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恬恬何時在他前面這樣說過話，郭子衡看了她一會兒，瞧她瞪著一雙杏眼，定定與他對視，並不回避，眼神里少了平日里面的乖巧和溫順，只是黑眼珠猶如一泓清水，波瀾不驚下藏著幾分執拗，她與人生氣時便是這樣。
從小到大都是听話懂事講道理的王恬恬，要說發起脾氣來，卻是毫不含糊。就算輸人也不輸陣，發過幾次大的脾氣被她爸媽教訓過，也被郭子衡教育過，她也知道自己這個毛病，這些年也努力改正收斂不少，上次在郭氏樓下和向榮吵架失了分寸，又是被郭子衡逮到一頓教訓，所以在他前面，王恬恬就沒敢造過次。
「哦？」郭子衡的眉毛動了動，一絲淡淡的笑意掠過唇角︰「幾百萬？幾千萬？」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伸手從桌上拿了一支鋼筆。繞過了辦公桌，走到王恬恬身後，站定，垂眼看她，一頭秀發被別致地盤在腦後，一些零零碎碎的細發散落在她白皙的頸項間，理所當然地驕傲地落在那里，仿佛是在同這成熟優雅的發式無聲地抗議著。
王恬恬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看他，只是道︰「你能給得起多少，我就能按著這標準給你做出來。」明明抱著想來說清楚的想法前來，可是一切的發展卻偏向了原來的軌道。被朋友劃出了一道無形的隔閡，張翊天，小蝶姐，KIWI，好像都在漸行漸遠。郭子衡更甚，昨天她才當面暗諷了他給前女友項目賺錢，今天他就給她一個不上限的合同。
莫名其妙吻了她，到現在，沒表示沒解釋。
一紙項目合同，把她置身到了向榮這等份上。
郭子衡卻不知道小丫頭心里彎彎道道想了這麼多，他只道是她因為自己同向榮合作心里不舒服，等她說完，也沒有半點遲疑，抬手取下鋼筆的筆套，在王恬恬身後，微微彎腰，一只手撐著桌面，一只手拿起筆將文件翻到最後一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這樣的姿勢，剛好把坐著的王恬恬，圈在他身下。
「我說過了，無限制。這錢，只要你有本事拿得走，我就給得起。」
王恬恬怔了下，一時間失了神。郭子衡的聲音飄忽在她耳邊，頸項間的碎發被他鼻息之間進去的熱氣吹得細癢，因為他又高手又長的緣故，即使這樣的姿勢，也能與她保持著一定距離。
可是她不敢起身，也不敢亂動，因為她知道一動就能踫到他的手他的下顎他的胸膛。所以她只能僵直著身體，看著他骨節分明的大手握著鋼筆，在甲方下面寫上自己的名字︰郭子衡。
郭子衡，三個字，可以只是她的子衡哥哥，發小情分。
也可以是郭氏的老板，價值。
他把鋼筆遞給她，又道︰「該你了。」
王恬恬接過筆，突然有些後悔說的那番話，她看著郭子衡的名字，習書法多年的郭子衡，寫得一手好字，眼前這三個熟悉的字，疏朗俊逸，勁骨傲然，正所謂字如其人，她瞧著那字，那字仿佛也在瞧著她。王恬恬不用回頭已經能想到他在她身後的樣子，淡然看她折騰，料她也折騰不出什麼大浪，反正在郭子衡眼里，她就從來都是小丫頭片子。
她握著鋼筆，卻遲遲沒有下手，漸漸地握住了細汗，一則是生氣亂開價沒想過他會應，二則是因為郭子衡給了她筆後也並為起身離開，這樣好似被他圈在懷中的感覺，太糟，讓她怎麼能靜心簽字，而且有他的名字珠玉在前，王恬恬也不想自己的名字寫得不好看，被他小看了去。
忽然，他伸手捉了她的手，將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掌中，帶著她將在乙方下面寫下︰
王恬恬
三個字，秀氣靈透，娉娉裊裊，好看得就像豆蔻梢頭的少女。
