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魃道(小白的鬼故事系列) 362.《黃泉公子》

作者 ︰ 水心沙

電話是羅永剛打來的,他告訴我,劉嘉嘉的死並不是單純的猝死。《》

在經過更深入的解剖後他們發現,她的死和她最近吃的東西有關。很顯然她吃到了一種含有大量致命化學成分的東西,那東西就是她冰箱里冰凍著的人體器官里的一部分。這些器官分別來自本市三家醫院,都屬于剛去世不久的病人,其中就包括了中那種化學品致死的那個人,他的肝髒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在劉嘉嘉廚房的鍋里,已經所剩無幾。

說這些話時听得出他有些稍稍的遺憾,因為不光他,連我都在听到那些器官是屬于人的時候,忍不住聯想到了最近那幾被剖月復至死的案子。本來以為當中是有聯系的,現在這些聯系斷了,凶案依舊是無頭懸案,同劉嘉嘉的那個案子一點無關。

他還告訴我,劉嘉嘉哥哥的下落他們也已經打听到了。說到這里他話音頓了頓,似乎在猶豫些什麼,片刻還是清了清嗓子,對我說︰據那男孩最後打工的那家單位講,早在兩年前,那孩子就因為出車禍而去世了,當時打電話給他家里人聯系,但家里始終沒人接電話,所以葬禮是由這單位給辦的。甚至到現在,他的骨灰都還沒被人領走。

兩年前?那兩年前把劉嘉嘉從醫院里領回家,然後繼續年年打工賺錢養她的那個人,是誰……我問羅永剛。

他沒有回答,電話里只能听見他有些沉悶的呼吸聲。

而我似乎覺得我已經知道了原因。

這麼說,劉嘉嘉的哥哥在這兩年里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治療著他的妹妹麼……用人的內髒去治療血癌,不知道這方法是誰教給他的,但顯然並不成功。他妹妹並沒有因此恢復健康,甚至因為他的關系,到現在還……

當然,這一點羅永剛永遠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他很糾結,並且可能一直就那麼糾結下去。所以在掛電話前他有些失落,也有些意味深長地對我說了段話︰寶珠,你確定你已經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訴我了麼?關于那個女孩子的。有個事我說直點你可不要見怪,不知道為什麼,我發覺凡是有你牽涉進來的案子似乎都有點邪乎,好比野薔薇埋尸案,好比你店里出的那檔子事。

而對此,我只能對他道︰羅警官,看你說什麼呢……這件案子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的,我不想再去你們局喝茶了……

狐狸說過,撒謊的最高境界,就是你自己都不覺得自己在撒謊。《》

掛掉電話後發覺外頭雨還在持續下著。

路上人不多,店里的人更少。三兩幾個人在低聲談論著最近的凶殺案,似乎現在是個人都在關心這系列案子,到哪兒哪兒在談論。他們說這和英國的「惡魔杰克」有些類似,但作案手法沒有「惡魔杰克」那麼殘忍。這真不知道叫人怎麼說才好了,殺人還分殘忍和不殘忍的麼,這對死者來說何其殘忍。而歸根到底,之所以他們覺得沒有「惡魔杰克」殘忍,只是因為關于這些案子的報道都已經被處理過了,包括我親眼目睹的那個被剖開了肚子還能在地上爬的女人,最後無論是上鏡頭還是見報,都只提供了死者的臉部,而關于她的死狀,也只是輕描淡寫兩個字——『果』死。

凶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我想起最近兩次的夢。兩次我都夢見了同樣死法的女人,一次後來成真了,一次沒有。但無論哪次我都沒有看見凶手的樣子,所以後來我想想狐狸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也許我真的只是因為受那天的印象太深了,所以才會做到這樣的夢吧,無論如何,雖然我能見到一些正常人所見不到的東西,但先知,那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窗外又陰了下來,之前天還是比較亮的。我听見隱隱有雷聲在頭頂滾動。

走到店門口打算把地上的積水清一清的時候,我發現門外的地上又是一地蝴蝶的尸體,一片片枯葉子似的,被來往的人踩得『亂』七八糟。

真見鬼了,今年是蝴蝶繁殖旺季麼?天天一堆蝴蝶跑這里湊熱鬧。但……別人家家門口為什麼就沒有呢?我特意朝周圍看了一圈,真的沒有,家家門口都是干干淨淨的,除了我的店。

有點納悶,我拿起掃帚在那些尸體上用力掃了起來。被雨水淋過的蝴蝶很難清理,它們就像被粘在路面上的油漆,一不小心連同你的掃帚也五彩斑斕了起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你不得不在這些又厚又粘的漿『液』里疲于應付。《》

「很久沒見這陣勢了。」忽然听見有人在我身後輕輕說了一句。

抬頭看到 在門口斜著身靠著,扎起頭發的臉看起來有些陌生,倒也是清清爽爽的好看。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發覺蹲在他肩膀上那只肥胖的虎皮貓在眯著眼朝我笑。

