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蒼穹 第十一章 無有入無間

作者 ︰ 沐縴

朝聖教冰窖。

門口有兩名教眾把守,正攔下了一名女子。

「你是什麼人?我怎麼沒見過你!」

「教主吩咐過了,任何人不得入內!」

女子樣貌柔弱,披著一件狐裘,她手中還拎著一個包袱,只見她從袖中拿出一支孔雀翎道︰「我是奉藍姬夫人之命前來,你們應該也不敢違抗她的命令吧?」

把守的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藍姬夫人?哦,那姑娘請——」

另一人去開石門機關,一邊道︰「姑娘,若你功力尚淺,還請一炷香的時間就趕緊出來吧。」

伴隨著石門挪動的響聲,眼前的門被打開,一股寒氣瞬間撲面而來,女子裹緊了狐裘,走了進去。

冰窖本是個地下室,冬日把冰收集存在那里,就到了響都不會融化,何況現在是深秋,自然是更加寒冷。女子盡管穿著過冬的衣服,但還是覺得冷得發抖,她咬了咬牙往里走了幾步,終于看到一人。

眼前人雙目禁閉,盤膝坐在地上,他散在地的衣袍上似乎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今日是第三天了,他已這樣度過了兩天。

女子輕輕走了過去,她來到那人身邊,見他依舊一動不動,便俯想去探探他手腕處的脈搏,猝不及防的是︰眼前人突然睜眼,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時,她的手腕卻被捏住,同時脖子上一涼,似有冰冷的刀鋒。

「你干什麼?」

女子一時間有些驚嚇,手一抖,另一只手上的包袱掉落在地,跌散開來,里面卻只有件狐裘。

「我——」女子緊張的看著他,眼神中的驚慌顯得她愈發楚楚可憐。

他似乎知道了她的來意,收回了匕首並放開了她的手,之後卻猛然捂住胸口咳嗽起來,地上又多出了幾點血跡……竟與之前的凜冽判若兩人。

女子心想︰他警惕性雖高,但在這種地方呆上三天,果然已是紙老虎,不足為懼了……」

一邊想著她一邊悄悄握緊了袖里的東西。

他捂著胸口,卻看向女子道︰「秋霜,你快走吧……這里寒氣刺骨,你身子這麼弱……會受不了的。」

雷秋霜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以前相見都是晚上,而這里附近有冰所以光線極好,她這才第一次將眼前人看清楚︰他眉眼略深,輪廓分明,削尖的下頜和高挺的鼻梁顯得格外英氣逼人。只是奇特的是他額前碎發下的那雙眼眸,細看卻閃爍著湛藍的光澤,深沉的仿佛讓人看到了深夜奠穹,深邃的卻又讓你永遠找不到邊際。

雷秋霜有些驚慌的移開目光,就像在逃避一個漩渦仿佛不小心就會被吸進去一般,但她還是不由自主道︰「你的眼楮,竟是藍色的……」

洛漠听她一說,卻垂下眼簾︰「你也覺得奇怪麼?」他的聲音里似乎有一聲輕嘆,「因為我的母親是波斯人……」

雷秋霜道︰「原來你不是漢人……」

洛漠接道︰「我父親本就是蒙古人,只因一直傾慕漢風民俗,才獨自南下……你們都說我們是‘漢奸’,不覺得可笑麼?」

雷秋霜一時間卻發現無言以對。

這時,他突然道︰「你袖里應該藏著把短刀吧。」

雷秋霜一驚,不料竟被他發現了,然而她隱在袖里的手不知不中握得更緊。

他又道︰「本來我也想相信你是來送狐裘給我……願意相信這世間除了背叛和欺騙還是會有一點溫情存在……才發現我真可笑,竟還想試試運氣……」他驀地笑了起來,卻又被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他本就虛弱,眼下又說了這麼多話,經過三天功力幾乎消耗殆盡,已無力克制寒氣侵入……他再度閉上雙眼,身體微微。

似乎積蓄著一點力量,他又開口道︰「我知道,你想殺我報仇……現在,我已無力反抗……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也許是因為太冷,雷秋霜隱在袖里的手微微發抖,她深吸一口氣,卻因為寒氣打了個冷顫。

她迫使自己回想親人慘死的畫面,還有在壓迫面前的生不如死……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一生全毀在眼前這個人的手里了。

可她至今還沒有殺過一人,因為自身體弱多病從小開始習醫的她只會救人,但此刻憑著一腔仇恨的支撐,她終于拿出了一直藏在袖里的短刀,對準他的咽喉。現在手刃仇人的機會就在眼前,她還在等什麼?

——只要刺下去,她便大仇得報了!

洛漠一直閉著眼,他已能感覺到刀尖近在咫尺,卻發覺刀尖抖得厲害……

突然「 當——」一聲,他不由得睜眼,卻看見短刀掉在了地上,眼前女子仍是拿刀的姿勢,但卻已滿臉淚痕。

雷秋霜略微失神,她喃喃道︰「我、我……下不去手……」就在下一秒,她忽然轉身跑掉。

「放心,我、也不會……活得太久……」

第遂,當雷秋霜再度見到洛漠時,他已處于昏迷狀態,完全不省人事。她呆呆立在他床邊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半晌,出于習慣她還是伸手撫上了他的手腕,觸感冰冷,一路從她指尖涼到了心底,但她沒有放開,待感到了微弱的脈搏她似乎松了口氣,

——難道她不是最想他死的麼?

