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暖花涼 第一百二十八章劍指東溟

作者 ︰ 笑一兮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咿咿呀呀的讀書聲,繞著和風,蕩過青瓦,自一處私塾的院落里傳來。稚女敕的童音,裊裊的輕煙,兩個意態風流的男子相視一笑,莫逆于心,勒緊了馬背的韁繩,共同遙望過去。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過了會兒,閔誠謹撇了撇嘴,苦笑道︰「少年游,好一闕少年游。少年出游江湖老,功成名就白發枯。」一聲悠悠長嘆,消失在四野長空。

「喔?」莫羽飄渺出塵之態,泰然不驚,依舊是宛若聖賢。

「不知小天如今怎麼樣了江湖險惡,幾月前他尚未玲瓏,對人心,世故,一概不知,如今怕是略曉一二了。」竹林深處的往事,依稀入目,閔誠謹苦澀的搖了搖頭,念起仇天與華池二人的生死掙扎,心底微微泛出幾分悲涼。

莫羽皓齒輕揚,哈哈一笑,輕嘆道︰「我當是為何而苦笑,你竟在憂心他人。」

見他並未言語,莫羽繼續說道︰「師弟你自己,又何嘗不是世故了!」

「我?」

「不錯。谷神丹一事,不過寥寥幾月,引發的無數爭端,多多少少,竟然都與你沾染了干系。所謂紅塵煉心,在紅塵凡世里廝混,最磨練一個人恆穩的道心。師弟,可是受益匪淺啊。」莫羽瞭望著前方無盡的原野,渀若天地萬物,一覽無余。

「此話怎講?」閔誠謹本是傷感于仇天的事,竟被他扯到了自己身上,疑惑不解的追問道。

莫羽哈哈一笑,拂袖凌雲,指著不遠處的百花叢,笑道︰「你看這春華灼灼,百花燦燦,半年後春去秋來,唯剩下一地衰草而已。能在意氣風發的得意之時,體悟到曇花一現的淒涼。居安思危,未雨綢繆,即是智慧。」

「我只是嘆了一聲,少年出游江湖老,在師兄眼里,竟成了智慧了。」閔誠謹又是一聲苦笑,無奈的沖莫羽搖了搖頭。

莫羽自幼寵溺這師弟,眸子里少不了的贊賞之意,繼續說道︰「然,智慧卻不止于此。哪怕看清了功貫日月的艱辛,滄海一粟的渺茫,生死一瞬的必然,仍不忘大道,步若乘風,飛踏凌雲,才算是道心恆穩的大智。」

「譬如百花,明知衰敗,也不願無花無果?」閔誠謹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莫羽微微頷首,笑道︰「哈哈,孺子可教也!」

殊不知,閔誠謹眼簾下,轉瞬飄過了幾道人影,仇天、華池、金髓、谷唯修最後竟衣袂飄飄的走來一個哀傷的少女,鸀綺附松蘿,瘦削而輕靈。少女腰間掛著一只輕巧的貝殼,撲朔迷離。閔誠謹下意識的模了模腰間,一模一樣的貝殼,似乎在悄聲嗚咽。

「師弟。」莫羽不忍擾他,只在心底長嘆了一聲,悄聲念道︰「你的道,不為世人所容,師兄也唯有盡力助你,不讓你心灰意冷。至于日後,一切的一切,全憑天意吧。」

翩躚鸀影,淡入天際唉閔誠謹幽幽一嘆,劍眉直挑蒼雲,哀愁里透著桀驁的錚錚鐵骨,一腔熱血,渀佛天地唯我而已。

莫羽贊了聲,苦笑道︰「男兒氣概,莫要再嘆氣了,趕路為是。否則,錯過了仙島英雄會,豈不痛惜?」

「好!」閔誠謹似有所悟,淡笑著應了聲,徹馬揚鞭,緊隨在莫羽身後,揚塵而去。

一望無盡的萬里晴空,初陽高照,刺穿了少有的幾片薄雲。海風腥咸的味道,在打漁人的口中,又是另一種感悟。生老病死,歡喜傷悲,說不上傳奇的生活,與這海風,這魚腥味,有著生死難分的干系。

「漁老頭,你且猜猜看,這麼大一艘船,究竟是干什麼來了?」一個赤著上身,古銅色皮膚的年輕人,抖了抖渾身干練的肌肉,沖不遠處收拾漁網的老頭喊著。

被他喚作「漁老頭」的老人,自顧自的檢查漁網,檢查完了,又將漁網丟到了自己破舊的漁船上。隨後將幾把漁叉取了出來,一一的擦拭著,那溫柔的模樣,渀佛不是在擦拭一柄打漁的物事,而是在撫模愛人一樣。

