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二十日之前,卻說剩余那三人突兀的出現在一處宮殿群內,好似後面被咬住了尾巴一般,三人一刻不敢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去了無憂殿,遇上之前交他們任務之人,將事情的經過如實告知。
「混賬!竟然又殺我天外之人!」那人听完,眼中怒不可遏,不過當務之急還是那阿七肩上扛著的一人,視線落在昏迷的簫落星身上,那人眼中陰戾一閃而過,都是這個女人,害得尊主變成如今的模樣,也是這個女人,他天外本就不多的人口竟然損失了三個,雖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但是,天外的威嚴豈容那無知的塵世之人褻瀆!
「把她交給我,你們也累了,去休息吧,本長老會將情況回稟尊主的。」那人伸手作勢接過簫落星,聲音淡漠的對那三人道。
「謝長老關心,請您務必要上報尊主,阿九的仇,我們一定要報!」阿七將肩上的簫落星遞過去,臉色因激動有些扭曲,其他兩人也是這般,他們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如何能讓阿九白白死去。
三人離去之後,那人帶著簫落星進得內殿,將簫落星放在地上,對著珠簾後那合眼養神之人道︰「稟尊主,這女人帶來了,不過,阿九竟然也死了,尊主,要如何處置?」
「恩,先帶她去偏殿,換身衣服。」那人斜躺著身子,帶著病態的無力之感,好似一頭受傷的孤狼,卻怎麼也掩蓋不了他孤傲的氣質。
他睜開眸子看了眼地上躺著的人,淡藍的外袍有些破爛,密密麻麻的小洞遍布,好似被灼燒的痕跡一般,隱約可見白色的里衣,眸中閃過一絲異樣,唇角微勾,她運氣還真是不錯,話說完他便又闔上眼,那人也帶著簫落星退去。
周遭一片黑暗,簫落星悠悠的飄蕩在其中,感覺到好像在一片熱海中,不過那周遭的溫度雖灼熱卻還不至于燙到她,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好似失去了什麼一般,她環顧四周,除了黑暗還是黑暗,漸漸的她的心里開始慌亂,她開始奔跑,她失去的,是不是她一直追求的那簡單的溫暖的光明?
她又幾時得到過那光明?腦中轟然炸響一些片段,一張張丑惡的嘴臉在她腦海放映,她那個無情狠心的母親,保持著將她丟進深淵的姿勢,對著放聲大哭的她猖狂大笑,僅四歲的她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麼,讓她如此怨恨她,為何她的姐姐可以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子,而她卻被丟進那永無止境的可怕深淵,現在的她依舊不明白,卻也不想明白了。
還有那個和藹的老者,在她面前撕下那張面具,十二歲的她,瞪著驚恐的雙眼被他掰開嘴強行灌入了劇毒,他面無表情,他說她太幼稚,太天真,妄想月兌離他們的掌控,她如何不明白,她鋒芒太露,對自由的追逐太過猛烈,以致于忽略了一路上虎視眈眈的他們,但是那又何妨,過往的八年黑暗生涯造就了她強大的內心,她可以忍,可是,遍尋天下,她卻得不到那解藥,她時日不多,她甚至放棄了那海闊天空的夢想,只為了將那些人從這世上抹去,她以為,這便是她生存的全部意義,可是,四年之後的她何曾想到……
星星…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星星…你回來好不好……
心內突然被溫暖充滿,驅散了那些罪惡那些黑暗,那聲音帶著哀求,帶著痴狂,簫落星記得,那是他的聲音,那個無賴,那個混蛋,那個傻子,那個莫名其妙對她說愛的男人,那個莫名其妙讓她沉淪溫暖的男人,原來,這就是那光明,原來她一直身在那里而不自知。
逃離?呵,真傻,她為何要逃,為何懼怕,他給的不是拋棄,不是掌控,不是痛苦,她為何傻傻的不肯接受,她真是被那些黑暗的東西給洗腦了,排斥溫暖,排斥光明,真傻。
安靜的房間內,一女子安靜的躺在大床之上,胸口處隱隱散發著絲絲寒氣,慢慢的遍布全身,一遍一遍好似洗滌她的身體一般,原本酡紅的臉色也慢慢的恢復正常的紅潤,恬淡的面容慢慢的變得柔和,嘴角處溫暖的笑容慢慢擴大,那笑,真真是烏雲遮掩之後的晴朗,那灼眼的溫度好似融化了萬丈冰雪,讓人的心也跟著暖洋洋的,挺翹濃密的睫毛慢慢的顫動幾下,隨著那眼皮緩慢的掀開,一雙燦若星辰的眸中光彩熠熠,她終于擺月兌了那無盡的可怕的夢魘,她要在他身邊,肆無忌憚的享受那溫暖。
「這個笨蛋。」若是她這麼做了,他會怎樣?巴著她不放笑的一臉燦爛?想著他可能會有的反應,簫落星失笑的搖搖頭,這世上恐怕只有他這麼執著的守著她,若是她這一輩子都這麼傻,他難道要纏她一輩子?
