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號的房客們,都是拳術通神入化近乎抱丹坐跨的大拳師,可在那漢子一人的氣勢壓制之下,竟然便這麼憑空的矮了一頭。
漢子看起來彷佛四十歲左右,可仔細看去臉上身上的血氣中卻又充滿了巨大的生機,盡管其身材面相都絕非窮凶極惡之輩,可一出聲卻如氣吞斗牛!
所以這個看似毫不出奇的漢子,一出場便使得湖面都微起波瀾,給人一種洪荒上古時期天與人合的磅礡之感!
這種感覺,讓人覺得有些高遠難攀,與宋代以後道門勁丹一脈的修行法門完全不同,但卻更貼近天道自然的和諧之理。
楊猛在房中靜坐,雖然沒有看到漢子的樣貌身材,可在漢子躬身的那一刻,卻從房門若隱若現的震動中,仿佛親眼所見其人其行一般,在略微思索了一番之後,這才有些將信將疑地問了一句,「上古道門煉氣士!?」
「先生高明,佟某練得確實是上古道門的吞氣服藥之法,不過煉氣士一詞實在太大,佟某卻是萬萬不敢當的!」
「你呼吸如同斗牛,身上功夫練至氣場合一無風自動,已經幾近四大假合的境地,雖然距離修氣煉真的煉氣之士還有些差距,可也只是等待機緣來時便有機會踏出那一步,只是不知,你這地、水、風、火中還有哪一脈沒有遁入虛空?」
傳說中上古煉氣之士,又被稱為修真悟道之長生者,其修行之路的難度,遠在道門勁丹一脈之上,借地、水、風、火四大空門寄托假合之肉身,以求修成金剛不壞之真我法身,繼而達到一種不生不死、不滅不淨的超月兌狀態!。
這種狀態,在古時被修行者稱之為仙,只是因為從古至今也沒見有人真正肉身成仙,這才在宋代之後,從仙道煉氣的理論中,衍生出更加虛無的陽神之道,將現實中的功夫與仙道修行中的境界,完全地融為了一體。
當然,這種融合仍然是對武道真傳假以宗教神秘化的手段,為得便是讓生理機能愈發超月兌常人的武道修行者和宗教領袖們,獲得更為超凡月兌俗的地位與權柄,繼而在傳道的過程中明白‘見眾生’的道理,感悟到人道天心的真髓。
楊猛雖然練得是道門內丹一脈的法門,但因為千拳歸一路,在境界到了之後,自然也就懂得佛經道藏中所說的這些道理。
就好比黃裳從道藏中悟出九陰真經一樣,這些上乘武學的精髓本就隱藏在浩瀚如海的典籍之中。
佛經中有雲,所謂上古煉氣之士,最為根本的真傳口訣便是‘本來真性號金丹,四大為爐煉作團’。
而其中這四大,就是剛剛楊猛所說的地、水、風、火。
‘地’是構成骨胳肌肉和髒腑。
‘水’構成身中之血液體液。
‘風’構成人身中的呼吸系統。
‘火’則構成人身中之恆常體溫。
四者被稱為四大空門,一旦這四大控制隨心,據說便可達到金剛不壞法身的境界,所以佛門一直都有四大皆空的說法,除了佛經中所指的經意之外,其中也直指上古練氣法門的修行之路。
「佟某九歲練拳,到了今日也不過徹底打通了地、水兩門,風門雖然已通,但距離先生所說的完全控制隨心,仍有不足,至于風門一脈,幾乎是毫無頭緒……」
楊猛在門內點點頭,依舊沒有出去的想法,可這個時候門外眾人已經好似木魚一般,就這般傻傻地站在原地听著兩人隔門論道,盡管听起來彷佛天書一樣雲山霧罩,可任誰也不願放棄這千古難尋的問道之機。
「火門不通,概因精竅難求,導致風門修行不全,等你明白何為精竅,自然就明白風門亦會‘走風’的道理,進而遙感火門變化之機樞脈絡……」
听著楊猛仍然在門內以月復語作答,漢子臉上竟然絲毫不悅的表情都沒有,等到听見楊猛隱晦地提及風門與火門之間的關系之後,呼吸頓時變得沉重起來,而語氣則變得愈發誠惶誠恐……
「晚輩曾听長輩說過,習練吞氣法門的內丹一脈武者,可將呼吸由外到達于腸胃丹田,是為內呼吸,而得道之人的呼吸,可由內直接到達腳跟,一直以為晚輩將風門練通,算得上是得道之人,卻不知先生所說‘走風’之理,還望先生能夠不吝賜教!」
