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愛睍蓴璩
莫玉琴剛穿過弄堂，只覺眼前一陣涼風刮過。
她本能地往後趔了一子，險險躲過從主屋里飛出的一個白底藍花的明清時代的瓷茶杯……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撞擊聲，茶杯應聲碎裂，落在她身後不遠處。
「莫蘭，你還知道回來？是不是嫌我老太婆不中用了？連央你找個東西，你也這般推推延延？」
隨著「嘩啦」一聲珠玉相撞的聲音響起，一件藏青色老式旗袍包裹著瘦弱身體的莫老太太，拄著拐杖，從室內出來。
盛怒中的她，眉骨更加突出，整個臉部，仿佛都變成了烏黑矍鑠眼楮的特寫。
乍見莫玉琴，她抬起拐杖，徑直敲向莫蘭抓握在一起的手背。
「怎麼，你長精細了不是？找一個東西，也懂得先去搬救兵了？」
莫蘭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駁幾句，可是，一觸到莫老太太盛怒中，愈顯深邃的雙眸。
「夫人，我」
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目光求救般看向莫玉琴。
莫玉琴會意，忙伸手挽著莫老太的胳膊，朝室內走去。
「媽，這一次，你是真誤會莫蘭了。我是特地來看您老人家的。」
莫老太太側頭瞥了她一眼，目光在經過她略帶些微紅腫的眼眶時，略略停頓了一下。
「玉琴，你確定今天是特地來看我老人家的？」
站在一旁的霍未都，急忙伸手挽過她的另一側胳膊，語氣略帶撒嬌道。
「姥姥，我媽的話您要不相信，我的話，您總還可以信得過吧？」
莫老太太抿著略有些皺褶的薄唇，冷「哼」了一聲。
在莫玉琴以為今天可以過關時，不料，她卻突然甩了一句話出來。
「你們是不是都感覺我這孤老太婆好騙，所以，一個一個都想著要騙我才心甘？」
莫玉琴微怔了一下，勉強扯出一抹笑臉，討好地看著她。
「媽，您想太多了，我保證，誰都不敢騙您！」
莫老太太看著她，突然陰陽怪氣道。
「你確定，沒有騙過我？」
「我確定，我從來沒有騙過您老人家。」
莫老太太又冷「哼」了一聲，甩掉她們的二人攙扶她胳膊的手，徑直走去她的臥室。
莫玉琴正在疑惑她要做什麼時，莫老太太拿著一個報紙類的東東，往她面前一摔。
「你沒有騙過我，那這算什麼？」
莫玉琴連忙伸手接過，見是一張滿布著褶痕的報紙，
抿了抿唇，忙攤開，略略看了一遍。
見上面不過是一些再尋常不過的財經新聞，吊起的心，一下子放心地落到了肚子里。
只是，還沒等她開口，霍未都扯著她的衣袖，頻頻朝她遞眼色，示意她去看報紙中縫的中間欄最下面的一小段。
並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用手遮著向她耳語。
「媽，壞了，姥姥知道爸的事情了。」
「壞了，壞了什麼？」莫玉琴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眼神直示意自己看報紙中縫的最下面。
她這才疑惑地把目光投向那里。
只一眼，她便睜大眼，不敢相信地抬起頭，看向霍未都，語帶顫抖道。
「未未，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是已經一再吩咐他，不要向媒體發布任何有關霍明哲去世的 告嗎？
難道他不知道，如果登載了，肯定瞞不過一向有看報習慣的莫老太太。
霍未都又是搖頭，又是擺手。
「不是我！」
莫玉琴十分生氣地瞪了他一眼︰「不是你，還能是我？」
見狀，莫老太太不極度不滿地狠瞪了她一眼。
「你連查都沒有查，便一口咬定是未未做的了，可見，你這媽當得有多不稱職！」
說完，她轉身一臉慈祥地迎上霍未都。
「走，未未。她們都騙我，你陪姥姥去！」
霍未都忙挽上她伸到他面前的胳膊，隨她走向外面，只是有些困惑。
「姥姥，我們這是去哪里？」
「你跟我走就是了！」
霍未都「哦」了一聲，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好！」
