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德勒支平原的盡頭面對著入口處比較狹窄的海灣,是一處非常理想的港口,氣候比較宜人,奈梅亨大軍駐扎在城里待了一段時間,弗蘭德的騎士大掠過後心滿意足的帶著戰利品辭別,與他們同時離開的還有裝著十幾名騎士骨灰的陶罐,其中包括我最熟悉的凱爾騎士,他的遺體最終被幾個漁民發現送了回來。
送瘟神似的作別了這些大爺一樣整日游手好閑的騎士,才發現城市防守的壓力瞬間加大,奈梅亨剩下的士兵根本沒辦法照顧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尤其是那些躲在暗處陰謀造反的市民,三天兩頭的放火和偷襲弄得我們不厭其煩,不得不宣布宵禁的命令,盡可能多的派出巡邏隊,嚴密的監控著謀反者的一舉一動,卻仍舊對他們小規模的聚眾鬧事往來疲于奔命,束手無策。
弗里斯蘭伯爵幾個比較大的封臣在戰後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境地,有兩個識時務的早早便來到烏德勒支表明自己的忠心,剩下的還在觀望,舉棋不定的舀不準注意;看到大領主們沒有明確的表明立場,中小領主更是騎牆顧盼,戰戰兢兢的不敢找大樹乘涼,生怕自己站錯了隊被秋後清算。
萊昂納多再一次顯示出自己卓越的組織能力,他有條不紊的利用自己的特殊渠道,同早就潛伏在烏德勒支城的內線取得聯系,很快便控制了城市的形勢。商業是最先恢復活力的產業,烏德勒支商會首先清理了拒絕合作的一些硬骨頭,討好的將他們抄沒的財產奉獻給奈梅亨伯爵,隨後便重新整合,恢復自己的店面經營,把積壓的商品運送出海低價處理,然後大肆采購市民戰後急需的糧食返回傾銷,一來一去賺了不少利潤。
萊昂納多同時加強了對商人們的監管,通過征收出港稅又從這群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身上狠狠地宰了一筆,全然不顧當初免稅的承諾,雖然頗有微辭,但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商人們也只能自認倒霉,況且奈梅亨的稅率相比于以前確實低了不少,折合進成本里仍舊能撈到不少利潤,所以倒是沒有造成什麼太壞的反響。
10月18日,在佔領的第十天我們歡慶了聖徒路加的節日,人們都舀著畫有聖母瑪利亞徽記和一頭帶翅膀小公牛圖案的福音書,聚集在教堂門外高聲朗誦據說是這位神聖師徒編寫的《路加福音》。烏德勒支主教駐蹕的教堂大門緊鎖,上帝的僕人們似乎很反感凡人之間罪惡的殺戮,即使在事態已經得到控制之後,仍舊不肯打開大門放虔誠等在外面的信徒們進去祈禱,看起來主教大人似乎對奈梅亨的佔領心中有些不滿,用一種冷處理的方式委婉的向我提出抗議,故意避而不見,正好我也懶得搭理他這種神棍,教皇霓下和蓋尤利烏斯主教大人的承諾比其他的配合來說要有用得多,自己樂得清閑的在城堡重新裝飾的大廳里舉辦宴會,犒賞出征的將士。
皇帝陛下想必是被建立偉大羅馬帝國的崇高使命搞得昏頭轉向,根本沒時間搭理小小奈梅亨伯爵的奏報,送抵皇宮的信件如石沉大海,再無音信。在他的祖母和帝國大宰相去世之後,陛下的身邊開始圍著一些嘩眾取寵的小人,他們用奢靡的宮廷作風和無休止的玩鬧哄得少年皇帝開心,一步步取得信任成為寵臣,然後便頤指氣使的「代天子而統萬方」,像極了以前中國宮廷的權監,引起了多數德意志大貴族的極大反感。
日漸變得剛愎自用的陛下,任憑自己的摯友,曾經志同道合的教士布拉格的阿達爾貝特苦苦相勸也不理不睬,最終不厭其煩的皇帝疏遠了他,更加變本加厲的玩世不恭。可以說現在羅馬的宮廷里烏煙瘴氣,小人們圍著身著紫袍頭戴桂冠處處以羅馬皇帝自居,並且自詡為基督世界至高無上統治者和唯一教權代表的奧托三世阿諛奉承。
帝國到處暗潮涌動,大領主們紛紛在私底下表示了對只沉迷于意大利繁華的少年皇帝的不滿,認為他忘記了立國之本的德意志,不再適合擔任帝國的共同領袖,正秘密串聯有影響力的貴族們共同行動,將誤入歧途的年輕陛下拉回正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也抓住時機上下通氣,想要通過這個機會推翻薩克森家族對德意志三代人的統治。一時之下,除了還遠在羅馬皇宮里歌舞升平的奧托三世之外,看似強大的帝國上空陰雲密布,所有人各懷不可告人的目的翹足觀望,虎視眈眈的鄰國磨刀霍霍,一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相比之下倒是教皇霓下很重視奈梅亨取得的勝利,他的秘密特使很快便帶著口信乘船來到烏德勒支,單獨謁見了我並表示祝賀,同時也無奈的指出,在皇帝陛下的正式命令沒有發出之前,教皇霓下也必須裝聾作啞,只能以個人身份表達自己對奈梅亨的關切,他信誓旦旦的保證,教廷絕不會在弗里斯蘭的歸屬問題上拖奈梅亨的後腿,定會一力促成此事。在說完了這些大家心照不宣的家常之後,這位特使才話鋒一轉的進入正題,隱晦的提出了教皇霓下對眼下時局的擔心,並希望通過雙方的諒解達成某些口頭上的協議,為教皇霓下在隨後的可能的行動中增添取勝的砝碼。
