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貝里尼的驚訝和我的洋洋得意形成鮮明對比,爐膛里最後一塊木炭燃盡自己的能量,不甘心的熄滅了,好在此刻太陽正準備接管天空,屋子的縫隙透進黎明前白色的亮光,新的一天要來了。
烤豬腿快好了吧?我沒想到自己腦海中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可能是半宿的折騰累壞了自己。「拋開德馬爾說的那些入口,你還知道從哪里可以進入羅馬?」我笑眯眯的望著他,期待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
「沒有了,大人,真的沒有了。」巴貝里尼的回答瞬間澆滅了我的滿心歡喜,「這座城市幾乎沒有弱點,下水道排泄口和台伯河流出的水門是它唯一的漏洞,但守衛者都在那些地方布置了森嚴的守衛。說實話,德馬爾老爺想利用守衛換班的時間偷渡軍隊的計劃我不那麼認可,當此非常時期,守衛的班次肯定會調整!」
「我當然知道德馬爾的計劃是在鋌而走險,所以才寄希望于你這里。」難道真沒辦法嗎,小羅馬人?「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並不信任德馬爾的那些手下,他們既然能為了高額報酬來保衛老胖子,也會為了多出的幾枚金幣出賣他,就像賣主的猶大,咱們再派兵去接應等于自投羅網。」
「恐怕此事我無能為力。」巴貝里尼自責的低下頭,對自己的領主大人說不讓他感覺相當沮喪。
我味同嚼蠟的往嘴里灌著酸倒牙根蜂蜜酒,心底頓時亂了方寸。一道簡單的取舍問題擺在眼前。要麼繼續執行原來的計劃,冒著可能被敵人守株待兔的危險從下水道排泄口偷偷潛入;要麼集中力量強攻城門,正面突破羅馬的城防。無論選擇哪種方法都需要一以貫之的決心和果敢向前的勇氣,還有上帝眷顧的好運。我舌忝著潤濕的嘴唇左思右想,顯然自己不具備其中的任何一點。
「大人……」被我遺忘在角落的巴貝里尼弱弱的發聲。
「怎麼?」我听到門外侍從收拾飯食走來走去的腳步和廂房本狄尼克主教早起的響動,整個營地陸陸續續的蘇醒,也許有些人根本沒睡,畢竟明日即將面臨九死一生的惡戰,他們剩下的時間太寶貴了。
「剛才我一著急忘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變成細細的蚊子哼哼,「記得晚上去的薩爾威亞迪門嗎?那里廢棄後被人為填死,漸漸消失于大眾的視野。但我小時候經常和小伙伴在城牆根玩耍。經年累月的雨水沖刷使得封閉薩爾威亞迪門的沙石松動,下蛋的母雞和無家可歸的野狗常在底下做窩,掏弄得那片土質很松,有個能讓野貓鑽進鑽出的小洞……」
「哦?」我瞬間來了精神。比充滿電還亢奮。「接著說!」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派點人手把那個小洞擴大,只要再往兩邊挖一挖,就足夠正常身材的人毫不費力的通過。」巴貝里尼比劃著洞口的大小,然後又展示了自己的肩寬,「工作量不是很大,但天已經亮了,咱們的行動肯定會讓敵人發現,我知道這主意很糟。對不起,公爵大人。」
「慢著……」我示意他抬起頭來。「你說的‘派些人手’,那得需要多少人?」
「干活只要五個人,多了反倒容易手忙腳亂。」巴貝里尼伸出五根手指,「帶好合適的工具……」他沉吟著才說,「一小時,沒錯,一小時就夠了。」
一小時就能挖穿羅馬寬得足以跑馬的城牆,這話說出去給誰听到都會當成天方夜譚,對于自負的守城者來說更是如此,不過一個本地人的幫忙和歲月經年的巧合,再加上那麼一點點運氣,我擁有的這三點正好抵得上之前的條件。你們所有人不是等著看我的笑話嗎?那就繼續等著好了!
