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碧露山魔醫谷。
這個時候，已經是李峰安排了那個計劃的第二天了。
紫月還是如往常一樣，穿著古典，走出自己的房間，穿廊過巷，來到了魔醫谷一直用來休養最關鍵病人的那個屋子。
屋子里，躺著一個老人。
這個老人，睜著一雙眼楮，炯炯有神，視線銳利，卻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听到推門的聲音，老人連頭都沒有抬，他知道，進來的這個人是誰。這接近兩個月的時間里，這個女孩，也是自己唯一能夠見到的活人了。
「你又來了？」老人出聲，卻沒有去看這個女孩。
不是因為老人覺得自己的身份多麼的高貴，這個女孩沒有資格讓自己去看，也不是這個老人擺架子什麼的。而實在是因為，這個女孩，雖然盡心盡力的醫治自己，但是態度，太惡劣了。
剛開始的時候，老人醒來，對這個一直照顧自己不時給自己把脈用藥的女孩很是客氣，可是熱情幾次被人家的冷漠擊退之後，老人自然也不會再舌忝著臉湊上去了。
「來看看你死沒死！」女孩出口，聲音很是悅耳，如同山澗樹林里黃鸝鳴叫一般的動听，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嗆人的厲害。
「放心吧，我死不了！」雖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這個女孩到底死什麼身份，也不知道這個女孩為何救自己，更不知道為何自己醒來之後就不在京城而在這個見不到外人的房間，身在連往日的親人一個也都見不上。但是對于自己的身體狀況。老人還是很了解的。
現在的自己。除了四肢還是乏力，起床走動有些困難之外，其它的，比如精神狀態，身體機能，都很正常，甚至，比以前在家里天天被那些華夏最著名的醫師調養的時候都要正常。
有的時候。老人也會想，自己明明感覺身體狀態這麼好了，可為何一下床就四肢發軟，站都站不穩呢？
這個問題，他也問過這個給自己醫治的女孩，得到的答案很簡單，只有四個字，你中毒了。
至于中的是什麼毒，有沒有希望解開，什麼時候解開。或者，自己怎麼中的毒。老人都一無所知，再問這個女孩，這個女孩也不說。
這些疑問，就這麼一直盤旋在老人的心頭，無法解開，甚至比思念那些親人來的都要猛烈。
當然，讓他最疑問的還是，明明這個女孩醫治自己很是用心，每天一大早就過來看望自己，每日三餐還親自喂自己吃飯，可她對自己的態度，怎麼就這麼差呢？
若說她不喜歡自己，她為什麼要醫治自己呢？若是她喜歡自己？為何要態度這麼惡劣呢？
老人感覺，自打自己在家里的書房被那個所謂的孫子給氣昏了之後，再次醒來，發生的一切，都讓人那麼的難以捉模。
正想著，老人感覺自己的手再次被拿起，一個帶著一點溫度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脈搏上。
對中醫還算熟悉的老人知道，這個女孩，又在給自己診脈了。這也是她每天例行的公事之一。
診了一會，女孩放下老人的手，也不知道是故意氣老人還是她本來說話就這樣。
「真沒想到呢，你這個老不死的，都這麼大了，恢復的速度還這麼快。倒是讓我刮目相看！」
老不死的？
老人發誓，整個華夏，敢對自己這麼說話的人，尤其是敢當面這個跟自己說話的人，除了這個女孩，再也找不出來第二個了。
就算是地位崇高如同天天上電視的國家領導人，哪個見了自己，不也是恭恭敬敬的。偏偏這個年紀給自己當孫女都不怎麼夠的女孩，敢這麼跟自己說話。
偏偏，老人拿這個女孩一點辦法都沒有。
對罵？自己畢竟是個老人了，和一個女孩一般見識，失了身份。
忍著？老人已經試過了，可是這樣的感覺真的太難受了。
打她一巴掌，莫說自己現在有沒有力氣，就算有力氣，這個女孩畢竟算是救自己的人，自己打她，不算是恩將仇報麼？起碼，老人良心上的那一關就過不去了。
思前想後，老人實在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當做沒听到。
「看樣子，你平時沒少吃補品啊。不過，這些補品對你的身體雖然有益，但也要有個度，補過了，也很可能把你補死的！」女孩的話，明明是關心，明明是交代，可偏偏說的讓人這麼生氣。
就算明知道她是對自己好，估計也沒有人會領她的情的。
老人甚至感覺這個女孩有些太不會為人處事了，就她這樣的，不說混官場了，就算是放在尋常人家，估計也交不到一個朋友，老人甚至想，這個女孩，是怎麼有信心在眾人的白眼中活了這麼大。
老人自然還不知道，這個女孩一直就是與世隔絕，很少和外人交往。
至于她這孤僻的脾氣，則是天生的。
「咳咳，我，我知道！」老人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干咳了一聲，才這麼道。
「知道就好。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若是你因為別的原因暴斃了，我會很沒有面子的！」這個女孩再次說了一句讓人吐血的話，接著搖曳的身軀轉身就走。
老人心里嘟囔了一句，別的原因？我若是真的暴斃，估計也只會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被你給氣死的。
毒藥都沒毒死我，最後被你氣死，你這哪是沒有面子，應該是太有面子了才對。
