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瘦西湖歷來有「湖上蓬萊」之譽,「天下西湖,三十有六」,惟此湖以其清秀婉約而獨異于諸湖。正如本朝錢塘詩人汪沆詩中所雲︰「垂楊不斷接殘蕪,雁齒虹橋儼畫圖。也是銷金一鍋子,故應喚作瘦西湖。」並由此而得名。
莫殘與柳又槐下車沿湖岸漫步,月色清涼如水,空氣中有一絲淡淡的茉莉花香,沁人肺腑。
尼哦曾經講過,千年幻化人形附體的老陰之氣或靈獸,盡管平日里與常人無異,但總還是有蛛絲馬跡可尋的。它們有些天生癖好卻是難以完全改變,例如異食癖,極度的潔癖或是骯髒等,但有一共同點,就是喜歡夜里出來活動。
「沈一郎居所近水,杜家小姐受其影響喜歡食蚊,再加上月復中胎兒呈活師狀,因此我懷疑此人很可能是蝦蟆或是蟾蜍。」莫殘沉吟著說道。
「你說這沈一郎是只癩蛤#蟆?」柳又槐訝然。
「或許是借尸還魂。」
一絲薄雲悄悄掩月,湖面上升騰起白茫茫的霧氣,岸邊沈宅內一片靜寂,朦朧而神秘。
「吱嘎」一聲,沈宅近水的後門悄悄的打開了,門內走出來一個身穿錦袍的中年男子,月光下可見其相貌俊朗身形瀟灑。
莫殘與柳又槐在垂柳樹後的陰影里,默默的暗中觀察著。
男子手里捧著一只簸箕漫步走上了五亭橋,夜風中傳來了深沉的吟詩聲︰「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二十四橋明月在,玉人何處教吹簫。」隨即見其手一揚,將簸箕中的東西撒入湖中,水面上浮起一群癩蛤#蟆爭搶吃食。
「喂的什麼東西?怎麼看上去像是活的蟲子。」柳又槐悄聲道。
莫殘默默的看著,自從在地下溶洞中食用了靈梟肉後,他的夜間視力提高很多,此刻可以清晰的看出中年男子撒入水里的是活米糠蟲,也就是人們常用來喂鳥的那種黃色的小蟲。毫無疑問,原先的沈一郎多年前就已經病故,此人就是個借尸附體的千年蟾蜍精。
「我們怎麼辦?」柳又槐輕聲問。
「先回去再說。」莫殘答道,他沒有絲毫把握能制服得了這個沈一郎,此刻不便打草驚蛇。
兩人在黑暗中悄悄退去,耳邊仍听得到他的吟誦之聲︰「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回到府衙已是子時,伊知府與杜員外都還寢,坐在客廳中等候著他的消息。
「大人,沈一郎確實就是導致杜小姐患病的罪魁禍首,真的沈一郎多年前就已死去,現在的只是一只蟾蜍精借尸還魂而已。」
「若真是如此,本府倒大開眼界了,在揚州府可是奇聞一樁。不過這個沈老爺與朝中重臣交好,沈一郎又是其獨子,我們必須有拿得出手的真憑實據,否則不可貿然的抓捕他,以免惹出麻煩來。」伊知府躊躇著說道。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兒很難留有證據。」莫殘也感到難辦。
「那該如何是好呢?」杜員外急道。
「杜兄莫急,待本府想一個萬全之策。」伊知府安慰道。
次日清晨,揚州府大茶商沈萬才接到知府伊秉綬的請柬,邀其父子倆共赴午宴。沈萬才接到知府大人的邀請很是高興,便與沈一郎早早的趕到了府衙。
伊秉綬親自到門口迎接,領著二人來到客廳落座飲茶。
「沈老爺,本府早就耳聞令郎才貌雙全,不但飽讀詩書,而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啊。」伊知府說道。
「大人過獎了,犬子只是略讀了幾年書而已,若論書畫揚州城誰能比得過您伊大人呢?」沈萬才听到知府贊譽一郎,心中自是高興。
伊知府打量著沈一郎,此人果然明眸皓齒,相貌俊朗,手上戴有一只碩大的翡翠綠戒,看上去不卑不亢且舉止得體。
「大人謬贊,一郎愧不敢當,今日來不知有何見教?」沈一郎拱手施禮道。
「呵呵,」伊知府笑道,「听聞沈公子至今尚親,本府想牽線做一回紅娘,不知可否願意?」
「好哇,好事啊。」沈萬才迫不及待的贊同道。
「大人,不滿您說,一郎對娶妻成家一事素來有所畏懼,恐怕辜負了大人的一番美意。」
「沈公子飽讀詩書,豈不知‘百善孝為先,無後為大’麼,如今沈老爺年事已高盼孫心切,沈家香火可都指望你傳承下去了。」
「是啊,知府大人說得有理,一郎,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沈萬才也在一旁勸慰道。
「一郎心意已決,還請大人諒解。」沈一郎態度十分的堅決。
「沈公子,本府並不是隨便替你物色的,此女年方二八,容貌學識均與你相配,而且是伊某多年好友的千金,公子不妨一見。」伊知府說罷也不等沈一郎表態,隨即拍了下手。
杜員外攙扶著蕙蘭從屏風後轉出,隔著一道薄薄的紗簾與沈一郎相對而望。
伊知府默不作聲。