「我給你五十名巴塞爾的士兵,他們更適合完成這次任務,這麼多人可以輪班倒著干加快進度。」羅馬城歷史上既然被攻陷過,這代表著它還會不斷的被攻陷,驕傲的勝利者該換成我們奈梅亨人了,「我來為你爭取時間,今天的戰斗將耗盡羅馬人的精力,而不受窺測的夜晚屬于你,把勝利親自放到我手中吧,巴貝里尼。」說著,我的手掌撫上他的肩膀,像在傳遞必勝的能量。
「新衛軍戰士決不辱使命!」他右手攥拳猛擊自己的左胸,沖我行了個新衛軍朝氣蓬勃的軍禮。
「你們從未讓我失望過,這次也不會。」我欣慰的笑著,英姿颯爽的回了個軍禮,「上帝保佑你。」
「上帝保佑奈梅亨!」他激動地熱淚盈眶,軍人的使命感和責任感令這個羅馬小子變得跟騎士一樣強大,甚至比他們更難以打敗。
用比爾斯悉心烤制的腌豬腿和發餿的蜜酒填飽肚子以後,我騎上他牽來的戰馬。此刻耳畔號角陣陣、軍旗獵獵,收拾停當的士兵澆熄尚在燃燒的火堆,騎士們也在侍從的幫助下準備就緒。我打馬經過隊伍中間的通道,兩邊的戰士敲擊盾牌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讓人不禁熱血沸騰。
按照昨推定的計劃,今天的攻城將以四個批次的進攻拉開序幕。首先登場的是巴塞爾人和投降士兵組成的第一梯隊,這支強弱結合的隊伍由巴塞爾伯爵的長子奧登統領,我希望一上來便用巴塞爾人的勇猛和投降士兵的人數盡可能沖擊城牆,消耗敵人的彈藥,尤其是他們新布置的配重投石機,這幫混合聯軍多撐一會,後續部隊的進攻便能少些阻力。奧登對我的安排毫無異議,在他這樣的貴族看來,農民就是炮灰,能被老爺們提拔出陣擋擋飛矢簡直是無尚的光榮!
朝氣蓬勃的紅日和催人奮進的號角不僅振奮了奈梅亨軍隊的士氣,也同樣提醒著羅馬的守城者戰爭即將來臨。城牆上攢動的人頭和高聲低喝的喊叫籠罩在一片壓抑沉悶的氣氛中,敵人不斷往城頭搬運守具和箭支,架起燒煮瀝青的大鍋,磨礪蠍子弩的鐵箭,代表羅馬的狼頭戰旗迎風招展,似乎在向奈梅亨的飛龍發起挑戰。
我在陣前下馬,比爾斯迅速牽馬跑開,士兵們仍舊歡呼不止,等候多時的幾個貴族騎士圍過來,我們一起走到開闊的台地上,從這里能清晰的俯瞰整個戰場的形勢。羅馬啊,羅馬,這是我第幾次被你拒之門外了?你那麼不歡迎我,卻總流露出回眸百媚的繾綣風流,但凡腎上腺素分泌正常的成年男子都希望能一親芳澤,成為你唯一的男人。多少人曾愛慕你如花般的絕美容顏,又有多少人流連你豐滿溫柔的身段,他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前赴後繼的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奉上自己終盡一生的精力,只為換得你的傾心一顧,他們實在太傻了不是嗎?這世上唯有我真心懂你,萬城之城的羅馬,你是攀附在權力王座上的國之芳華,汲取著人們對權力的渴望來永葆青春,數不清的強者和他們建立的帝國在你面前無非曇花一現般短暫,任何妄圖佔有你的努力都是飛兒撲火的壯美悲劇,你地老天荒海誓山盟的伴侶是失敗者的骨血、是勝利者的意氣、是永恆的權力!
一番感慨搞得我雙眼雲山霧罩,羅嗎漸在視線中模糊起來,可惜現在不是動感情的時刻,在沒流淌鮮血之前怎能流淚呢?我趁眾人不注意偷偷抹了抹眼角,深吸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可以開始了。」我沖一邊靜候的奧登點點頭。
奧登領命離開,他矯健的跨上戰馬,精心擦拭的鎖甲佩環相鳴,要不是細細的老鼠胡須搶鏡,小伙絕對英俊非常。「巴塞爾人,前進!」奧登抽出長劍直指前方,隨著他的命令,排成散兵的巴塞爾人扛著簡陋的盾牌和長度驚人的長矛緩緩啟動,和著他們特有的沖鋒號子走向城門外的空地。
不知從哪傳來的轟鳴由遠及近,空氣像是被撕裂似的發出淒厲的尖叫,同山民趕羊的口哨聲有些神似,不少士兵還好奇的抬頭張望,尋找著怪聲的來源;久經沙場的騎士卻都已嚇得目如死灰,紛紛舉起盾牌護住身體,要不是奈梅亨一向軍紀嚴明,現在早該有人頂不住落荒而逃了。
「投石機!」一名騎士終于歇斯底里的喊道,「投石機!」他的尾音幾近破聲,可見那玩意曾給他留下多麼痛苦的回憶,恍然大悟的人們這才如夢方醒,但提醒已經來不及了。幾塊逐漸清晰的巨石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里,它高速的旋轉下落,一頭栽進陷入慌亂的巴塞爾軍陣。
如何形容我親眼目睹的慘象呢?死亡在距我這麼近的地方綻出罪惡的血紅花朵,碎肉飛濺、殘肢漫天,巨石跳躍著從地上彈起,繼續碾壓著毫無抵抗能力的人類;它崩裂的碎片高速切進一個個鮮活的**,好像鋒利的切割器,三下五除二就把剛剛還驚悚慘叫的生命變成一堆尚在顫抖的碎肉!
「哦,上帝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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