听到女孩的腳步聲已經走到了門口，馬上就要離開了，老人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等一下！」
女孩本來已經打算邁步走出去了。听到這句話。身子一停，沒好氣的問道︰「還有什麼事？」
「我想問一下，我還有多久能出去？」若是沒有必要，老人真的很不想和這個女孩說話，可是這個問題，他很在意的，畢竟，現在。他對那些很久沒見的親人，尤其是自己的那個孫子，很是想念。
他生怕自己不在的這段日子，有人會欺負他。
畢竟，在京城，老人知道，很多人都在虎視眈眈的準備找他的麻煩。
老人還是想要用自己的身軀給那個青年遮蔽這些風雨。
至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不要讓人欺負了他。已經沒有了母親的他，可不能再沒有爺爺的保護。
「你問這個干嘛。你能出去的時候，我自然會讓你出去。你以為我喜歡留你啊？」女孩的話。還是她一如既往的風格。
其實，習慣了就好。
剛剛老人之所以還憋氣，也許是因為一大早上睜開眼，看到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很是美麗，心情也很好，結果被女孩那麼一說，心情惡劣所以才有些忍耐不住，現在已經說了幾句了，老人心里算是適應了。
「我都在這呆了這麼久了，當然很想出去了。我的……我的家人，肯定也很想我吧！」老人說了這麼一句話，眼神中濃濃的慈愛隱藏不住。
這些日子都沒見到親人，他大概也能猜到自己呆的這個地方肯定是很偏僻或者距離京城很遠或者外人很難進來，若不然的話，起碼，起碼自己的孫子，不會不來看自己。
本來以為這句話肯定不會說服這個女孩告訴自己確切日期，已經準備好了再來一副煽情表演的老人卻突然听到這個女孩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腳步聲。
老人沒有抬頭去看，自然不會發現，剛剛听到我的家人這四個字的時候，女孩的身軀微微的一震，接著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然後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過來，顯然對老人說的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你的家人？呵呵，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最想念的一個家人，是誰？」女孩問了這個問題，表情平淡，老人自然看不到她此刻內心的波動。
這麼久了，一直呆在這麼一個小屋里，只能見這麼一個外人，尋常也沒有人聊天，老人當然也是有些寂寞的了。
此刻，听這個女孩似乎是要和自己聊一聊的意思，老人也來了興趣，在女孩假裝很是厭煩但其實很是及時的攙扶下緩緩坐了起來，接著看著窗外，目光深邃而又思念，像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人。
「我不清楚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不過，你應該不了解我的家庭，我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兩個孫子，一個孫女還有三個外孫兩個外孫女。三個女兒都已經嫁人了，一般也不來看我，外孫和外孫女從小我也沒怎麼見過，因此感情都不怎麼樣。兩個兒子，大兒子在我身邊，雖然很听我的話，但我一直不喜歡他，我其實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只是一種感覺吧。二兒子從小調皮，我也沒少費心，現在倒是出息了，但卻去了外地，不過倒是經常想著我，他我倒是挺想念的。不過我現在最想念的，還是我的其中一個孫子，我那個孫子，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他叫楊亦風……」老人的視線一直望著外邊，一片的回憶。
他自然沒有注意到，此刻，听到老人嘴里說出這個名字，女孩的眼神中閃過的一抹柔情和一絲矛盾。
「從小，我就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很聰明，也很懂事，而且還很孝順，從小我就覺得他很會很有出息。不過，這一切，都不是我疼他的原因。我之所以疼他，還是因為這孩子可憐。他媽媽，在生下他來之後，就離開了她，從來沒有盡過當母親的責任，他父親，也就是我大兒子，平常工作忙，也從來沒怎麼陪過他，就算偶爾見到他，也全是訓斥，教育，因為他認為棍棒底下出孝子。若是我再不疼他，估計也就沒人疼這孩子了。而且，從小，這孩子吃過很多苦，一個人陪我住在山上，沒有同齡的孩子玩。上學之後。又跑去一個小鎮。不怎麼回家，一個人在外地生活。可他從來沒抱怨一句過……」說到這，老人幽幽嘆息一聲，眼神中滿是寵溺和疼愛。
而他還是沒有看到，女孩的眼中劃過的一絲淚水。
輕輕的擦干，女孩在這個時候開口，聲音顯得很是平靜，但是心跳已經很快了。
「這個天下間。比他可憐的人多的是，你疼他，還不是因為他是你的孫子，有你的血脈！說這麼多沒用的干什麼？」女孩還是一如既往的刺激人的話，但是如果仔細听的話，會發現，其實這句話，女孩的聲音比以前都柔和了許多，起碼語氣上少了冷嘲熱諷。
