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剎時緊張起來,吳景安的話像是一個個重重的巴掌拍在許輝臉上。
他的怒氣還來不及收回,另一種鮮明的感情急不可待地涌出來。
他把目光從吳景安身上移開,或者說刻意地避開那讓他感覺難堪的視線。
沉默,在空氣中流轉。
吳景安回到廚房泡了杯咖啡端到茶幾上,許輝仍繃著臉坐在沙發那兒,吳景安摟住他肩膀拍了拍,「不想去健身房也沒關系,晚上一塊散步吧!」
那一個下午吳景安難得悠閑地小資了一把,一杯咖啡,兩塊點心,一本世界名著。
他很少會這樣安靜地待著讀一本書,多數時候是和朋友玩樂,再不然上上網或者聊聊天。
心,總是浮躁的,好像沒有靜下來的時候。
尤其認識了許輝以後,世界一下子變得精彩了,他更是沒有時間去感受那份空虛和孤獨。
許輝就在客廳,也許在打游戲,也許在躺著玩手機,也許……
不管怎樣,許輝就在那兒,不會離開。
吳景安很安心,有另一個人陪伴的感覺,很舒服。
他知道許輝需要時間去改變,去接受,他不催促也不順應,躲在屋子里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那個一點點長大的孩子。
晚飯過後,他剛刷好碗從廚房出來,許輝站在玄關處瞟了他一眼,不情願地說︰「走吧!」
吳景安嘴角微彎,舀起兩人的外套隨著他下了樓。
燈光昏暗的小區里,緊挨著的手很有默契地牽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
接下來的日子在平靜中度過,陳倩的小女兒包在小毛毯中被家人常常抱出來曬太陽,廖勝英不敢出現得太勤,固定七八天露一回面,也不久坐,看看孩子看看陳倩,說一小會話就走。
許輝說真要有八年抗戰的心你廖勝英就成神了。
郝時和女友復合了,據說是薇薇受不了郝時長年那種可有可無的態度,想刺激刺激他,于是提出了分手,誰知人巧克力當真了。不打電話不發短信,即使路上踫到了也不過點頭招呼,薇薇急了,挺不到兩個月就提出了復合。所以說,感情的世界里,愛的多的注定慘敗。
周末的時候吳景安去了趟啞叔家。
張叔最近染了風寒,咳得厲害,啞叔正打算著這兩天帶他到醫院看看。
吃飯時,吳景安提起了他和許輝在一起的事。
張叔表情凝重,啞叔則是一臉困惑:怎麼找了個差距那麼大的?
張叔問,「你決定了?」
吳景安鄭重答道,「決定了,他值得我去嘗試。」
啞叔說,他那樣的人能跟你過一輩子嗎?
吳景安︰「能不能過一輩子不好說,不過,他肯為了我出櫃,也說明他很重視這份感情。而我,也一樣。」
張叔送他出門,在他肩上拍了拍,「下次帶他來吃飯吧!」
回到家他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東聊西扯了好一會,母親才試探著問他和小許怎麼樣了?
吳景安笑,聲音里透著愉悅,「好著呢,他估計是離不開我了。」
母親罵他貧,臨掛斷前囑咐他休假時帶著小許一塊過來,小臥室里裝了空調,他們夏天來時就不會熱了。
吳景安想,這些愛他的人,縱然仍不看好他們的感情,卻會用最真誠的心祝福他們一路走下去。
閑在家的這段時間,許輝學會了使用電飯鍋、平底鍋、烤箱,甚至會早起為下夜班的他準備好烤好的面包,煎熟的雞蛋以及熱呼呼的包子,稀粥;內褲、背心這些小衣服也會準時從洗衣筐里飛到陽台衣服撐上,于是勤快的小男人便開始邀功,我干了xxxxxx,有多麼多麼的辛苦,小安安,咱們中午吃頓好的吧!
休班時,他領著許輝去小店買三位數的衣服,看著男人那極度嫌棄卻又隱忍著不敢太過顯露的表情,他心里就像是喝了一整罐的蜜,甜得冒泡了。
可惜的是,這泡泡很快就被人戳破了。
男人穿著三位數的衣服去赴家里那幫娘子軍的約,回來時衣服的價碼表上多了兩個零。
吳景安憤憤不平地抱怨,怎麼不給他買兩件!誰不知名牌好啊!