莫老太太一只腳剛邁出門口的青石板石階，突然轉身，凝眉看向霍未都。
「未未，你告訴我，是不是我讓你做的事，你都會照著去做？」
霍未都微怔了一下，不疑有其他，忙點頭稱是。
「那是當然了。」
莫老太太這才點了點頭，抬腳邁過莫府門前的青石板台階。
「那就好！」
只是，還未等她們走出幾步遠，莫玉琴和莫蘭小碎步跑著，追了上來。
前者連忙挽住莫老太太的胳膊，一臉討好道。
「媽，您這是要去哪里？要不，我陪您去吧？」
莫老太太斜睨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卻把她的龍頭拐杖狠狠地敲打在地面上，以示對她的強烈不滿。
見母親在姥姥面前頻頻吃哽，霍未都忙錯開了話題。
「姥姥，您剛讓蘭姑姑找什麼唱片？」
莫老太太斜睨了莫玉琴一眼，然後用龍頭拐杖重重搗了幾下地。
見她不說話，霍未都又道。
「姥姥，您告訴我是什麼唱片，我現在就親自去給您老買去。」
莫老太太看了他一眼，臉色有些微的和緩。
「你有錢也買不到！」
「姥姥，世界上還沒有用氏買不到的東西！」
莫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突然抬眸看向了遠處的荷塘，語氣里充滿了濃濃的傷感。
「未未，你真是太年輕了！這世界上，有許多事情，都是用錢也買不到的！比如生命，健康，快樂，還有做過的錯誤決定」
說到最後，不知是說給霍未都他們听，還是說給自己听，她的聲音竟然了有于無。
霍未都「哦」了一聲，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他知道，恐怕姥姥又陷入了她的某種回憶里去。
而這個時候，別人進不去，而她也出不來。
他轉身求救地看向母親和莫蘭，微挑眉梢，刻意壓低了聲音道。
「媽，現在要不要送姥姥回去？」
莫玉琴正要點頭，不料，莫姥姥太太卻突然抬起頭，一對清明深邃的眸子，直看向霍未都。
「未未，唱片的事情，先往一邊放一放，我現在有一重要的事情，必須現在去做！你答應過姥姥的，不能食言！」
霍未都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遂又扶著她，向外面走去。
「放心吧，姥姥，在您面前，我絕對不會食言。」
又走了幾步，莫老太太突然轉過身，狠瞪了一眼緊跟在她們身後，亦步亦趨的莫玉琴和莫蘭。
「你們，你們跟著來做什麼？」
莫玉琴訕訕扯了扯唇︰「媽，您想去哪里，還是我陪您去吧？」
見莫老太太的目光又賊毒地瞄了過來，連連吞咽了幾口唾沫，解釋道。
「我擔心未未毛毛燥燥的性子，照顧不好您！」
莫老太太冷「哼」了一聲，抬起龍頭拐杖向她們面前一指，一揮。
「你，你，都給我回去！」
說完，不等莫玉琴再開口，轉身快步往前走。
才走了幾步，她又忍不住轉過身，惱怒地瞪著莫玉琴，龍頭拐杖搗著青石板地面，「咚咚咚」作響個不停。
「你別以為我老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我的寶貝唱片哪里去了，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莫玉琴伸手去挽她的胳膊︰「媽，您冤枉我了，您的寶貝唱片，別說動了，就是模一下，我也沒有模過？」
莫老太太微微側身，躲過了她伸過來的手，像是自言自語。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拿去給誰了？如果真是給霍明哲那劊子手陪葬也就算了！」
說著，她突然抬起頭，再次狠瞪了莫玉琴一眼，臉上冷然的表情，似在警告。
「如果不是，你明天，明天一大早便要給我送過來！」
迎著她如仇敵般看自己的目光，莫玉琴有些頭大。
她能告訴莫老太太，那張唱片確實是自己所拿。
然後也真如她說，是拿給霍明哲陪葬了嗎？
莫玉琴很明白，如果她現在告訴莫老太太，她一定不會相信她這樣做的初衷，只是為了想讓霍明哲走得安然。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