一輩子……想到這里,簫落星臉色便黯了下來,她哪里還有一輩子,垂眸看向自己的胸口,若不是他的執念,她定然過不了這關,外熱內冷,好在她因他恢復了意識,控制了冰母與那至烈至陽的毒進行中和,多年的毒性竟然被中和了一部分,看來這天外找她確實是因為她這毒。
環視周圍,房間的風格比較古樸,竟然有聖宮那里的韻味,身上的衣服也被換過了,想著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陌生的人踫了身子她便一陣不舒服,不過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起身下床,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之前輕松了許多,簫落星心內一顫,似乎想到了某種可能……
快步走到門口打開,屋外兩個十五六的女子守在那里,見簫落星出來便伸手攔住,面目表情的道︰「姑娘,長老吩咐你不能出去,請姑娘稍等片刻,容我去稟報長老。」
長老?果然,是那時期的稱謂,淡淡的掃了眼那攔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簫落星並未說話,到了別人的地盤,她向來都是以靜制動,以往的慘痛教訓,已經將她的性子磨得愈加平穩,也愈加冰冷……
坐在屋內,簫落星皺眉喝著不太習慣的茶水,枯燥無味,她果然不喜歡這太過平淡的清茶,不一刻,門外便進來一人,相貌普通卻也看得過眼,不過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好,甚至還有……殺意,雖然他掩藏的很好,但是,她還是感覺到了。
「簫姑娘,尊主有請,請隨本長老來。」
話語還算平穩,簫落星不動聲色的隨他而去,尊主?听他那兩個字帶著的不自覺尊敬的語氣,看來要見大人物了。
目視前方,簫落星卻暗暗觀察周圍的環境,算著,她離開的幾率有多大,好在沒感覺到什麼暗衛,如此,也會容易點。
穿過一座座大殿,過了幾個院子,簫落星眉頭微皺,因為他們越走越偏,直到穿過一個小竹林,眼前只有一個破敗的房子,那自稱長老的人驟然停下腳步,轉身對她道︰「尊主就在那里,你自己過去,記得,若尊主不理你,萬不可打擾尊主,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听完這話,簫落星雙眸猛地一抬,很久沒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了,她低調,但不代表她示弱,她早已不是那個可以任人踩在腳底的螻蟻!
那人對上簫落星冰冷的黑眸,心口猛地一悸,躲開視線,感覺到額角泌出了一滴冷汗,好冰冷的眼神,好似一道冰刃,直戳進他的心頭,但是轉而,那人就有些惱怒,他怎麼會因她一個眼神就如此?
剛一抬頭,卻發現那女人已經走近了那房子,嘴角噙著冷笑,突然低聲道︰「祝你好運。」
簫落星抬手推開那扇門,吱呀一聲,里面黝黑一片,幽靜非常,這一聲響起,給那幽靜平添了一絲詭異。
簫落星放慢步子,過了黝黑的走廊,前方隱隱閃著絲絲亮光,空氣也慢慢變得溫熱起來,是了,這便是那之前的感覺,與她體內的冰母相呼應的感覺,步子忍不住加快,熱氣撲面而來,一個轉彎,視線突然轉亮,簫落星迅速的適應那短暫的模糊,卻在看清里面的情景猛地收斂了瞳孔。
封閉的室內被一個大池子佔據,一個男子站在那池邊,身材頎長,背影看起來有些虛弱,修長的手指正向里面灑著血色的液體,那腥味告訴她,那就是血,還是人血,那血好似還冒著絲絲白煙,與周圍的灼熱空氣融合,而那池子內……
簫落星壓下心頭顫動的想法,看向那男子的背影,那男子似乎發現了她的視線,轉過身來,微微一笑。
「你來了。」
聲音平平淡淡,沒有起伏,好似敲打玉竹一般的清靈,但那好似在說「好久不見」的話,卻讓簫落星忍不住微微扭曲了細眉。
男子的衣服樣式比之塵世要復雜上幾分,那臉部輪廓雖比不上凌軒暮那般鮮明,卻給他的氣質添上幾許柔和,五官好似他的氣質一般,清清淡淡,雖不及凌軒暮那般似謫似仙,卻多了幾許飄渺,他的唇微微勾起好看的弧度,眼中卻始終只被孤寂傲然裝滿,對著他不達眼底的笑,簫落星皺眉問道︰「你認得我?」為著他的話,也為著她因他蠢蠢欲動的心。
「不認得。」那人依舊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接著道︰「本尊主認得你的身體。」話說著,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左胸,眼中竟然帶了一絲愛憐。
又見那人轉過身,看著池子內,簫落星想問什麼,卻又听到他的話——
「多長時間了。」
暗暗挑眉,簫落星想著,或許,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四年。」
「恩?」一聲淡淡的驚疑從他嘴角泄出,隨後便听他道︰「四年,你很不錯。」
听到這話,簫落星終于打破了這平穩的氣氛,「別給我繞那些彎彎道道,搞什麼神秘,我怎麼樣不需要你來評價,說吧,你抓我來做什麼?」
天無憂嘴角含笑,似是調笑,「你脾氣還真不好,他怎麼會愛上你。」
知道他說的他是凌軒暮,簫落星驟然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將他轉過來,聲音低沉︰「他現在怎麼樣?」
既是問凌軒暮的狀況,也是警告他不要妄自動他。
「你愛他?」他問,卻好似並不想知道。
「與你何干?」愛,她不知道,但是既然已經決定了陪他走過剩下的歲月,她便不會允許他比她先死,任何要動他的人都是她的敵人!
