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的確是從元江府而來!本人便是元江府參將馬文銘!」
現在開南州城池還在叛軍手中,而這室撒是奪取城池的關鍵人物,因此馬文銘不敢對其稍有慢待。答完了話,他又叫過高夫帥和蘇源,命令二人去約束眾將士,不準他們傷害那些放下兵器的降卒。對于已經逃得很遠的潰軍,也不要繼續追殺,由著他們自謀生路。
室撒靜靜的看著馬文銘約束軍紀,心情稍安,淒涼地笑了笑,問道︰「將軍既然不準室撒自殺以謝,又準備如何處置呢?」
「現在開南還在你手里,我不希望再多死人!」馬文銘有些所料不及,倉促地回答。在他的設想中,大部分叛賊應該是一幅窮凶極惡的模樣,這才對得起沿途自己所見到的那些暴行。而室撒的睿智與坦誠有些出乎他的預料,甚至在他剛剛下令不準殘害俘虜時,對方好像就猜透了他的全部心思。他卻不知道室撒是一個管賬的注冊會計師,就是到了閻王爺那里都敢撥弄一下算盤的人。他淡淡的道︰「參將大人想令室撒獻城,敢問大人,這樣做對室撒有何好處呢?」
「好處?」馬文銘的眼楮瞬間瞪得老大。他竟然在這里踫到了一個極品人才。他不想強行攻城,這開南州既然是作為楊苴的糧倉而存在,城牆想必修得不會太單薄,而自己的三千騎兵去啃磚頭,那實在是下策中的下策,就算啃下來只怕也要去了一大半。為了天下蒼生?避免生靈涂炭?這種沒有營養的說法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那還能說什麼?按照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的原則。這室撒作為反賊骨干,肯定要被抄家滅族。當一個人明知道他的全家都要被殺光時,您還能舀出什麼讓他心動的籌碼?
「狗娘養的,還牛氣了你!」大牛咆哮著跳下馬,上去就是幾記老拳。見過當俘虜地,沒見過這麼牛氣的俘虜。不過這兩拳下去,室撒擺出一副董存瑞的形象,似乎在臉上寫著張無忌的武學真經一般︰「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山崗,他狂任他狂,明月照大江!」
「住手!不要動粗!」馬文銘趕緊出言喝止。「這位大人好大的力氣!」室撒再次直起腰來,抹了把臉上的血,傲然說道。停頓了一下,他又向馬文銘拱了拱手,「多謝將軍手下留情,室撒心領了!」
「多有得罪!」馬文銘不得不以禮相還。要是一個人鐵了心要當烈士,別說是拳頭,就是烙鐵都沒有用。「馬大哥,要不我來跟他談一談?」舍茲眉頭一皺,上來說道。「你?」馬文銘看了看舍茲,俏麗的臉龐上寫著堅韌和機智。想想這位可是管理四十八個部落的大土司,當然比自己有辦法,于是就點頭認可了。「我是水西土司奢香夫人,我想問一句,此時勝負已見分曉,大人何苦再拉全城百姓陪葬?」舍茲上來就和室撒開誠布公的道。她的閨名叫舍茲,但是在名號上卻是叫做奢香夫人。
「久仰夫人大名,今日得見,不勝榮幸!室撒已經認輸,方才只是詢問,倘若我獻城,馬將軍以何相酬!」見到和他主人身份相當的大土司,室撒收起笑容,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卻又再次露出一幅淡然模樣回答。
「取了開南州之後,我會將你斬首示眾。至于你的家人,無論老幼,將全部成為我奢香夫人水西府的頗直!」舍茲想了想,鄭重地說道。滇邊一地和中原不同,還在推行的是奴隸制度。而且就連奴隸都分成了一個三六九等。什麼「頗直」「皮折皮」「折即折」,貴賤之等級十分森嚴。頗直就是奴隸之中等級最高者。甚至下轄部落的頭人都分成了大頭人,二頭人和小頭人三種。而土司,就是這些人的君長。包括馬文銘在內的所有人再次一呆,在用一個人之前告訴對方自己即將殺了他,還要把他的家人都變成奴隸,這種「酬謝」條件,也只有少數民族的人才想的出來!可偏偏室撒就吃這套,閉上眼楮想了想,居然轉頭看著馬文銘,看他如何表態。「奢香夫人的話就是我的意見,室撒大人無需懷疑!」一頭霧水的馬文銘揮揮手道。「那麼,多謝夫人!以後我的家人族人就拜托給夫人了!」室撒走到舍茲跟前,長身跪倒,叩首相謝。撫手及額,將頭深深地垂了下去。一拜,再拜,三拜!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舍茲受了室撒三拜。然後用雙手將對方攙扶了起來。「室撒大人在楊苴軍中身份太顯,我也只能如此!」舍茲解釋的語調里充滿無奈。
「能夠如此,已經是蒼天有眼了!」室撒輕輕搖頭,退開幾步。馬文銘讓人牽過一匹馬來,攙扶著他爬了上去。一場大戰之後,已經黃昏。天上又兀鷹盤旋,一團一團的陰影在重疊的尸首上面擺動。隨著微風,淡淡的血腥氣不停的鑽入鼻腔。看著這無端死去的上萬具尸首,他的家族還能夠得以保全,這豈不是已經是蒼天開眼了?室撒肥胖的身軀壓在戰馬上面,被一縷斜陽拉出丈余長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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