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事情,都沒有什麼是「突然而至」的,所有的發生其實都是生活早就安排好的絕妙伏筆,經過或短,或長的發酵、壓抑、膨脹,然後爆發。
王恬恬以為是自己的世界翻天覆地,哪里知道,其實只是她這麼多年,第一次從那個田小蝶口中的蜜罐中探出了半個頭,窺探罐子外的世界。
然後,突然就覺得自己罐子底下被人升了一把微火,漸漸勢大,讓她心神不定,坐立難安,想要出去。
「他是怎麼親你的?」
……
因為KIWI突然這樣起身湊要跟前,兩人幾乎是鼻尖踫鼻尖的距離,讓王恬恬只得把頭別向一側去,她沉默不語,因為被他突然這麼一問,腦袋一下懵掉了,怎麼開口都覺得不對,不知為何又想起了那日郭子衡親她,長這麼大沒約過幾次會,沒牽過男人的手,頭一遭就被人強著親了嘴,還是她當是哥哥的郭子衡……心間滾燙,又胡思亂想起來,倒不是害羞,竟然是羞愧。
一直覺得接吻是兩情相悅,情之所至的美妙之事,只是王恬恬的第一次接吻,實在不妙,能讓她覺得好像做了不道德的事,接出羞愧的感覺……也只有郭子衡了。
所謂,大哥,所謂,小爸。
怎麼能,這樣道德敗壞……
讓其他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死她?尤其是張翊天,她都能想象得到,他笑彎腰的樣子挑眉弄眼問她「你小爸親你哈哈哈哈哈你小爸親你呢……」
現在KIWI都知道了,要是以後大家都知道了,她真的沒臉再見他們了。又想起不交代清楚的郭子衡今天又跑去和向榮吃飯,他倒是自在,剩她一個人羞愧,王恬恬不覺有些生氣,眉頭微蹙。
「你在想他?」KIWI見她避開他側向一邊,眼觀鼻鼻觀心,臉頰緋紅一路燒到了耳根,一副被人戳破秘密不高興的樣子。
見她還是沒動靜,便伸手將她的臉頰轉過來,對自己對視。
王恬恬被他這一弄,一下回過神來,也許是有郭子衡的前車之鑒,立刻下意識地抬手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KIWI怔了下,兩人這樣互相瞪著眼楮看了幾秒,他又湊近了些,看樣子是真的要親她。
王恬恬這樣被他按著肩膀,又捧著臉的,這麼窄的座位上,根本沒得回旋的余地。她閉上眼楮,緊緊捂住嘴巴,心道他這會子肯定是生氣才這樣,反正親不到,等他冷靜了再說吧。
等了半天沒動靜,正想睜眼,眉眼之間,卻突然一熱,溫和而輕緩,停留半刻,然後離開,利落干淨地好像沒發生過一樣。
她放下手,睜開眼看了看KIWI,他已經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正伸手扣好安全帶,他沒看她,然後發動了車子。
「恬恬妹妹,你親到我的眼楮了,我要親回來。」很多年前,那個捂著嘴巴不讓她玩親親的漂亮小男孩出現在她腦海中,當時還是小胖妞的王恬恬捧著他的臉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只好氣鼓鼓地親了親他的眼楮。
她輕輕叫了幾聲他的名字,他卻沒有吭聲。于是王恬恬也知趣地不再說話,直到把她送回家,兩人再無交流。自從和他重新相逢後,第一次,她能感覺到KIWI生氣了,從來都是溫柔笑著的他,幾乎讓她以為這個人,很好講話,不會生氣。
王恬恬下車後又彎腰朝車里坐著的KIWI說了謝謝,道了再見,KIWI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卻還是沒看她。她愣了半天,見再無回應,只好把車門關上,站在小區門口,目送他開車離開,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音回響在她耳邊,一啟動就是百碼,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坐在門口的保安,探出頭來,嘖嘖兩聲︰「跑車就該這樣開,剛開過來的時候,看樣子只有j□j十碼,還可惜了半天真是浪費了這麼好的車子。」
這話听起來,是這個理。
可是對她來說,j□j十碼,都太快了,開車還是慢點好。
要說起開車還是慢點好,就要提一提也愛開快車碉小蝶。
