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發前一天,許輝不滿地坐在床邊看吳景安收拾東西。
「去多久?」
「大概一個星期吧!」
許輝動了動歪腦筋,「要不,我跟你們主任商量商量,帶我一起去。」
吳景安笑,「帶你?算什麼說法?職工家屬?」
許輝不痛不癢,「嘿,可不就是家屬,到時候咱兩住一間,還可以……嘿嘿,你別叫太大聲就行。」
吳景安一巴掌打掉他腦中不干淨的顏色,「你去干什麼?傷才剛好,你是能翻牆、爬坡還是鑽洞、下水?行了,你就好好在家養著吧!冷凍箱里有我昨天才蒸的幾十個包子,早餐你就吃它吧!至于剩下兩頓,看你是要叫外賣還是去蹭你那些狐朋狗友,反正你這麼大人了,餓不死。錢在臥室抽屜里,卡的密碼你也知道,給我省著點花。」
一提到錢,許輝就徹底郁悶了。
第二天他把背著登山包的吳景安送到公交站台,瞅瞅四下沒人,大膽在人嘴唇上咬了一口。
吳景安驚愕地瞪大眼,「你」
許輝笑,「索點福利怎麼了,大驚小怪。說實話你挺開心的吧,一天二十四小時和那群老老小小的爺們在一起,是不是蠢蠢欲動啊!」
要不是在外面吳景安真想一腳踹在他褲襠上,「是啊,我一夜搞七個,你要不要來參觀參觀!」
公交車到站,吳景安刷卡上車,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朝許輝笑了笑,用口型對他說了兩個字等我。
許輝傻傻地守在站台,看著一輛輛公交車開過,從車上下來的人,沒有一個是吳景安。
他幾乎要瘋了。
三天前接到吳景安同事的電話,說他在回程的路上失蹤,一車的人都在找他,其中一個人在樹林深處揀到了他遺落的手機,抱著一種不可能的希望撥打了手機一號鍵。
許輝沖出超市,不顧一切地跑到馬路上,攔下一輛的,把身上的現錢和手上的鑽表都給了那司機要他盡快開往d市。
三個小時後,他出現在電廠的大巴車前。
負責此次訓練的單元長跟他說了一下情況。
他們今天一早從賓館里出來,那時候吳景安還在,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大巴車行駛到這片樹林時,很多人都說風景好,就一起下了車拍照留念。
和吳景安關系不錯的老張接著說:「我手機里還有兩張他的照片,一開始他跟我和小王在一起,後來說是去小解就往林子那邊去了。這事挺平常,男的都這樣,誰也沒在意。後來到車要開了時才發現他沒回來。打他手機一直沒人接。一車的人都下來找他,是小王在那邊山頭揀到的他的手機。雖然不可能,可還是想著給他手機里的人打打電話問問有沒有見到他。」
許輝盡量冷靜下來,問道,「他失蹤多久了?」
單元長說:「從我們發現到現在有六個小時了,已經報了警,但不超過一定時間時警察也不會來人管。再過會天就黑了,這一車的人,也不能一直在這等。你看……」
許輝閉起眼楮壓下慌亂和心痛,點點頭,「你們先回去吧,我再找找。」
說完,不顧別人勸阻,一個人踏進了樹林。
初夏的楓樹林,一望無際的鸀色籠罩著天地,鳥雀棲息在樹梢,叫聲清脆響亮。
許輝邁開步子在樹林間穿梭,手里緊緊握著吳景安的手機,四處找尋,期望上天能給他個奇跡。
「景安……」
「吳景安……」
整片樹林里回蕩著他焦急、悲傷的呼喚。
吳景安的笑藏在每一片楓葉後面,他似乎能听見那人用口型對他說的兩個字。
等我。
許輝扶著樹干彎腰喘息。
汗一滴滴砸在地上,整整兩個小時,他的嗓子喊啞了,體力也在一點點流失,精神幾近崩潰,雙膝無力,他跪倒在地上。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明明昨天還打過電話,明明他還和往常一樣開玩笑、說粗話,明明今天就要見到了,怎麼會,突然消失?
他遇到了什麼?
這片樹林地處偏僻,幾里以內都無人居住,是蛇還是
變態?搶劫?謀殺?
他不敢再想下去。
天漸漸黑下來,他的理智稍稍回籠,掏出手機給廖勝英打去電話。
廖勝英在電話那頭要他別慌,先離開樹林,找家旅館休息,他很快就到。
掛斷電話後,許輝扶著樹干緩緩站起來,月光掛上樹梢,他打開手機的照明功能,繼續尋找著他的愛人。
他不敢停歇,不肯放棄。
他想著也許吳景安遭遇了什麼不好的事,也許他倒在哪個不起眼的樹叢後正等待救援。
初夏的夜里仍有幾絲涼意,萬一,萬一吳景安真如他所想的受了傷,那麼這一夜,他是不是能挺得過去。
冰涼堅硬的地面,沒有食物和水,也許他在流著血,也許意識渙散,也許正努力和死神對抗,等待他的到來。
燈光照亮遠處的樹林,許輝用嘶啞的聲音一遍遍喚著吳景安的名字。
希望太緲茫,絕望在心底可怕地滋長著。
他心里充滿了恐懼,這片無望的樹林似要把他吞沒,一雙雙噬血的大手在他看不見的暗處向他心髒襲來。
景安,你究竟,在哪里?
