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天意……」
簫落星等著他說明原因,卻見他收回手,臉上也沒了任何表情,嘴里只是說著這兩個字,當下有些不耐道︰「直接說原因。」
天無憂轉臉看她,臉上隱隱帶著苦笑,不緊不慢,「本尊主用自己的血養了十五年的火蟲,僅僅十日就被你消耗殆盡,它們已經變成了普通的火蟲,你體內的冰母與你相生相息,壯大了太多,本尊主之前的擔心看來是多慮了。」他以為若是她能夠忍的過,那便會成功,若是不能忍,只能被兩股霸道的力量撕成碎片,卻沒想到,她體內的冰母壓制火蟲太多,如今,也就只有……
「那就是再沒辦法了?既然如此,我要立刻回去。」
看她說的平靜,眼中隱隱帶著一點急切,天無憂微笑,「擔心他?」
「與你無關!」
簫落星冷冷的道,不知道為什麼,她面對這個男人總會有些煩躁,好似他什麼都懂,可以決定她的命運一般,而她最討厭的就是自己被人握在手里,身不由己,月兌離自己掌控的感覺。
「如果沒事,我便回去,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跨前一步,簫落星走過他身邊,卻被他抓住了胳膊,簫落星立刻閃身躲開,冷冷的看著他,天無憂好似不在意她如此冷冰冰的態度,道︰「辦法不是沒有,但要本尊主好好考慮考慮,三日內,給你答復,你要知道,這決定的是我們兩人的命運。」
「什麼辦法?」
「暫時……保密。」
保密?簫落星听到這里瞪了眼前面那人,還和她搞這些神秘,她性子向來直,若她關心的事,她可不希望自己被蒙在鼓里。
簫落星沒有看到,那已經轉身淡出她視線的天無憂嘴角綻放一絲微笑,他的使命,他原想著就這麼埋沒在這隱不出世的天外一角,但是如今,或許他應該考慮考慮,將他的使命,繼續下去,眸中驟然出現一絲懷念,帶著傷痛,唇間灑出兩個字,很輕很柔,「娘親……」
月色高掛,繁星璀璨
一座房頂,一道身影坐在那最蹊蹺最頂尖的位置,好似就坐在那彎月之內,此情此景此人此月,美得那般夢幻,不知是人襯了月,還是月襯了人……
天無憂立在那里,仰頭看著那月中人,狀似無奈的輕輕搖搖頭,這女人——
下一刻,飛身而起,轉眼便到了她身後坐下。
「在想誰?」
身後猛的傳來一聲問話,簫落星轉臉皺眉,「你來干什麼?」想的太入迷了,竟然他來了她都沒發現。
天無憂答非所問,看著夜空,幽幽道︰「有思念的人,才會發現自己活著,真真切切的覺得自己存在著。」
簫落星不喜歡他這種虛無縹緲的感覺,當下也不理他,猶自轉臉,對月舉杯。
天無憂卻一把將她手中的酒杯奪走,看簫落星不虞的臉色,笑的好一陣坦然,「本尊主覺得你應該用那個。」
順著他視線落下,那里是她另一只手中的酒壇,簫落星突然也笑了,笑的那般燦爛,那般迷人,下一刻便雙手捧著那酒壇仰頭灌進,因她喝得太猛,酒液順著嘴角落下,順流而下,流向脖頸,沒入衣領……
天無憂就這麼看著,眸中帶著思索,直到簫落星放下酒壇,伸手一抹嘴邊的殘漬,看她這痛快豪爽的模樣,天無憂突然道︰「還說不愛,不愛,如何想的這麼深。」
「愛與不愛都與你無關,你想清楚了麼,你最好立刻決定,我沒那麼多耐性。」簫落星眯眼看向他,不耐的道,明明就對這件事不關心,卻一而再再而三在她面前提。
是,她想他,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回到他身邊,她更擔心他,已經過了十多天,找不到她,不知他現在會怎樣,憑那個笨蛋的腦子,肯定在自責,肯定會咒罵自己無用,肯定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本尊主可以告訴你那個辦法,用與不用,由你決定。」
「說。」
天無憂看著她滿不在乎的回應,不免有些好奇,「你好像並不激動。」之前得知火蟲無用,她也沒有失望的神色,如今也是如此,她未免也太冷靜了。
激動?如何不激動,不過她想什麼就一定讓他知道?從冰母到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知道,無論是誰,無論何時,她都不會傻傻的讓別人看到她的想法,若不是被那人發現了她對自由的極度渴望,她怎會將自己送入那陷阱,不過她卻不曾想過,她對于凌軒暮的思念,卻已經完完全全烙入他的眸中,再也無法抹去。
見她不答,天無憂驟然傾身,靠近她,輕輕的吐出兩個字︰「成親。」
對于他的突然靠近,簫落星只顧著後躲了一下,眉頭皺緊,視線余光掃到她毫無遮掩的身後,想著要不要直接跳下去。
這一轉念,就發現他已經遠離了她,見他縱身躍下,耳邊傳來一句「別急著拒絕,好好想想。」
想?想什麼?突然意識到他剛剛說了什麼,簫落星的眉都快擰成一團,她是听錯了麼?成親?她可不認為這與她嫁入王府一樣,與其說是成親,倒不如說是……
視線落向已經走遠的天無憂身上,這就是他的使命?天意?一聲冷哼自簫落星唇間泄出,他真的相信那是天意麼,他可不是甘願屈服命運的人。
「成親,成親,若是你在這,會如何?」搖頭苦笑,簫落星暗嘆,如今,她因為凌軒暮那個混蛋,怎麼也無法冷靜的做出判斷,若是以往,她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可如今,凌軒暮那個混蛋若是知道了,也會讓她答應吧,但是心里終究會不舒服,而她,也不希望他不舒服,怎麼辦呢?