「不知道,想知道他的情況,你還是等著能活著出去自己去看吧,看到這池子里的東西了麼?本尊主的寵物,也是為你而養。」
那人面色不變,說著臉轉向那池子內,看他不似說假,或許他的目的本就只有她,簫落星松開手,隨即看去。
「想活,就跳進去。」
耳邊傳來他的聲音,簫落星心口猛然一動,眯眼看著池內,池子中央,三頭巨大的半人大小的雪白的不明生物,似是吃飽喝足,那軟蠕的身體微微起伏,睡得好不香甜。
周圍的白色濃稠液體沒入它們身體一半,隨著它們的身體的起伏而輕微晃動著,離得近了,簫落星才發現那令人心悸的熱度。
「這是火蟲,他們吐出的液體可以中和你體內的寒毒,與其說是為了你,不如說是為了你體內的冰母而養,但是,本尊主不敢保證能成功,因外力灌輸冰母的人,沒人像你一樣活這麼久,冰母或許已經和你融為一體,根深蒂固,所以,結果沒人知道。」
听了他的話,簫落星轉眼看他,「我憑什麼相信你?你又有什麼目的要救我?」雖然結合這種種,他的話她不懷疑,但是,她如何能不懷疑這個人,因為他,她幾乎兩次斃命,他現在那什麼來讓她相信他要救她,而且,她不喜歡欠人,她會覺得累。
「本尊主知道你相信,至于為什麼要救你,那不過是要自救,也是本尊主的使命。」
「使命」兩字他拉長了音,有些虛渺,好似沉浸在往事中一般,「他們是本尊主用自身的血滋養而成,火蟲雖是陽物,但是用來中和冰母遠遠不夠,所以,要用本尊主的血……」他說著轉臉看著她,深深問道︰「你明白麼?」
冰母至陰至冰,那就是說他的血,至陽至烈,看他神色隱隱泛著紅色,很輕微,但卻可以明顯看出他的不正常,莫非,他也是中了毒,憑著心里和他相呼應的感覺,簫落星知道,那是冰母的動作,如此說來,她若身死,他也活不成?
「若失敗,有什麼後果。」
「不過一死。」
他話里還是那般輕淡,不過一死,好一個不過一死,他似乎無牽無掛,但是她不同,她還有事未了,她還有人要牽掛,那個人……
不知何故,想到那個人,她一個好字月兌口而出,縱身而入,那般干脆果決,到讓那天無憂終于有了一絲動作,挑眉看著池里的人,驚起液體噴灑,三只火蟲齊齊被驚醒,嘴里發出嗚嗚的叫聲,有些被外物入侵的慌亂,天無憂嘴里發出幾聲輕輕的音符,那火蟲便安靜了下來,圍著站立的簫落星成三角之勢,伏體,復又睡去。
那張絕世的臉映入腦海,簫落星閉著眼,對周遭洶涌而來的熾熱無動于衷,如果可以,她或許能夠陪他一直走到最後,拼一把,為自己,更為他。
周圍明眼可見的白色熱氣緩緩被牽引漫布她的周身,再緩慢的鑽入她的身體,身上的動靜看不到,但從她的臉部看去便會發現,她瞬間被烤的的酡紅的肌膚下,有冷冷的青色流轉,凶猛異常,天無憂眼中不其然的露出一絲欣賞,如此能忍,難怪她能活這麼久,而且,果決、狠辣——卻是對她自己。
天無憂只是看了一眼便挪開了視線,心內暗嘆,但願能夠成功,不然,那真的是冥冥天定,唇間嘆息一聲,他的使命,該不該履行到底……
轉眼,十日已過
天無憂回到那破敗的房間,走近那池邊,眼中卻沒了簫落星的身影,心頭突然一悸,眸中隱隱帶著焦急,難道她已經被兩股力量撕成碎片?為何他體內沒有反應?
正想下去探查,卻見那火蟲之間的液體微微浮動,下一刻,一人破液體而出,長發斜斜一甩,露出一張紅潤的小臉,但是那臉色卻有些暗沉。
「怎麼回事?不管用了。」
簫落星正巧看到池邊的天無憂,便抬頭看向他,不解的問,冰母只不過被中和一半,卻再也感覺不到那侵入身體熱度了,天無憂愛她出來便恢復了往常的模樣,只是听她如此說,眸中有一絲疑惑,不管用?
這時他才看到那三只火蟲瑟瑟發抖,只不過幅度很小,而且那池子上面的溫度也降低了,只不過是經年累月的周遭熾熱環境,並沒有讓那溫度下降的太過明顯。
天無憂伸手沒入那池子,臉上頓時僵硬了一下,簫落星心內一緊,能讓他為之變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