沈一郎隔著薄紗瞥見杜家小姐先是一愣,目光顯示出一種愕然迷離的神情。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沈郎,自從去年中秋夜荊州一別經年,妾身已懷有了你的骨肉,可君卻如黃鶴一去再無音訊,這是為何?」簾內傳出杜小姐嚶嚶切切的心酸話音。
沈一郎面色驟然一變,月兌口而出︰「你,你是荊州的那個,你怎會記得此事?」
「沈郎走後,妾茶飯不思,為伊消得人憔悴,可月復中胎兒乃是沈家骨肉,無奈只好千里尋夫來到了揚州。沈郎,如今難道你還是不肯相認麼?」
在一旁早已听呆了的沈萬才剛緩過神兒來,忙不迭的連聲說道︰「我認,他不認我認。」
伊知府在旁依舊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沈一郎從開始時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冷笑道︰「知府大人,這個女子一郎從過,她大概是認錯人了。」
「沈郎,如今你的兒子都已經五六個月大了,你想讓他出世後就沒有爹爹麼?」女子話音甚是淒涼。
「什麼,是兒子?好媳婦別怕,還有我這個爺爺呢。」沈萬才熱淚盈眶的站起身來,激動萬分的就要走過去。
伊知府猛然一拍桌子,正要呵斥沈一郎時,忽見捕頭王順帶著沈府管家匆匆忙忙的跑進來,不由得眉頭皺起,怎麼不事先稟報就帶人入堂呢。
但見那管家在沈老爺耳邊說了幾句話,沈萬才臉色大變,急忙過來附身對伊知府耳語兩句,伊知府亦是同樣的驚愕表情。
「好媳婦,你先呆在知府大人這里,爹爹有要事先辦,回頭就來接你。」旋即拉起沈一郎急匆匆的出了府衙。
伊知府呆坐在太師椅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簾子掀開,莫殘自屏風後出來,方才他模仿著小姐的聲音欺騙住了沈一郎,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令沈家父子匆匆離去致使功虧一簣。
杜員外也著急的問伊知府為何讓沈一郎輕松逃月兌。
伊知府悵然若失道︰「當今聖上微服私訪突然來到了揚州,並且剛剛住進了沈府。」
「啊,」杜員外听罷也是吃驚不小,不解的問道,「怎麼,連你這個揚州知府也事先不知情麼?」
伊知府點點頭,說道︰「聖上微服私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需要的才知會,其他人一概蒙在鼓里,難怪這些官員們如坐針氈,誠恐誠惶了。」
「當今皇上怎麼會在沈家下榻呢?」杜員外顯得有些沮喪。
「唉,沈家的水很深啊,杜兄,我們切不可輕舉妄動,驚擾了聖駕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伊知府警告大家說。
柳又槐告辭說要回儀征老家,莫殘送其到府衙外。
「小兄弟,沈家後台太硬了,听前輩一句話,這趟渾水還是不要再趟了,弄不好非但救不了杜家小姐,還會把自個的命也搭進去了,你沒見連知府大人都已退避三舍了麼。」柳又槐好心勸他道。
「我知道了。」莫殘淡淡一笑。
回到府衙內堂,見伊知府正在更衣,換上了繡有鴛鴦圖案的四品文官補服,口中說道︰「皇上來到揚州,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而不去接駕的話,萬一龍顏不悅怪罪下來要掉烏紗帽的。」
「大人,我想扮作隨從跟您一同去可以嗎?」莫殘說。
「這不行,萬一露餡麻煩可就大了。」
「您不帶任何隨從的麼?」
「有王順陪著就可以了。」
「大人,我只需在沈府門口候著就行。」莫殘堅持著。
「秉綬,就帶上他吧,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呢。」杜員外救女心切,也幫著求情。
「好吧,到了沈家以後,你和王順要听從大內侍衛的安排,不得到處亂跑,明白了麼?」伊知府礙不過面子只得同意了。
伊知府叫人找來一套黑色的捕快服給莫殘換上,然後帶同總捕頭王順一同乘馬車直奔瘦西湖畔的沈府而去。
在車上,莫殘扯去了臉上的假胡須,伊知府和王順都吃了一驚。
「在江湖上行醫,太年輕了別人都信不過,只有扮相老成一些才有生意做。如今若是讓大內侍衛瞧出是化了裝的,恐怕會給大人添麻煩。」莫殘解釋說。
伊知府淡淡一笑︰「當今世人只是以貌取人,哪知莫先生醫術如此高明呢。」
馬車一路快跑,只需半個時辰左右,瘦西湖畔的沈府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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