將酒壇中的酒一飲而盡,簫落星直接將那酒壇丟下,當啷一陣脆響,在夜色下格外清晰,看著那碎片,簫落星眼神閃了閃,死物,就該任人宰割,死物,看不懂這世間紛雜,生與死,念與情,總要有所選擇,凌軒暮,就原諒她這最後再自私一次吧。
翌日,天外之外熱鬧非凡,往日安靜的大小庭院,此刻都被喜氣盈滿,無憂尊主,那就是他們心中的神,如今神竟然要成親了,他們怎麼不高興呢,他們每每看到尊主,就會因他身上那孤寂漠然而哀傷,不管是誰,能陪著尊主,讓尊主不那麼孤單,都是他們所樂見的。
而無憂殿內,卻並非如此。
「尊主,屬下不同意!除非您殺了屬下,不然,屬下一定會阻止這門親事,屬下不會接受那個女人的!」
那個被稱長老的人,此時一臉堅決,對著那躺在珠簾後的一人,怒氣橫生。
「咳咳…」天無憂咳了兩聲,他如今這身體雖然因為簫落星的冰母被中和而好了許多,但前兩次的發作太過迅猛,後遺癥有些深了,人前他都是極力壓制,只有在他們兩人面前才會如此。
天無憂看了看旁邊那人,輕聲道︰「你也是這麼想的?」
旁邊另一男子恭敬的低下頭,沉沉的應了一聲,自然,他們不希望讓尊主白白送死,僅僅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
「阿無,阿憂,你們應該知道,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我希望在離開之後,能留下些什麼,至少不是白白來過,若不是有這個使命,我不可能活到今日,我早就厭倦了這種生活,我的性子已經被這孤寂的歲月磨平,而她不同,她可以帶天外重新開始,你們都有接受外世的權利,若是說我還有什麼牽掛,那便是這天外,還有,你們……」
「尊主!」
兩人齊齊的跪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淚眼模糊,他們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他的孤寂,他們如何不懂,只是,他們不曾想過,他把他們看得如此重。
「尊主,我們不需要,什麼都不需要,我們只想守著您,我們本就是為您而生,若您離開,那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是啊,尊主,您不能這麼狠心的丟下我們……」
「夠了!」天無憂突然不耐煩的打斷他們的話,斥道︰「我意已決,多說無益,下去準備吧。」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力,尊主的決意,不是他們所能改變的。
「阿無,怎麼辦?」出了無憂殿,阿憂立刻問道,他心里是有計較的,若是尊主那里勸不過,就只有……
「阿憂,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走,一起去。」
無名偏殿,簫落星剛剛從床上起身,坐在銅鏡前梳著長發,看了看鏡中的倒影,十日之後,便是成親之時,她沒想到,這輩子,她會嫁兩次,想起昨日兩人的對話——
「為什麼要成親?」
「你應該猜到了,本尊主體內自出生便帶有火毒,若是你我,才能將冰母引出,也就是說,要解了你體內的冰母,只有將它引到一個載體之上,而那載體也就是你的孩子,不過,你要想清楚,若是這樣,你的孩子便會伴隨冰母而生,不過,十五歲之前,冰母會一直處在沉睡狀態。」
「一定要成親?」
「恩。」
「為什麼?你我都知道,這樣一個形式,不要也罷。」
「本尊主需要。」
罷,罷,不過是再披上一身紅衣,對她來說,有何關系,至于那個孩子,她卻沒有什麼概念,有了那樣一個母親,她感覺不到親情,也感覺不到血脈相連的觸動,而且,十五年,也太遙遠,不是她現在應該想的。
鏡中突然映出一個無賴的笑臉,簫落星抬手撫上去,若是她真的有了別人的孩子,他會不會離開?