他的邏輯很是可笑,其實我一直就不明白為什麼被我救過一命的教皇無論做什麼事情始終都要拉上自己,親熱得好像我和他多熟似的,奈梅亨無論從實力還是話語權都在帝國的政治圈說不上話,連個提鞋的小弟都算不上,況且又同羅馬有千山萬水之隔,就算結盟發生緊急情況也根本無法及時出手相救,所以他屢屢拋來的橄欖枝要麼是別有用心的利用,要麼是慈悲泛濫的提攜,而且後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難道教皇霓下真是彎的?對我執著的念念不忘?」想到這里,我不禁脊背發涼的打了個冷戰,心中一陣惡寒。
11月1日,在後世中國比較受推崇的萬聖節來臨,這時候的人們並沒有像以後那種比較搞怪的慶祝方式和花樣翻新的服裝道具,南瓜還只在美洲大地上生長,沒有隨著殖民者的艦船來到舊大陸,所以人們只不過在門前點起長明的燈籠,提醒在這個傳說中最黑暗夜晚四處游蕩的鬼魂不要擅入上帝庇護的民宅,倒是這些橘黃色的小燈籠裝點著中世紀太陽落山後便漆黑一片的夜空,讓它可愛了許多。我站在城堡的窗戶前欣賞難得一見的萬家燈火,只有在烏德勒支這樣的大城市才能創造出如同後世摩登都市燈火璀璨的感覺,令人觸景生情,分外懷念千年後的世界。
萬聖節後的幾天是連在一起的眾多緬懷亡靈的節日,在戰後的烏德勒支這種追思的壓抑氣氛更加濃重,就連天氣也十分應景的陰沉著,時不時灑下點雨水烘托家家夜哭的悲涼,弄得奈梅亨士兵也不由得開始懷念家鄉的親人,厭戰思歸的情緒像瘟疫一般迅速彌漫,軍心微微有些不安定,科勒和公牛都像我表示了隱隱的擔心。
本來以為我今年會在烏德勒支品嘗聖馬丁節的燒鵝,順便打秋風的再搜刮點出港稅,能彌補點損失是一點,沒想到皇帝陛下終于注意到在帝國一角發生的這件事,姍姍來遲的派出使者,宣布自己對于此次戰爭,最重要是弗里斯蘭這片富庶低地國家的最終決斷,一時間整個帝國都將目光投向烏德勒支,而我正處于輿論的風口浪尖。
瞬間成了顯赫新貴的我陸續接待了許多帶著各種密令前來的特使,私底下派來密使聯絡感情的大領主們基本上都懷著以下幾種心思,要麼幸災樂禍,要麼羨慕嫉妒,要麼想順便給自己劃拉點好處,要麼尋找和奈梅亨結盟的機會,拉攏個實力戰友給自己撐腰。前往烏德勒支的大路上到處擁擠著馬車和騎馬的使團,使命相同的大家尷尬打個照面,然後心虛的各自錯開行程。
皇帝陛下敕令的內容基本上在意料之中,不過細節上有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出入,奈梅亨辛辛苦苦做成的蛋糕,自己並沒有分到最大的那塊,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結果擺在眼前的時候仍舊有點掛不住。萊昂納多就不止一次的提醒我,在法理情理上都不佔優勢的奈梅亨肯定沒辦法獨吞如此龐大的弗里斯蘭以及附屬的澤蘭地區,伯爵家族絕嗣以後他所效忠的更高一級領主便自動獲得了支配這塊土地的權力,我們只能盡可能的相信皇帝陛下還需要奈梅亨在帝國西北邊境的存在,祈禱自己不要白費力氣蘀他人做了嫁衣裳,到最後兩手空空的一無所獲。
在最終的分割協定里,作為弗里斯蘭伯爵封君的皇帝陛下成為這里的最高領主,他將格羅寧根、德倫特和海爾德蘭三塊領地並入了薩克森,烏德勒支則繼續保留主教轄區的**身份,這無異于在奈梅亨的頭上懸了一把寶劍,沒辦法將領土連成一片,就像噎在喉嚨里的魚刺,上也不是下也不能,就突兀的卡在那里惹你心煩。
照顧到奈梅亨的利益,皇帝陛下最終將被肢解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弗里斯蘭冊封給我作為新的采邑,弗里斯蘭伯國作為一個政治實體永遠的消失了。陛下顯然是看過了我呈送的信件,了解到此次征戰弗蘭德出兵的背景,雖然他極其反感將名義上另一國的勢力牽扯進德意志的國事,卻並不討厭和弗蘭德伯爵共同分享利益,拉攏一個能牽制卡佩王室的力量,吐出些自己嚼不進嘴里的邊角肉丁還是可以接受的犧牲,況且鑒于奈梅亨和弗蘭德以及下洛林三方鞏固的姻親關系,自己的讓步也能同時收獲三方的好感,這樣的以退為進誰會不喜歡呢?
澤蘭地區屬于奈梅亨的領土卻不再作為封地,這片土地上的封臣都被轉封到別處,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認了弗蘭德對澤蘭的控制,它將弗蘭德的勢力範圍向北進行了延伸,提供了肥沃的河口平原和相對條件更好的出海港口,大家全都笑嘻嘻的在台面上獲得了自己期許的獎賞,一團和氣的言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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