這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收到張翊天的短信,剛開始還好,幾分鐘一條,田小蝶像是沒听見一樣繼續開車,目不轉楮地盯著前方的路,到了後面就變成了一分鐘一條,一分鐘幾條,不停響起滇示鈴聲,漸漸地讓她有些煩躁起來。
她看著前方的紅燈,慢慢減緩了車速,伸手去副駕的包包里拿手機,準備關機。模出手機,屏幕上就能看見張翊天最新發的一條短信導讀……
「什麼都不說,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保護不了你,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剩下的沒有顯示完。
田小蝶不知他說的什麼,十年前還是什麼?本想關機的,可是竟然又鬼使神差地滑開了屏幕。她想靠邊停車再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張翊天的短信讓她分了心,忘記打燈不說,還在不該轉向的地方轉了向,說那時遲那時快,禍事不過瞬息,等田小蝶發現了車後飛馳而來的電瓶車,一下回過神來,想要踩住剎車,慌亂之中卻踩到了油門,只听見「砰」地一聲悶響,把又小又輕的電瓶車連車帶人撞到幾米外。
油門一踩,車子速度立馬提了起來,朝著已經被撞飛的摩托車沖了過去,本來撞了車後就有些懵掉碉小蝶,雙腿就有些不听使喚,終于在快要撞上去的時候踩住了剎車,可是慣性使然,雖然剎車是踩住了,還是第二次撞了電瓶車和車主,又將他們撞開了一點。
她看著前方黑漆漆一片,愣了半響,然後立刻解開安全一邊打了120,一邊跑下去去查看情況。
散了架的電瓶車,地上到處都是血……
田小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她蹲在車主身邊,聲音有些微微發抖。
「……我已經打電話了,請你再堅持一會兒……小妹妹,小妹妹……你還好嗎?」
空蕩蕩的路邊,只有她自己的聲音,後知後覺,雙腿一軟,坐到了地上,莫名的恐懼揪著她的心,渾身冰涼。
她遲疑了一會兒,關掉了張翊天的信息框,然後郭子衡打了一個電話。
「喂,子衡哥……我,我開車撞到人了……」
……
「小姑娘還沒醒來,身上有多處挫傷,開放性傷口,需要清創和縫合。因為你撞了她兩次,第二次擦到了頭,導致腦震蕩,懷疑硬外膜出血,腦內血塊以及腦組織挫傷程度,需要六個小時後照片確認。」醫生從急救室里走出來,一面填寫好單子交給身邊的護士,一面對田小蝶說道。
「很嚴重嗎?她傷得很嚴重嗎?是不是要動手術?她會不會……」田小蝶抬手將頭發捋向後面,看著那個被她撞倒的女生被推了出來,又被推進了加護病房,心里更加焦慮,默默祈禱著那個被她撞到的女生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通知她家屬了嗎?如果嚴重的話,會安排動手術,需要家屬簽字。」醫生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心里卻不以為然,只道田小蝶撞了那姑娘兩次,指不定就是想撞死人家,一了百了,賠個幾十萬了事,萬一活下來有什麼大傷重殘的,手術費能都趕上死人的賠償了。
「我在她手機找到了她父母的電話,但是她家在成都,最快明天才到得了。她應該是在北京工作,沒有家屬……」一听要安排手術,田小蝶越發不安起來,她說話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有……有家屬,不,也不算家屬。我還通知了她的男朋友……對……應該是她的男朋友,馬上就到了,男朋友可以簽字嗎?」
醫生一臉知道了的表情,繼續說︰「六個小時後照片,應該可以等到她父母來。但是如果中途醒來有惡心嘔吐,且意識模糊,惡化情況加劇,不排除手術提前。」
「就是你嗎?就是你撞了阿黃!?你怎麼開的車!?你……」這時,一個男子怒氣沖沖地朝田小蝶這邊走來,斯文白淨的臉漲的紫紅,眼楮里蒙著一層水霧,看起來像是克制著淚水,瞧田小蝶是女生,也不能動粗,欲言又止,也罵不出什麼髒話,只好又馬上向醫生詢問女朋友的情況。
「我女朋友怎麼樣了?嚴重嗎?」
「張醫生,傷者醒了。」一個護士從加護病房中走出來,示意讓他進去查看一下。
「你們跟我進去看看吧。」醫生說他們說道。
等醫生等傷者進行了一系列的常規檢查,便道等六個小時照片確定腦組織情況,然後離開了,留下一個看護正在幫受傷的女生將已經包扎好的腿吊放好。