許輝月兌了高檔新衣,換上廉價睡衣,摟著人腰啃著人嘴,「看你那小心眼的樣,我明兒不穿了行了吧!」
吳景安舀斜眼瞅他,「別介,我沒那麼矯情,你盡管穿,有人蘀我省錢我開心著呢!」
第二天廖勝英來時,許輝鄭重其事地問起一個千古難題,「媳婦和媽同時掉進海里,先救誰?」
廖勝英撫額哀悼,「你先救救我吧,我不要q版的許輝,那個誰誰誰,把哆啦a夢找出來,把我家多金濫情的許少爺還給我!」
幾天後,許輝接到他爸打來的電話,二老要見他,必須回家一趟。
許輝懷著復雜的心情回了家,女乃女乃見到他時佯怒地罵了他兩句,說他在外面玩瘋了連家也不知道回。
許輝和他媽對了下眼神,舀出一貫的本領哄得老太太很快堆了滿臉笑。
吃飯時,女乃女乃提起二叔家出了點事要他們盡快去一趟,于是訂了明天的飛機票。
許輝詫異,「不是才剛回來嗎,怎麼又要去?還那麼急,到底出了什麼事?」
女乃女乃也是一臉茫然,「具體不清楚,好像你二嬸家有什麼事。」
許輝︰「不能再等等嗎,我才剛回來,爺女乃就要走嗎?好歹讓我陪陪你們呀!」
許輝爺被逗笑了,「你小子什麼時候陪過我啊,平時讓你陪我下盤棋,都躲得不見人影。」
女乃女乃卻是一臉疼惜,「我們家小輝舍不得女乃女乃啊,唉,女乃女乃也不想走。可你是知道你二叔的,沒什麼事他也不會開這個口。不去看看,我和你爺哪能放心啊!」
許輝還想再說些什麼,許正陽重重地咳了聲,厲聲說道,「你鬧什麼,讓爺女乃好好吃飯!」
許輝心里隱隱有幾分不安,爺女乃在的話好歹也算他的免死金牌,讓他能躲一陣是一陣。況且他們才剛從二叔那兒回來沒多久,這次走得這麼匆忙,不免讓他覺得幾分蹊蹺。
許輝的小算盤沒撥成功,女乃女乃心疼孫子斥責了兒子幾句,但行程已定,沒有改變的可能。
晚飯後,金美宣把兒子拉進臥室進行最後的思想教育。
「小輝,你別犯傻了,回來跟你爸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許輝挑高二道眉,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他媽,「您平時不愛跟我開玩笑的,今兒怎麼了,發燒?」
金美宣說:「你也別小看你媽。只要你肯回來,你爸那邊我來搞定。你說你眼看著三十的人了,怎麼還干那麼糊涂的事。行行,我知道你不愛听,可你再不痛快我也得說,你想怎麼鬧我可以不管你,可你得給我個準信,你什麼時候收心,什麼時候能玩夠、回家?!」
許輝不悅,「我都這樣了,您怎麼還認為我是在玩?算了,隨您怎麼想,總之您兒子是改不回來了。您也別找那個人麻煩,他什麼都跟我說,您再挑撥也是白費功夫,沒用,我和他好著呢,看這趨勢得好一輩子。您要是真心疼我,就把我的卡解凍了,我現在都成吃軟飯的了。」
金美宣恨鐵不成鋼,一巴掌重重拍在許輝後背。
「你就作吧,有你後悔的一天!」
許輝不當回事地倒在床上,金美宣出門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許輝的卡沒要回來,人反而被他爸以陪陪爺女乃為理由扣了下來。
臨睡前,他給吳景安發了個**短信。
「睡嗎?想我嗎?不準趁我不在泡酒吧,不準偷偷聯絡舊情人,不準偷窺樓下的小白臉大學生。」
躺在床上等眠的吳景安哭笑不得地看著短信,這人平時自信心爆棚,這會兒怎麼安全感全飛西伯利亞了。
很快,許輝手機的短信音響起:
「就睡了,有點想,你在干什麼?不會被你媽一把眼淚你爸一頓皮鞭壓制住了吧!親愛的,我等你回家。」
等你回家,簡短的四個字卻像一股暖流緩緩注入許輝心底。
無論何時,總有一個人,在熟悉的地方,點亮一盞燈,守著一扇門,等他回家。
這種感覺,就叫幸福吧!
第二天送走爺女乃,許輝從機場直接打車回了家。
剛走進小區門口,手機響起,他條件反射地抬起頭,家里陽台處,耀眼陽光下,趴著一個等他回家的男人。
雖然離得很遠,但他似乎看見了男人臉上帶著疲憊和調皮的笑。
他接起電話。
「景安。」
「親愛的,歡迎回家。」
無論何時,那個人,總會等在同一個地方,對他微笑著說:歡迎回家。
許輝以為,這樣的日子,會過到永遠。
兩個人的家,有相愛,有感動,有爭吵,有幸福,這種日子,過著也不錯。
以後,他的以後,吳景安的以後,會緊緊拴在一起。
家的意義在他心里扎了根,會長成經歷嚴酷的風霜雨雪仍屹立不倒的參天大樹吧!
他懷著希冀,一步步走向屬于他和他的溫暖的家。
許輝以為,這就是永遠了。
可下一秒猝不及防地來到了眼前。
生活的時鐘,驟然停擺。
一個星期後,吳景安結束了電廠安排的戶外拓展訓練,在返回途中,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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