只是，這一個她卻什麼人都不能告訴。
她抿了抿唇，迎著莫老太太審視的目光，半天，才緩緩點頭。
「好，我盡力。」
頓了一下，她又繼續道。
「媽，您想去哪里，我陪您，好嗎？」
她看向莫老太太的目光，帶著些微的祈求，更多的卻是她心中叵測不安的擔心。
莫老太太既然在報紙上看到了霍明哲的 告，又那般盛氣發了一頓脾氣。
莫玉琴擔心，莫老太太想要去的地方，其實就是霍明哲的墓地。
莫老太太沒有再理會于她，而是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徒留給了她一個背影。
見狀，莫玉琴心中的不好預感更大了，她往前疾走了兩步，走到了她前邊，擋住了去路。
「媽，如果您這是去明哲的墓地，我一定不會讓您現在去！」
莫老太太目光譏諷地掃過她的臉上，身體前傾。
「莫玉琴，我今天就是要去霍明哲的墓地，你能攔住嗎？」
莫玉琴迎著她的目光，突然瑟縮了一下，只是，很快，她便挺胸昂首，對上莫老太太凌厲的眸子。
「媽，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您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明哲？」
「放過他？」莫老太太冷「哼」了一聲，龍頭拐杖一次比一次重地敲打著青石板面。
「那他為什麼不放過我的棋兒？二十多年前，他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曾想過，他也會有今天？」
說到激動處，她舉起拐杖直指莫玉琴，與她的鼻子，相距不過幾厘米。
「還有你！上有朗朗青天，你以前都做過了什麼壞事，它都睜著眼看著，總有一天，你會一一遭到報應的！」
仿佛在證明她所說沒錯似的，天空陡然陰沉起來，頃刻，響起了「轟隆隆」的炸雷聲。
莫玉琴臉色青白相加。
她咬了咬牙，突然朝莫老太太面前跪了下來。
「媽，求求您，今天是明哲入土為安的第一天，就請您先放過他一馬吧？」
莫老太太仰臉「哈哈哈」大笑了三聲，然後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我勸你別痴心枉想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很多年了。」
說著，她面前表情突然肅穆起來，迎著吹過的細風，哀婉道。
「棋兒，你現在可以安息了，那個害死你的劊子手，今天終于得到報應了。」
听著她這麼說，莫玉琴心里十分不舒服，她仰臉看著莫老太太，忍不住為霍明哲辯駁道。
「媽，您這樣說對明哲太不公平。當年是玉棋自己不檢點，和別的男人鬼混，搞出了那檔子丟人的事，這又怎麼能怪到明哲頭上？」
莫老太太看著她，目光銳利地落在她的臉上，輕「嗤」道。
「你還有臉提當年的事情？你敢拍著你的胸口，說棋兒的死，與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莫玉琴目光瑟縮了一下，只是，很快，她便果斷地迎上莫老太太的目光，斬釘截鐵道。
「我向您老發誓，當年那件事情，和我半毛錢的關系也沒有！」
莫老太太用放大鏡般的眼楮審視著她，見她的眸子里一片干淨澄澈，不覺有些遲疑了。
她抿了抿略有些皺褶的薄唇，向她擺了擺手，語氣這才稍稍和緩道。
「你起來吧，和莫蘭一起先回去吧！」
莫玉琴遲疑道︰「那您」
「我霍明哲墓地看看！」
莫玉琴欲言又止︰「那我」
莫老太太果斷地拒絕了︰「不用！」
在觸到她近乎渴求卑微的眼神時，她抿了抿唇，遂解釋道。
「有未未陪著我，你還瞎擔心什麼？」
如果她真要想在霍明哲的墓地撒些野，有他的兒子在，又豈會袖手旁觀？
莫玉琴「哦」了一聲，遂站了起來，朝霍未都叮囑了幾句後，這才和莫蘭轉身，準備折回莫府。
只是，還沒有走出幾步遠，卻又被莫老太太喚住了。
「等一下！」
她很快轉身，以為莫老太太轉變心意了。
「媽，您不去了？」
莫老太太沒有接她的話，而是抬拐杖指了指莫蘭。
「你去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