「什麼陣勢?」我問。

 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地上的尸體,似乎在想著什麼。

我沒再理他,繼續低頭做我的清潔工作,一邊想著也許哪天我應該對那只白吃白喝的肥貓增加點房租。

而這時 卻蹲了下來,從地上抓起一把已經爛得不成樣子的蝶翼,在手里捻了捻︰「我記得有一年,也是這樣的天,我們在秣陵西城踫見過一回,」說著抬起頭,他看看我︰「你記得麼?」

我愣了下,沒吭聲。

事實上我知道他也並不期望我說話。和往常一樣,他只是問而已,並不需要我回答。

但是我很想听他繼續這麼說下去。

 很少同人說話,他總是安靜得像道空氣。而他每次說的那些為數不多的話,又總都讓人覺得很費解,因為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甚至無法判斷他是不是在對你說話。有時候,我覺得他在同我說話的時,其實那是在對另一個人講。那個他所期望的人,那個被他叫做神主大人的人。而事實上我一直都沒有讓他知道過,每每在這種時候,我都有些同情他。

是的,同情。

他總在回憶,那種眼神,那種說話的方式,甚至包括他生氣時的樣子。

可是他都不知道,那時候的他看起來很可憐。

說不出^H小說

「那天它們來了很多,超出我們的預計,」一陣沉默後他開始說了起來,出乎我意料,這次他似乎真的是在對我說,因為他說話時那雙眼楮一直在看著我︰「在和那些黃泉公子打交道的時候我就告誡過你,可是你並不在乎。」

黃泉公子?

又一次听到這個名詞,是被 這樣一個人說出來的。《》那意味著什麼……

我沒問出口。

「……最終它們來了,我想那應該是你在冥那里又惹了什麼麻煩,你知道你總是那樣,對天是那樣,對冥也是那樣。可冥和天不同,他是……」說到這里話音一頓,他站了起來。

「他是什麼?」這次我沒有忍住。

 的嘴唇抿了抿。

眼里閃過一絲不快,我想那種神情應該是叫做不快。他轉身朝店里走了進去,我甚至來不及搞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他看起來生氣了,是不是這樣?

我沒法知道,我身邊只有掃把和一地稀爛的蝴蝶的尸體。

于是低頭繼續同這些尸體奮戰,天越來越黑了,頭頂烏雲壓了厚厚一層,連風都帶著股濃重的水腥味,我必須得在那波大雨傾盆下來之前把店門口處理干淨。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股不同于那些風的味道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因為那味道很特別,也很刺鼻。

好像錫箔燒焦了似的味道……伴著這味道我听見身後有低低的抽泣聲,聲音很壓抑,強忍著不敢釋放出來的感覺。

于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我看見身後的馬路中間站著個人。很年輕的一個男人,兩只手『插』在褲兜里低頭站著,肩膀因為抽泣而微微抖動。

真是個怪人……我心里嘀咕了一句,低頭繼續掃地,而不過半秒的功夫,我突然渾身一個激靈,丟下掃帚就直往店里沖。

卻發現店門關著,並且推也推不開。

怎麼回事??我用力在門上拍了一下,門里那幾個三三兩兩聊著天的人卻並沒有因此朝我這里看上一眼,似乎根本就沒有听見我拍門的聲音,雖然我拍得手都疼了。

「開門!開開門!」我大叫,因為感覺身後那東西已離我很近了。空氣里那股錫箔燒焦的味道也越來越重,我又看到了那些蝴蝶,黃燦燦的,在風里拍打著翅膀無聲無息飛到我身邊,圍繞著我忽上忽下,艱難卻又執著地停留著。《》

「狐狸!!狐狸!!」我扒著門,可是門里看不到狐狸的身影。

那東西離我更近了,他不停抽泣著,聲音听起來就好像是個哮喘病人。

「走開!」再次用力拍了下門玻璃,我透過玻璃上的倒影,對著那已經離我不到兩步遠的東西道。

他看起來真像個人,甚至有人的影子,如果不是因為那影子蝙蝠般朝我『逼』近的樣子,我幾乎就被他騙過了,這個黃泉公子!他的影子和艾桐男朋友的影子該死的一模一樣!

「走開!」我再叫。

他停下了,包括那道影子。

只是依舊在抽泣,壓抑得讓人感到窒息的抽泣。

「我不想的……」然後我听見那東西道。聲音很嘶啞,好像喉嚨里被鑽了個洞,于是氣與氣不再連接得到一起的感覺︰「我真的不想的……我只是想讓她好好活著……我真的不想的……」

他在說什麼?

