出宮……萬一到時候皇上怪罪下來,那可咋辦?
察覺到靈瀟的擔憂,子恆拍了拍她的肩,狀似親昵道,「賢弟無需擔心,之前我不也溜出宮去過好幾回嗎,皇姑母從罰,這回她肯定也不會怪罪的,況且嘛……」
子恆模了模下巴,忽然話鋒一轉,冷聲道,「況且,如果賢弟你不答應,我就會告訴太傅,讓他從今天起立個規矩,凡事功課不完成者,禁足一個月,到時候你想去參加你姐姐的婚禮……哼,就沒辦法咯。」
太子殿下你,你、你、你怎麼能這麼奸詐!靈瀟在心底咆哮,當然,她不會真的吼出來的……
她無語地望著子恆自得的笑臉,默哀了一瞬,終于妥協道,「好吧,那就依殿下說的辦,不過嘛,殿下既然是以常人身份前去觀禮,可不能少了份賀禮。」
「嗯,啊?還要準備賀禮?」這回輪到子恆糾結了。
「是啊,民間的婚俗嘛,去參加婚禮可不能空手的,殿下得準備一份大禮才好。♀」靈瀟滿意地在心底大笑,呵呵,誰叫你欺負我在先的,如果能幫姐姐賺來一份太子送的大禮,也算是扯平了!
金鑾殿上,一幫朝臣為了和親的事已經吵了有半個多時辰了。
以左相為首的一幫臣子認為,絕不能讓南閩與西蜀結成姻親,可眼下又不是打仗的好時機,所以最合適的辦法就是,說服南閩國主將敏韶公主嫁來東梁。
而以右相為首的老臣們則認為,太子妃是將來要母儀天下的,切不可隨便挑了了事,且那敏韶公主刁蠻任性,又來自外邦,讓她嫁給太子委實不妥。
右相堅持這麼說,其實是存了私心的。當初他沈輝將寶貝女兒送去太學殿念學,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當上國舅,從此光耀門楣。可現在雲嫣跟太子八字還沒一撇,倒被個外邦公主搶了先,他哪里忍得!
「皇上,依老臣看,此事還是再緩一緩,至少等先問過太子的意思了再做定奪罷。」沈輝打著算盤,還有不到一個月南閩就會派使臣到西蜀去了,只要拖到那個時候,太子就娶不成敏韶公主,娶不成公主自然就得優先考慮他的女兒,嗯、當國舅爺這個夢想,還是有戲。
薛逸之卻站出來,目光凜然道,「此事容不得拖延,南閩一旦與西蜀結成同盟,必將對我國不利,難道要等到事情無可挽回再做決定嗎!」
薛逸之言畢,朝臣紛紛附和,氣得沈相吹胡子瞪眼,「薛相這麼急著讓敏韶公主嫁過來,不知情的人,還當是薛相你自個要娶親呢!」
這話說得有點太過,皇上也不禁變了臉色,竟敢說我的男寵要娶親,那當我這個皇上是干什麼的了?
薛逸之卻是泰然自若,冷笑道,「我們做臣子的,能不為國家大事著急嗎?倒是右相您,只一味地勸說皇上不要讓太子迎娶敏韶公主,莫不是您存了私心,要把女兒嫁給太子殿下呢?」
沈輝被說中了心事,一張老臉騰地變紅,指著薛逸之忿忿道,「你,你不要血口噴人!」
「夠了!」東德明悅一聲冷喝,「不用再爭執下去了,朕心意已定,由禮部盡快修書一封,求娶南閩公主端敏韶。尤太明听命,朕封你為使臣,帶二十人等並禮品若干,三日後就出發前往囂城,若是不能說親成功,這禮部侍郎的位子,你也就不用坐了,听明白沒?」
「微、微、微臣听明白了。」尤太明嚇得一頭冷汗,忙忙跪下領旨。
其他朝臣見皇上心意已定,也都不再多說,沈輝更是噤若寒蟬,只忿恨地拿斜眼瞪著薛逸之,牙齒咬得咯咯響。
「什麼,皇姑母讓我娶那個刁蠻公主端敏韶?」子恆本來在溫書,听到這個消息頓時站了起來。
「千真萬確啊,殿下。」崔勇點頭如搗蒜,「今兒小岑子在金鑾殿值勤,听得一清二楚呢。而且……據說這個主意,是左相大人提出來的。」
「過分!」子恆深眉緊鎖,「我現在就去找皇姑母,讓她收回成命。」
昭陽宮內,茶香繚繞,用春藤編織的地席上擺了一方圓幾,烹著清明前采摘的冬青苦丁。薛逸之拿紫砂壺斟了一杯,親自試過水溫後,才遞給女皇陛下。
明悅啜了一口,初嘗微苦,入口卻甘甜。一杯飲下,又示意薛逸之再斟一杯。
「陛下,這苦丁茶性味極寒,您脾胃虛冷,還是別喝太多了。」薛逸之說著,又另斟了一杯玫瑰花茶遞給她。
明悅不置可否地笑笑,「你總是這般周到,譬如和親一事,我也非常贊同你的意見,只是子恆卻不定會那樣想,你就看吧,今兒太陽落山之前,他肯定會來朕這里鬧上一鬧。」
薛逸之溫言勸道,「太子年紀尚輕,有時候做事難免莽撞,等他再大些就懂得為陛下分憂了。」
明悅卻嘆聲道,「他年紀不小了,等明年滿了十八歲,朕打算讓他做監國,正式接觸政事。」
聞言,薛逸之一彎眉峰不可察覺地顫了顫,嘴上卻道,「也是時候該讓太子好好歷練一下了。」
話音剛落,前廳里忽然響起一陣喧鬧之聲,姚尚宮慌慌張張地掀了簾子,稟告道,「皇上,太子殿下過來了。」
明悅與薛逸之對視一笑,「朕猜得不錯吧,就等著他過來呢,快宣。」
「佷兒給皇姑母請安,願皇姑母萬壽無疆!」東德子恆雖然跪在地上,但脊背挺得筆直,端的是少年風發,氣宇軒昂。至于皇姑母身邊那個誰,就當沒看見好了。
「子恆所來之意,姑母已經明白了,你是想讓朕收回成命,不想迎娶那南閩公主吧?」東德明悅是何等聰慧之人,早已想好了勸動他的說辭。
「沒錯,佷兒現在一心只想精進課業,學習治國,並不想早早地成立家室,被兒女情長所羈絆,還請皇姑母收回成命罷。」
「黃!」明悅肅然道,「既然你一心想要學習治國,又怎能對南閩與西蜀結盟之事無動于衷?讀了那麼多史書,難道你還不明白,皇家的婚姻,向來都是為政治奠基的嗎?」
「還有,古之明德于天下者,先得修身、齊家,方能治國、平天下。你若想掌權監國,就先把家成了,至于那個敏韶公主有多刁蠻任性,朕皆不管,你若連一個女子都搞不定,也不用談什麼治國韜略了。」
一旁,薛逸之也勸道,「殿下,你就依了皇上吧,方才皇上還說,打算明年就讓你監國呢!」
子恆這才看了薛逸之一眼,一時心里百味雜陳。
明悅見狠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便親自扶起子恆,柔聲道,「我朝既已效仿漢制,男人三妻四妾的便也正常,你若實在不喜歡那個敏韶,到時候姑母再給你找個合意的,這樣總成了吧?」
見子恆仍有猶豫,明悅又道,「你這孩子,若真想為姑母分憂,就讓我早日抱上個佷孫吧!這敏韶公主,你到底是娶還是不娶,現在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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