同一頁紙上，一邊寫著郭子衡，一邊寫著王恬恬。王恬恬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名字，她知道郭子衡寫得一手好字，力透紙背。可是她不知道他也能寫出這樣娟秀的字體，比她還有好上幾分，她也第一次發現自己簡簡單單的名字，幾筆幾畫就能寫出詩情畫意的感覺。
半刻，他放開了她的手，起身站直，道︰「好了。」
「這就完了？」從簽文件起就一直沉默的她，忽然開了口，王恬恬把文件合上，然後站起來轉身，將手中的鋼筆還給他，蹙眉道︰「除了生意上的合作，我們之間就沒有其他可談的嗎？」難道除了變相地給她錢，就沒有其他的交代嗎？她心里越發覺得委屈。
她頓了下，轉身拿起桌面的文件，舉在他跟前晃了晃。
「子衡哥哥，」自從那次他不讓她叫子衡哥哥以後，她已經很少再這樣叫過他，今天這一出口，卻又和往日的語氣相去萬里。以前總是帶著點你是我哥的撒嬌意味，而現在卻是一股子自嘲的味道︰「雖然不知道，在台灣那次你發的什麼瘋？只是到現在，一句解釋都沒有？……哦……我明白了，還是你覺得大家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就好了。」
「我以為從小跟著你們玩到大，不比旁人。我沒有哥哥，我當你是親哥哥，你管著我，教訓我，我道那是對我好，我以為是你待我不同，就算比不了郭子璇，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我自以為是，還真把自己當你妹妹使。」
她手里緊緊拽著文件，心里重復了一句自以為是，不僅對是郭子衡，對其他人的友情，恐怕都是自以為是，不由得突兀地笑了笑︰「看來是我高估自己了，原來我和向榮也沒什麼不同。是不是怕我因為一個吻來纏你，所以拿點合同項目來打發？」
一直以來，郭子衡就很喜歡听她說話，覺得她的聲音好听，帶著一點少女的嬌憨，說起話卻是字正腔圓。從小到大，她就愛跟著他後面跑，跑不動了就小手一搭，嬌滴滴地說︰「子衡哥哥，我累了。」這麼多年，只有今天，听她說話，覺得她的聲音很刺耳，一下一下沒有余地，不留情面。
「郭子璇，田小蝶，向榮。」他開口念出了這三個人的名字，低著看著她，道︰「她們一直就與你不同。」
「謝謝，我明白了。」她眉梢一挑，呼吸滯了滯，一直就不同？小蝶姐和郭子璇就算了，心道原來自己在他心中還不如向榮，也是，向榮好歹是他前女友，而她，就是一個從小認識的人罷了。
「你放心，台灣的事，從今往後，我絕不再提。大家都是成年人，一時興起親一下又什麼大不了，這樣最好了，反正我也不會喜歡你，這麼一說開，我心里也輕松了。」要是放以前她早就掉眼淚，因為她當郭子衡是她親近的人，只是現在人家都這樣攤牌了，她還有什麼資格在他面前撒嬌任性掉眼淚。
「傻。」郭子衡輕輕開口打斷她，听她這樣理解自己的意思，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完下腰湊近瞧她杏眼兒起了一層霧︰「我是說……」
王恬恬一下推開他的手，道︰「對，我沒你聰明。但這項目，既然我敢開價就有本事拿得走，謝謝郭總照拂。」說完就拿著文件就要沖出他的辦公室。
郭子衡怔了下，轉身伸手想拉住她，卻只拉住她的挎包帶子，王恬恬頭也不回直接把包包丟下，繼續往外走。郭子衡一邊彎腰替她撿包包，一邊伸手剛好扯住她的小西裝，哪里知道這丫頭是鐵了心要跑，手腳麻利地月兌了外套扔他臉上，拿著文件就要伸手推門出去。
「站住！」難得一次失態，他幾乎是吼了出來，可是王恬恬也是難得一見橫了心去不管他，心里還懊惱要不是他辦公室太大，她早就跑出去了。只見郭子衡手里拎著她的包包還有衣服，一個箭步跨過去，從背後將她勾入懷中，沉聲怒道︰「你這樣又丟又月兌的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