哼,凌軒暮,若是敢給她跑,她定然要將他綁起來,她就是這麼自私,她就是想與他一直走下去,人心,總是貪婪的,她不滿足于那僅剩的歲月,她想要自己活下去,想要在他身邊活的更久。
「簫姑娘,起了麼?」
兩聲敲門聲突然打斷了她的思緒,門外傳來一聲詢問,听聲音應該是先前那什麼長老,簫落星起身去開門,發現門口站著兩人,另一個男子與那人面容略顯相似。
「什麼事?」
「簫姑娘,我們兩個有事要與簫姑娘談,能讓我們進去麼?」阿天一反之前對她的不友善,表情溫和的對她道。
簫落星卻不給他們面子,聲音清冷,「就在這里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可還記得這人對她的殺意,內力雖然在冰母被中和後恢復了三成有余,但是她也不敢冒險,畢竟她對他們不了解,而且顯然這兩人也不會弱到哪里去,既然那親事已經傳開了,眾目睽睽之下,這兩人總不會有什麼不利她的作為。
「你!」阿無惱怒的看著簫落星,正想發火,卻被阿憂攔下,阿憂笑著道︰「簫姑娘,我們沒什麼惡意,只是想和你談談,既然你想在這,也沒關系。」
簫落星淡淡的瞅了他一眼,「說。」
阿憂和阿天對視一眼,阿天凝重的對他點點頭,阿憂這才說道︰「我們希望,你不要嫁給尊主,我們可以放你送出去,甚至可以將你送回王府,保證你的安全。」
簫落星一听,冷笑一聲,「你們這是想犯上作亂?」
阿憂擋在阿天面前,防止他發火,面色卻也不好看,沉聲道︰「你可能不知道,若是解了你的冰母,我們尊主,只有一死!」
此話一出,三人全都平靜了,阿無阿憂屏氣凝神等著簫落星的回應,簫落星考慮了一下,面無表情的道︰「他在哪?帶我去。」
兩人對視一眼,有戲?
「尊主,簫姑娘求見。」無憂殿前,阿無阿憂伏首,阿天恭敬的道。
「讓她進來。」
里面傳來天無憂毫無起伏的聲音,簫落星不等他們說什麼,便徑自開門,進得大堂,踏入內殿,眼看著天無憂躺在珠簾內,便也不客氣的掀簾而入,玉珠相撞,發出一陣陣清脆的聲音,那躺在榻上之人,清清淡淡,飄渺如雲,簫落星在他面前站定,居高臨下,「你什麼意思?」
「他們去找你了?」天無憂肯定的道,眸中閃過一抹不悅,他太縱容他們了。
「我問你什麼意思?」簫落星眼神眯起,冷聲道,用他的命來換她的,她可不認為他這麼偉大,這世上還有聖人的存在?
「既然你知道了,那本尊主也不瞞你,你該知道,我天外沉寂太久,他們不諳世事,本尊主卻不想他們只在這一片安寧的氛圍中終其余生,漫漫歲月,本尊主早已厭倦,若不是有這天外,本尊主不可能活這麼久,既然你來了,那即是緣分,本尊主相信,你能帶我天外走出去。」
天無憂說著,眸中帶著嚴肅和坦誠,簫落星冷嗤一聲,才道︰「你未免太高看我了,而且,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接了你這個攤子?」
天無憂笑了,笑的好不了然,好似他什麼都懂,「你有事未了,我天外雖說不是什麼大族,但是助你一臂之力卻綽綽有余,至于高看,那是本尊主自己的事,既然交托于你,是存是亡,不用你負責。」
簫落星打量了他良久,看得天無憂有些不自在,卻听她說道︰「你知不知道,我討厭你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尤其是把我也算在其中。」
天無憂輕笑,哪有人把討厭說的如此理所當然,「那你是答應了?」
「哼!」
簫落星不答,留給他一個不虞的背影,他給予她的,兩個都那麼誘人,她如何不答應。
「若是你願,我們可以做朋友。」
簫落星身體月兌離視線,天無憂卻突然補了一句。
「不需要。」
「人活一世,別把自己搞得太累。」
「不用你來操心。」
天無憂勾唇,是個有趣的人,不知道塵世有多少像她這樣的人,或許,他可以去瞧瞧,想到這里,天無憂搖頭苦笑,既然已經決定離開,為何還有此想法,不是自尋煩惱?