「阿黃,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你認識我嗎?」男子伸手在女生在眼前晃了晃,見她沒說話也沒動,急了道︰「你轉頭看我啊!不會撞失憶了吧?我是你男朋友,顧傳軍啊!」
被叫做阿黃的女生眼珠子轉了轉,明顯是不耐煩他,憋了半天,才艱難地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句話︰「到處都骨折……我……怎麼……轉頭……看你……」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是我撞了你,我真但粗心大意了,轉向急了還忘了大燈。當時心一急,把油門當成剎車踩,我真的……」田小蝶在一旁拼命道歉,又擔心道︰「……你要是覺得有什麼惡心嘔吐,或者意識模糊的話,一定要趕快說,知道嗎?」
「這個我們知道,你別解釋了。這些借口留著給交警說吧。」顧傳軍打斷了田小蝶,目不轉楮地盯著他女朋友︰「幸好我阿黃是個皮粗肉厚,被你撞兩次都活下來了,福大命大啊。」
阿黃閉上眼楮,然後睜開眼瞪了顧傳軍一眼,現在沒力氣,只道等好了再收拾這哥們一張收不住的嘴。她眼珠子斜了斜,瞄著田小蝶,緩緩開口道︰「小姐……你撞了……我兩次……又開得起那麼好的……車……多賠點錢,一切好商量。」
「錢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你人沒問題。」田小蝶開口道。
「你們這種人就是仗勢欺人,是不是覺得有錢就能解決問題了?我阿黃好好的一個妹子騎著電瓶車出去買醬油,一轉眼就躺在床上斷胳膊斷腿兒胸都塌了……你怎麼賠啊你!我們才不稀罕你那點錢呢!你們這種人就該受到法律的制裁……你們這種人……」顧傳軍一直碎碎念著田小蝶,完全沉浸在自己悲痛情緒中,沒有注意到女朋友眼中射來的兩記飛刀。
這時,一個高個兒男人推門而入,阿黃一眼瞄過去,眼珠子瞬間就亮了,她眨了眨眼楮,以為是自己腦震蕩出現了幻覺,不然為什麼男神張翊天會出現在她的病房中!手里還拿著鮮花提著水果啊!腦子絕對被撞出問題了!正在幫她吊腳的護工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眼珠子也亮了,她呆呆看著這個彎腰走進來的男人,下意思地說出口︰「我天……張翊天……」
田小蝶轉過身去,心頭一沉,明明她是給郭子衡打的電話,怎麼來的是張翊天。只見他笑著把鮮花和水果擺放在病床一側,柔聲細語地對阿黃道︰「黃小姐,你還好麼?」
阿黃又眨了眨眼楮,這人是張翊天吧?不是張翊天的話那也長得太像了!又再次確定了這人真的是電影里面的那個張翊天,她的心猛烈地跳起來,跳得她胸骨疼,磕磕巴巴道︰「好了……好了……」
「那就好。」他點了點頭,這才低頭看了一眼他身旁碉小蝶,笑道︰「其實,我也有責任,如果不是我惹她生氣,她也不會開車分心撞到你。你住院這段時間,我和她會天天來探望你,希望你能早日康復。」
「好,好,一定要……天天……來呀。」阿黃已經滿腦子都是張翊天的笑容了,加上腦震蕩後遺癥,哪里還能多想什麼。
「張先生,我是你的影迷啊,我好喜歡你的。」護工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一邊從包包里掏出筆,一邊將一紙空白的病歷單遞過去︰「給我簽個名吧……還有能合照麼?」
這時,一個交警進來敲了敲門。
「肇事者是誰?出來做一個簡單的筆錄吧。」
田小蝶一聲不吭轉出了病房,張翊天對護工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立刻跟著她也出了門,交警抬眼看了田小蝶一眼,又看了一眼張翊天,一臉淡定,心里埋汰道長得帥就不怕犯法呀,話說怎麼有點眼熟來著。
「你們誰開的車?」他開始做詢問,然後掏出儀器︰「先做個酒駕測試吧。」
「我開的車,只有我一個人。」田小蝶回答道,接過儀器。
「哦,那這位先生你是?」他又看了張翊天一眼,忽然覺得怎麼走廊上的人越來越多,吵吵鬧鬧的還怎麼做筆錄!他環顧下了四周,什麼女病人什麼女護士都一臉興奮,都在往這邊靠攏,心下更是疑惑,這什麼情況……
「她是我女朋友。」
整個走廊的氣氛頓時一滯,所有女人的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