「你是什麼人!」

她紛亂的思緒被這一聲打斷,面對這種置疑又嚴厲的語氣,她有些驚慌得把手拿開,一轉頭見一人玄色衣袍,雖年逾中年,卻依然氣宇軒昂、不可一世。與之目光交匯的剎那,她心底已有了計較︰此人應是朝聖教的教主。

她開口道︰「霹靂堂長女,雷秋霜。」

岳乘滄道︰「你就是少主帶回來的那個雷大小姐?」他撫著胡須又續道︰「仇人近在眼前,且手無縛雞之力,你怎麼不殺了他報仇?我原以為他自詡有能耐制住你所以敢放你這個危險在身邊,現在看來霹靂堂不過等閑之輩,不怪這麼快被滅門。」

雷秋霜不卑不亢道︰「報仇也未必非得你死我活,血濺三尺。」

岳乘滄道︰「哦?我算是知道他為何帶你回來,你的性子倒是和我昔年一位故友有幾分相似……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卻莫能行……呵呵,我便留得你,倒想看看你如何報仇。」

雷秋霜忽道︰「還請教主放過我弟弟。」

岳乘滄道︰「你弟弟?這事我會差人去辦,你先退下吧。」

雷秋霜聞言,只得離開。

「娘親,你怎麼哭了?」夢境里,一個不過五、六歲的孩子拿著一塊手絹站在一位女子身邊,女子有著金棕色的長卷發和碧藍的眼眸,一看便知是來自西域。

「好孩子,娘親只是被草原上的風沙迷住了眼,娘親沒事……」女子憐愛地模了模孩子的頭,順勢將他摟在懷里,喃喃道︰「就算部族里的人都說娘親不祥,阿洛也不會拋下娘親,對不對?」

那個孩子懂事的點點頭︰「嗯,阿洛永遠會站在娘親身邊,長大以後要保護娘親!」

……

「曼殊沙,明日午時他們想將你燒死祭天,你趕緊走吧!」

「乘滄,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我自有辦法,你不必為我們擔心,路線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東西也收拾好了,現在就走,事不宜遲!」

一個孩子躲在帳篷的屏風後,似乎在听著大人們說話,當听到女子答應說走的剎那,卻沖出去抱住了女子,哭道︰「嗚嗚,娘親你要去哪?不要丟下阿洛好不好!」

女子蹲凝視著孩子的眼楮,道︰「娘親要去很遠的地方,不過還會回來的……」

孩子道︰「不行,我也要去!」

女子無奈的搖搖頭,卻從包袱里拿出一把月牙形狀的匕首,金鞘金鍔,鍔上瓖著一顆藍寶石,她遞到孩子手里,道︰「娘親答應過送你的生辰禮物,這把匕首是我家族的傳家之寶,名為‘冷月’,從此,你要好好習武,好好練攝心術。」

「還有,以後要好好听你父親的話……如果不听話,娘親就不回來了……」

……

「不要!」洛漠從夢中驚醒,他猛然坐起身時才發現不過又是一場夢,這麼多年來,這樣的類似的夢境,反反復復,不知重復過多少回……手邊還放著夢中的那把匕首,他不由自主地模了上去,當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時,才稍稍心安。

「你醒了。」他聞聲抬眼,才發現在屋里的岳乘滄。

「教主——」他想下床行禮,卻被岳乘滄手勢阻止。

岳乘滄開口道︰「這一次你以你自身功力挺過三天,著實有點長進。只是我走的這段日子,你又是一身內傷,適才我已替你療傷了。」

「多謝教主——」

岳乘滄打斷道︰「眼下只有你我二人……」

「是,父親。」

「洛漠,不好了!」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接著門被推開,一女子略顯慌張的闖了進來,見到岳乘滄也在不禁有些驚訝,不過立馬鎮定下來,斂衽施禮道︰「教主——」

岳乘滄道︰「藍姬,怎麼你也學得如此冒失,成何體統。」

藍姬眉間顯然有一絲焦慮,道︰「我們之前抓過的幾個人,如今都不見了!」

「你說什麼!」洛漠差點從床上沖起,無奈渾身乏力,只得靠在床邊。

岳乘滄道︰「藍姬,就是你之前跟我說過的那幾個人?」

藍姬點頭︰「正是,只是現在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不見了!」

洛漠猛地一拍床沿︰「可惡,竟讓他們逃了!」

岳乘滄道︰「黃衫客十年前就已成名,你以為天下第一刺客的名號是浪得虛名麼?你能關得住他?」

洛漠卻搖頭︰「不對,這里面一定有問題!」

藍姬也道︰「乘滄,你回來之前,我和少主可是安排好一切,那樣嚴密的防範都會有漏洞的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朝聖教有內鬼!」

洛漠道︰「教主,我要來一次徹底清查!」

岳乘滄卻道︰「你們根本都不清楚現在我們的重點是什麼,《江湖拾遺錄》已問世,跑了幾個又如何?下一步,我們應不惜一切代價拿到它才是,有它在手,何愁得不到整個武林!」

藍姬道︰「想必乘滄已經是成竹在胸了,不知下一步我們要怎麼做呢?」

岳乘滄道︰「我得到消息,據說黃衫客他們已經動身了,祁連山距此路途遙遠,他們制定了一條路線,我看現在估計正在去建康的路上了。」

洛漠道︰「教主的意思是,我們按兵不動,一直尾隨,等他們拿到《江湖拾遺錄》再奪過來?」

岳乘滄道︰「不僅如此,我們還有一項行動,借著他們的路線把這沿路該清理的都清理掉才是。」

洛漠道︰「我明白了,教主,屬下請命去辦好這件事,以便將功補過!」

岳乘滄點頭應允道︰「我派朱堂主和劉堂主助你一臂之力,望你能馬到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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