脆弱的聲音讓我稍微放松了一點神經,我在玻璃的反光里看著他。

「我真的不想的……」他繼續嘶嘶地說著,低著頭,肩膀不停抽動︰「他們說那樣可以讓她活……我真的不想的……我真的……我真的……」

聲音越來越輕,人也越來越低。低得我已經沒辦法透過自己的肩膀看到他。忍不住回過頭,腳踝上卻驀地一冷。

我大吃一驚。

迅速跳起來轉過身,卻發現那東西竟然跪在我腳下,抬頭看著我,一雙眼里全是血,不停朝下流動著的血。

「幫幫我……」抓著我的腳踝,他對我道。于是我發現之所以他的聲音這樣嘶啞而艱難,那是因為他整個脖子都裂開了,似乎是被什麼粗糙的東西用力@黃色碾過,裂開的地方一片參差不齊的狼藉。「幫幫我……」

「……幫你什麼……」猶豫了一下我問他。

他伸手指了指天。

天上有什麼?我皺眉,天上除了那片層層疊疊的烏雲和妖冶在我頭頂的蝴蝶,什麼也沒有。

「幫幫我……」他又道。而就在這同時,他突然分裂了。

從頭頂到腳,包括那片盤垣在我腳底的蝙蝠似的黑影,就在我眼楮一眨的瞬間,一下子分散了開來。

我只來得及听見那東西最後一聲嘶啞的尖叫。

隨即散成了團漆黑『色』的霧,被風一吹,無聲無息褪得干干淨淨。

霧氣散盡,一道人影出現在了離我不遠的地方,一身枯黃『色』的僧衣,一張年輕而淡然的臉。

「阿彌陀佛,」手里念珠輕輕一轉他忽然朝我走了過來,我還在發著呆,突然肩膀上猛地被撞了一下。

「當啷!」是門上銅鈴的聲音。

這叫我一個激靈。

捂著肩膀回過頭,發覺撞到我的原來是身後那扇玻璃門。它被打開了,一個同樣一身枯黃『色』僧衣的和尚把著門有點歉然地撓著自己光光的腦門心︰「啊,老板娘!不小心不小心,我真的是不小心,動作大了點……撞疼了沒?」

我下意識搖頭,但腦子里有點『亂』。

倆和尚……

「還沒醒呢?」見我這樣子他樂了︰「站著睡舒服不?」

「什麼……」我又愣。

他笑得更歡︰「你強的,站著都能睡著,醒醒嘿老板娘,點單了。」

醒什麼?我茫然。

我不是一直都很清醒地站在這里?什麼叫站著都能睡著……

可……等等……

抬起頭,我突然發覺這天怎麼好像比剛才亮了。

連之前一直層疊壓在頭頂上的那團烏雲也不見了,除了雨還在細細密密地下著,幾只枯黃『色』的蝴蝶在雨里搖搖欲墜。

雨里沒見到之前那個拿著念珠朝我走過來的和尚,好像我一回頭的時候,他就不見了。

或者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因為我在做夢?

這麼一想我覺得好像剛才真的是自己在做夢了……

「你點什麼。」琢磨著,一邊跟著這幾天沒瞧見的葷和尚進店,我一邊問他。

「牛肉面有不?」

「……沒有。」這就是所謂的契而不舍?

「牛雜面呢?」

「我們這里只有包子是有肉的。」

「那就十個肉包子。」

「一個包子都沒有。」突然『插』聲的是狐狸。他似乎剛從廚房里出來,手里還拿著根 面杖。

「沒有……」和尚又『模』了『模』自己的腦門,然後笑笑︰「那就做唄。」

狐狸也笑,開開心心的,幾步走到他面前朝他點點頭︰「你該走了。」

和尚一呆,我也是。

「……老板娘,這不是待客之道吧。」片刻他問我。

我不知該怎麼回應,因為我幾乎從沒見過狐狸對客人這樣無理過。

可是下意識的,我又覺得這時候無論我說什麼,都好像是不應該的,于是我選擇沉默。

「哪里,大師的身份,豈是我們這樣的小店能有那資格招待的。」

「這位施主說笑了……」

「若是讓冥先生知道,又該是我的錯了,我可擔當不起呢大師。」

「那關他什麼事。」不知怎的笑臉忽然收了起來,和尚淡淡道。

狐狸似乎並沒有覺察到這個變化,依舊一張開開心心的笑臉,他欠了欠身子︰「大師走好。」

很恭敬,甚至帶著那麼一點點的謙卑。

和尚一陣沉默。

沉默著看著狐狸,從他的頭發,一直到他的眼楮。

繼而眉『毛』一揚,笑容再次爬上眼梢,他回頭看了看我︰「老板娘最近有沒有見過一個和尚。」

我一怔。

沒來得及回答,他已經徑自朝店外走了出去。只是到門口時頓了頓步子,又道︰「如果見到,請一定要告訴我,我找他很久了。」

「哦,那個……」我剛想說我之前好像看到他要找的人了,雖然似乎是在做夢。可話還沒出口,肩膀上被狐狸一搭。

這叫我一個隔愣。

于是眼看著那個和尚出門離開,我最終什麼都沒有說。而直到那和尚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狐狸的手才從我肩膀上松開,剛好有人在招呼買單,他眼楮一彎就笑盈盈地過去了,我都來不及問他剛才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看起來好像和那和尚認識。

當然了,這也沒什麼好太意外的,狐狸無論認識什麼樣的人都不奇怪。

「轟!」一聲雷響,突然外頭劈頭蓋臉一場大雨落了下來,不帶一點預兆。

奇怪了,那不是剛才夢里所預示的麼……

「本台消息,今天下午三點,新路近安平路的小區內發現女尸一名,死者年紀約三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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