不知道是不是她也在可憐這個老人的孫子，還是因為這個老人疼他的孫子。讓女孩對這個老人也有了些許的善意。
「你說的也對。人還是只會疼自己的親人，跟自己有關系的人。這一點。我倒是不否認！」老人自嘲的一笑，說話卻很是大度，顯然也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
「不過，說起來，他媽媽為什麼那麼小就要離開他呢？如果不喜歡他爸爸的話，為何還要給他生個孩子？如果喜歡的話，為何孩子生下來就要離開？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成？」女孩還是第一次主動跟老人提出問題，看得出來，她對老人孫子的身世和遭遇，不但關心，而且好奇。
「其實，也不能怪他媽媽，那件事，是他爸爸的不對。在他媽媽剛剛生下來那個孩子還沒多久，剛做完月子，他爸爸就帶回來一個私生子，而那個私生子，竟然才剛剛生下來沒多久。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老人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女孩點點頭，她畢竟是學醫的，明白老人的意思。
孩子才剛剛生下來沒多久，那就意味著，他爸爸和另外一個女人發生關系的時候，自己的女人，正在懷孕呢。
女人可能會容許男人出軌，但是，在自己懷孕這麼重要的時候，男人還出軌，女人一定容忍不了。
試想，一個女人為了愛，給男人懷上一個孩子，這個男人，非但不好好照顧她，竟然還在這個時候去找別的女人，換做是誰，恐怕也不能承受，也難怪這個女人看到私生子之後索性一走了之。女孩覺得，若是換做自己，恐怕比這做的還要過分。
「你這個兒子，真是個混蛋！」女孩此刻完全站在了剛剛還抨擊的老人的孫子楊亦風的母親這一邊，大義凜然的罵了楊亦風的父親一句。
「呵呵，你這麼想，其實也不怪你。可是，若是你听听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就不這麼想了！」老人微微一笑，並沒有因為女孩辱罵自己的兒子就生氣。
「你說，難道這個男人也有什麼難言之隱？」女孩的表情還在憤怒中。
「其實，雖然這件事，他從來都沒跟我說過實話。但我還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個私生子，也就是我現在另外的一個孫子，就是這次把我氣昏的這個孫子，其實，不是他的親生骨肉！」老人說了這樣一番話。
「什麼？」女孩大是驚訝。不是親生骨肉，那為何還要帶回家？善良的收養孤兒？若是這樣的話，為何不給自己的女人解釋清楚，一定要發生誤會呢？女孩有些不理解了。
老人大概是看出了女孩的疑問，接著道︰「這個私生子，其實是他戰友的孩子。他和他戰友關系很好，一起下鄉知青，一起返回京城，就在我那個大兒媳婦懷孕之後不久，他的戰友的媳婦，也懷孕了。他們兩個出去喝酒慶祝，卻不料恰巧在路上遇上一個持刀搶劫案，兩個人去解救人質，他沒事，他戰友卻被捅了幾刀，奄奄一息，臨走之時，交代我兒子，好好照顧他的遺月復子。我兒子自然就答應了。所以，他把那個孩子帶回家了。他之所以什麼都不告訴我們，其實就是為了完成他戰友的意願，好好照顧，怎麼才能好？我想，我兒子大概是想，讓這個私生子，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真正的成為我家的人，那才是好好照顧，若不然的話，他在我家長大，也會有隔閡的。應該是為了這個，我兒子，就打算把我們全部都瞞過去，說這個孩子，是他的私生子。甚至不惜因為這個，讓自己的女人都反目離開！」
女孩听到這，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個男人了。
說他傻？說他不知道變通？可能可以。可說他重情重義，說他一諾千金，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這當然要看站在誰的角度來說了。若是站在楊亦風母親的角度，自然覺得為了一個孩子都不要自己的這個男人負心薄情，傻過了頭。
若是站在他戰友的角度呢，自然覺得這個男人有古代賢者之風，為一諾不惜死了。
世間的事情，本就是如此，其實，哪有那麼多的誰對誰錯。
這些對錯，都是相對的。
有些事，對也是錯，而有些事，錯也是對。
關鍵還是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吧。
女孩突然間想起一句話，那是以前看過的一本書。
一句不合時宜但偏偏此刻想起的話。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也許，有些事情，是自己太過于執念了吧？女孩這麼想著。(未完待續……)
ps︰這一章，最後的幾句話，其實是想說明一個道理的。仔細品品，可能我說的不好。大概意思是，這個世界，我們生活的這個社會，對錯是非，其實不可能分的太清楚，也沒必要分得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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