廖勝英趕到時許輝還在堅持不懈地尋找,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想放棄。
廖勝英緊緊抓著他肩膀,看著眼前人悲憤、慘白的面龐,他勸慰道:「許輝,我相信他不會有事,你別急,我讓人先送你到附近的賓館休息。你已經撐不下去了。」
許輝紅著雙眼啞聲說:「我沒事。」
廖勝英:「我帶了二十個人過來,你放心,一找到人我會立刻通知你。」
許輝:「我哪都不會去。」
廖勝英急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再撐個兩小時你就可以直接拉醫院了。听我一次,先去休息,我幫你找人,不找到絕不罷休。你信不信我?!」
許輝疲憊地搖搖頭,「我不能走。」
廖勝英怒道:「許輝。」
許輝睜大赤紅的雙眼吼道,「你他媽到底明不明白,他對我有多重要!他也許,也許」他再說不下去,聲音哽咽,情緒涌上心頭,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廖勝英呆呆看著眼前泣不成聲的男人。
他繃到了極致的神經再也受不了這種打擊,感情一發不可收拾地宣泄出來。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見到他。」
那一夜,整個樹林亮如白晝,呼喊聲不絕于耳。
他們翻遍了樹林的每一寸、每一角,卻始終沒有尋到那個人的影子。
那一夜,許輝在精神的嚴重打擊下,再加上剛剛傷愈的腿承受不了長時間的奔跑、行走,在即將天明的時刻,昏倒在地。
天亮時分,疲憊不堪的人們從四面八方回來,一個個對著廖勝英搖了搖頭。
廖勝英深深嘆息一聲抬起頭望向樹林缺口處的那一方天空。
那像是一個微弱的希望,隱藏在這片樹林深處的最後一絲希望。
可他們,卻無力抓住。
吳景安,你,千萬不能出事。
許輝被送到了附近的醫院,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郝時也到了,坐在床邊擔憂地看著他。
雖不抱希望,許輝還是問了句,「找到了嗎?」
廖勝英身子倚靠在窗邊,目光黯淡,無奈地搖搖頭。
他也是一夜未眠,上午時又安排人去找了一遍還是無果,到醫院時郝時也剛來,他把事情說了一遍,便一同來到許輝的病房。
郝時說:「許輝,你也別把事情想得太糟。或許他」
許輝的臉色慘白如紙,精氣神被折騰得一點不剩,身體無力,勉強抬頭看了看他。
郝時想了想還是說下去,「你想過沒有,吳景安的失蹤會不會跟你家有關系?」
許輝心下一緊,他實在太過慌亂,听到吳景安失蹤的消息,理智全在一瞬間消失了。
他一心只想著要找到他,思緒全都往最壞的方面去想,恐懼扼制了思考能力,徹底忽略了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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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來,爺女乃的匆忙離開,或許,真是因為這件事
許輝忙拋開被子,拔掉輸液管下床穿鞋,「巧克力,你來開車,馬上回s市。」
郝時起身抓著他胳膊,目光沉穩,「如果真像我說的這樣,你更不能沖動。好好談,不要激怒他。他這麼做有他的理由,或許會提要求,先答應他,回來我們再商量。」
許輝點點頭,接過廖勝英遞來的外套穿在身上,隨著兩人下了樓。
車子一路駛到許家,三人臉色都很沉重,下車時,廖勝英對著後座的人說:「不要跟你老子吵,現在形勢對你不利。別讓老東西逮著機會把氣灑在他身上。"
許輝攥緊雙拳,深深地閉起眼點了點頭。
吳景安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人間蒸發,真有意外就算是尸體也能找得到,而一天一夜的無果已經讓他們認定了被擄走的事實。
會這樣干的,除了許輝老子不做第二人想。
郝時又叮囑了他幾句,坐回車里看那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廖勝英掏出煙遞給他,郝時擺擺手,不想抽。
廖勝英自顧點了煙,紓解煩悶的輕煙飄散在被夕陽染成桔紅的天地中。
「你覺得,老吳會怎麼樣?」
郝時將身子往後靠,不遠處許輝進了屋,他說:「暫時不會有什麼事。不過……」
廖勝英看向他,郝時的目光銳利,盯著許輝家那華麗的牢籠,他說:「恐怕,許輝和他,只能走到這了。」
郝時回過頭看向他,廖勝英看到了那銳利目光中隱藏著的,重重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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