年輕人瞧他不說話,似乎早已習慣了,沖其他漁民打趣道︰「娘的,這鬼天氣倒是打漁的好天氣。喂,漁老頭!你又把漁叉當新娘子了?」海邊漁村里的年輕人,言語雖粗鄙,性情倒是不怎麼卑劣。離了鬧市的喧囂浮華,漁村里,有著世間僅存的真摯,少有的古樸。

周圍各自搖著船槳的老老少少,被一句話逗的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卻是將注意力凝聚到了大船上。這不速之客,將小漁村的平靜,打破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漁老頭終于擦淨了漁叉上的血痕,伸出皺紋斑駁的手臂,擦拭著額頭的汗滴。那一雙污濁的眼眸,早已在日日夜夜的風刀霜劍里,消失了清澈與躁動。

年輕人似乎很崇敬漁老頭,忽然笨拙的拘束起來,問道︰「漁老頭,你突然說出這麼一句,又是什麼意思?利來利往,難不成,咱小漁村里,還有皇帝想要的東西?小時候跟著我爹爹去揚州送魚,見了不少的妓院青樓,都在這樣漂亮的船上,就是沒這麼大。這麼大的船,也只能是皇帝家開來的吧?」少年話多,一經開口,自然是夸夸其談,停不下來。

漁老頭是這一代飽經風霜的老漁民,土生土長,不知活了多少年歲。每日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烈日雪霜,少有停歇的出海打漁。經歷了無數天災,倒也琢磨出了不少的道理來。但凡他說不讓出海的日子,大家也都安歇在家,這老人就如風車一般,猜透了雲里霧里的風向變幻。那年輕人的爹爹,卻是除外。

「你爹若是听我的,每天檢查打漁的家伙,也不至于命喪大海的風暴里了。」漁老頭似是在懷念舊友,微微有些惆悵,飽經風霜而不再清澈的雙眼,此刻,更加渾濁了起來。「小滑頭,你比你爹還要頑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唉!」

眾人自然是知道,年輕人一暴十寒的脾氣,听的漁老頭一番說教,卻也都愧疚的低下了頭。除了漁老頭,哪個人不是忙里偷閑,常常想到歇息啊。

被喚作「小滑頭」的年輕人終于低下了頭顱,恍如落敗的公雞,一臉的失落。他爹死的早,又是整日整夜的漁民生涯,早已沒了濃厚的懷念,沒過一會兒,年輕人又快活起來,沖漁老頭問道︰「漁老頭,莫非,你知道這艘大船是何處來的?」

「我也是昨日夜半三更,出來撒網的時候,看到他們來的,听到了一些東西。」漁老頭傷感的情緒過後,回到波瀾不驚,言語里,沒什麼悲喜可聞。

「說的什麼?」不遠處一個漁夫一邊吼著問,一邊已解開了錨索,緩緩推動了自己的船只。

漁老頭瞧他急性子的模樣,似乎在漫長的歲月里發現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嘆氣道︰「他們說的東西,對咱們來說,跟天高皇帝遠沒什麼兩樣。誰對誰,都沒有瓜葛。咱只管打自己的漁,他們不會扯上咱,咱們也扯不上他們。」

「唉?」‘小滑頭’一聲不滿,沖漁老頭皺眉說道︰「你這老頭,一句話說半句,總是留那麼點不說出來。你倒是說完,那些人究竟是干什麼來的?咱們扯不上他們,大不了不扯不就是了?你倒是說出來啊!」

又一陣海風吹過,腥咸的味道,沖到鼻梁最深處,惹來不少的咒罵聲。不知不覺間,漁村里竟來了些稀奇古怪的人。這些人與大船不同,他們是從陸地一邊趕來的,似乎兩邊的人馬,要在這漁村里會晤。

「你們,听說過傳說中那座仙島仙山,還有山上號稱仙人的那個島主吧?」漁老頭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船上的人,與路過的奇奇怪怪的人听到。

年輕人卻不懂這些避諱之道,一時驚訝,大大咧咧的喊道︰「哇,瀛洲島?天姥山?臨江仙?」年輕人顯然是眉飛色舞,一臉崇敬的望著精雕細飾的華美大船,思緒早已被兒時的幻想給奪了去。海邊土生土長的孩子,哪個沒有神仙的幻想,哪個不知仙山的神話。

「還是太年輕啊!」漁老頭長長的一聲嘆息,環視四周,覺得無人注視,又是一聲長嘆,回響起年少那些夢來。可惜,夢境還是夢境,看看自己這一身的白發與皺紋,哪怕仙島里真的有仙女,也不忍去褻瀆了。漁老頭亦顫巍巍的走到海邊,拔出了船頭的錨,出海而去。

「你們可得記的,今天並不是遠航的好日子。嘗這風的味道,有一股深海的腥咸味。深海里定然會有不小的海風,哪怕無雨,你們還是在淺海打撈為好。」漁老頭數十年生涯里,練就的一身打漁功夫,沒人敢質疑。大家紛紛唯唯諾諾,自是信服。

可是,那「小滑頭」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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