「簫姑娘,怎麼樣?尊主答應了麼?」簫落星一出來,阿無阿憂立刻上前,眼帶希翼的問道。
簫落星淡淡瞥他們一眼,問,「答應什麼?」
看簫落星問的理所當然,兩人呆住了,怎麼,他們想錯了,當阿天立刻急急問道︰「你不是要和尊主說這親不成了,怎麼樣,尊主答應了麼?」
「為什麼不成?」她什麼時候說過不成?她來也只是問問他而已。
「為什麼?你問為什麼,尊主解了你的毒,就要死了,你說為什麼!」看簫落星好似事不關己的模樣,阿天激動的拔高聲音,她是在裝傻麼?尊主因為她會死的!
「那是他的意願,與我何干,你們也該了解他的為人,就算我去勸他,你們覺得他會改變主意麼?」若不是看他們忠心護主,簫落星才懶得和他們解釋這麼多,她來不過是求一個安心,既然他們互不相欠,她為何不接受。
「你這個女人,尊主為了你都要死了,你再冷血也要有個度吧!」
阿天上前斥道,一條人命都要淹沒在她手里,她如何能這般雲淡風輕,他卻不曾想,若這條命不是他們尊主,他又會有多少關心。
「我不想和你們廢話,讓開!」既然以後要接手這天外,她豈能容他們教訓,是非對錯,他們尊主都不在意,他為何這般糾纏不清。
「你別太囂張了,在這天外,本長老若是要你的命易如反掌!」
「是麼?」簫落星冷冷的看著他,還有旁邊那個無動于衷默認他做法的阿憂,眸中突然帶上一絲殘忍的同情,看的兩人心內發毛,卻又听她道︰「天無憂,你听夠了麼,你的好手下,我可招架不來。」
簫落星說完,身體向一旁一側,對著錯愕的兩人,冷眼旁觀。
「尊主……」
兩人慌忙喚道,他們太過著急也太過氣氛,竟然忘記了這里還是無憂殿,他們剛才的行為著實逾越了,雖然尊主的脾氣看似很好,但是,他們卻也不敢違逆他的。
,一道無形的勁風襲來,阿無阿憂兩人竟然齊齊倒地,簫落星眼神閃爍,隔物襲人?看來這天外,也是好東西啊。
「她的話就是本尊主的話,在這天外,她的地位等同于本尊主,若有違逆,定斬不赦!」
房內傳來隱隱透著威嚴的話語,兩人立刻爬起,對著天無憂保證道︰「尊主,屬下知罪!」
但那低下的眸子內,哪里有甘願之色,要他們終于簫落星,不可能!
簫落星冷冷的瞥了一眼兩人,他不過是表個態而已,他們服不服他不擔心,她自然也不擔心,以後,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方法,而且,她要的是天外,不听話的人,她也不會巴著不放,只要不來惹她,想走,她自然不會留。
轉眼十日已到,天外張燈結彩,一片繁忙,卻也是有條不紊,今日可是尊主成親的大日子,他們可不敢出什麼差錯。
咱們再說逸王府,血玉感覺到一陣狂風刮過,幾乎都要帶起她的身體,穩了穩身形,剛想轉身趕上那沖出的一人,臉色又是一變,幾乎同時,又是一道狂風回掃過來,這時他才仔細的看清楚了那人。
衣服還是之前的衣服,凌亂破爛,後背處那被灼燒的地方,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但是明顯的慘不忍睹,頭發也是散亂的糾成一團,一股難聞異味在風中飄蕩,血玉鼻子一酸,視線立刻模糊,再一眨眼的功夫,她便看到一道風度翩翩的身影站在她面前,瞬間煥然一新的凌軒暮皺眉看著她︰「哭什麼?不是找到了星星了麼,快帶我去。」
血玉淚眼模糊中看到凌軒暮受了一圈的身形,看到他容光煥發下的遮掩不住的憔悴,看他明明迫不及待卻強自鎮定的雙眸,眼淚就這麼不懂話的呼啦啦傾瀉而下,用力的點點頭,「恩恩,找到了,屬下這就帶尊主去。」
滿懷希望的一群人出發去那個神秘之地,卻不知道,等著他們的,是一襲大紅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