「所謂得道容易修道難,氣機不定千百變,你的‘地’、‘水’二門既然已通,為何不從這兩門中下功夫?」
「先生的意思是……」
「你練得是形意拳吧!」
漢子微微一凜,隨後對著西邊抱拳拱手道︰「晚輩不才,曾記名在形意門下,與恩師車永宏學過幾年的形意十二大形,後來又去杭州靈隱寺隨修緣長老練了幾年的古象形拳!」
「我說你的身上的動作至剛至簡,可卻將形意各大形之形象神髓發揮得淋灕盡致,原來卻是隨車二先生練過車氏形意的「形意十四處打法」!」
「晚輩練了六年,終覺氣機內斂,這才為尋抱丹契機而勉強出師,獨自問道于江南,幸而又有緣遇見了修緣大師,這才徹底踏出了那至關重要的一步!」
「車二先生的形意拳其動勢古樸靈動,尤其擅長顧法,在功法神意上一形只取一手特門絕技,在技擊實戰方面尤其集中突出,擅長抖絕勁,橫豎勁和化勁後發制人而名噪武林,在拳理方面,則融合了「游鼉化險」和「拘馬拼」等絕殺技法及上古蠻荒野獸之神意,與古象形拳的拳路動勢極為相近,難怪修緣大師會引你走上上古煉氣一脈的路子……」
說到這里,楊猛終于從房內站起,面對著靜止不動的房門輕輕地伸出了手掌,「你雖自覺已將‘地’、‘水’兩門打通,可終究沒有明白勁丹一道所謂的‘精竅’是為何物,自然更無法不知抱丹之上,還有還丹純真的玄妙境地……」
「先生竟然已通傳說中的還丹祖竅,如若能指點一二,弟子願從此行弟子禮時刻侍奉于先生左右!」
「一見光明處,又何須人來奉……」楊猛搖了搖頭,隨後有些贊賞地笑道︰「你看道藏佛經之中,皆有‘真法不傳六耳兒’的規矩,可知道為何?」
「弟子實實不知!」
「之所以定下這個規矩,一來是怕听者修行的境界不到,不單得不到上乘真傳反而從此壞了修行,二來麼,也算是講究個機遇緣法,你如今的境界到了,算是沒有壞了這個規矩,可其他人便無緣听此拳理……」
說到這里,楊猛將手掌虛按在靜止的木門之上,輕輕催動著體內剛剛滋生的氣血,「我曾有過大願,要讓我中華國術在整個世界都發揚光大,所以自然不願見你這古煉氣士一脈的傳承,從此在你手上成為絕響,今日索性便在門內為你演示一番,以證這前路可行,至于你能從中明白多少,那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楊猛的手掌雖然是虛按,可當掌緣距離木門還有幾毫的時候,那木門卻轉眼便好似與他的手掌合為一體,隱隱向外散發出淡淡的玄妙氣息,等到漢子悲喜莫名地舉起手掌,有些顫顫巍巍又有些難以置信地按在楊猛手掌對面的時候,那股玄妙之息頓時化作驚濤駭浪一般的心跳,引動漢子的胸膛好似戰鼓一般轟然作響……
通通通通通……
漢子額頭汗如雨下,可臉上卻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采,任由那彷佛洪鐘大呂的雷音震徹整個心肺甚至靈魂而一動不動……
過了不知多久,木門中隱隱傳來的熱度與心跳巨音終于漸漸歸于平息,漢子這才毫無顧忌地當著百多十人就這麼狼狽不堪地原地跌坐在楊猛的門口……
「原來這便是精竅一開,天地自來的大道玄機,所謂上乘武學之秘奧,果然是窮人力于一生也難全然自悟自通的天地至理,地、水、風、火本是一體,我卻只是專心一門一脈,今日明白了四門相生相克的法門,自然便能在體內再開天闢地!」
听得漢子如夢囈般的喃喃自語,楊猛在門內不覺再次靜靜地擺出了龍騰虎躍的站樁,「懂了這層道理,自然便可四大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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