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天際一片霧蒙,始有冰凌飄落,傲寒山莊的流水席仍歇。
珞安這幾日由南向北行,經了不少風霜。十八歲,她才初次來到北方,便在這有雪的冬日。在宮門口,華萬霆就告訴她,鳳城地處偏遠,且無比寒冷。她總算見識到了!終于帶著一團寒氣堅持到了溫暖的玉園,她卻開始打噴嚏了。蓋頭呼扇呼扇地蕩著,她枯坐了半晌,好不無聊。
「公主,您還好嗎?北方天黑得早。您再等等,駙馬大概就快到了。」珞安爹身侍女采薇俯身輕聲言道。
珞安默默地點了點頭,听采薇提到駙馬二字,她的續驟然加劇。華萬霆,也算是她久慕之人。听說過,也見過,好則好矣,他卻一直是旁人的。今日,他竟成了她的駙馬,何等不可思議!自從皇上指婚之後,她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來思量與他的緣分,每每似乎想得很透徹,再想起時卻總得重新來過。思緒,就是這般反反復復,也沒個倦的時候。
「采薇,你說我嫁過來,你們是不是該改口稱王爺、王妃才是?」
采薇拍了拍額頭,驚醒道︰「哦,對,對啊!奴婢該打,奴婢糊涂了!」
「王爺來了,王爺來了……」門外漸漸傳來喜娘們唧唧喳喳的聲音。
珞安不禁微微地握了握拳,懷里似揣著一只小兔子。她是帶著滿心期許嫁過來的。她自知並非父皇心愛的孩子,在宮中一直不得寵,這段姻緣就算是她得到的最大的恩寵,是天大的驚喜。就算在這冰封雪覆的北方呆一輩子,只要她是這里的女主人,就沒有其他皇子、公主再與她爭較,這揚眉吐氣的感覺是她一直的。更何況,她的駙馬是大辰王朝最出名的奇才美男。這里的一切,讓她怦然心動,又如何能坐得安穩?
阿嚏——「公主,怎麼?生病了?」帶著一身酒氣的華萬霆問采薇。
「回王爺,公主初到北方,略感風寒。」
華萬霆並不喜歡王爺這個稱呼,這個虛名幾乎可以埋沒他一輩子,況且這位置本該是他大哥華萬霖的,他順位繼承下來實屬無奈,因此只在入宮時不得不用,在山莊里他要求所有人稱呼他為莊主。
華萬霆點了點頭,輕聲道︰「你出去吩咐一聲,請大夫來。」
听,他是關心她的。她在蓋頭下微微一笑,羞得雙頰緋紅,想說不必了,又礙于禮數無法開口,就隨他安排吧!
華萬霆一只手捂著傷口,一只手掀起她的蓋頭。
「願王爺與王妃永結同心,百年好合!」喜娘們笑盈盈地異口同聲。
采薇謙卑地遞上一碗醒酒湯,向華萬霆施了個禮,帶著喜娘們離開。
紅燭搖曳,燈下的她面色紅潤,半低著眸子,朱唇輕啟。他能听到她微微的呼吸聲,她也能感覺到他的喘息。
他怎麼不說話,只是木頭似的呆立在她身邊,連坐都不坐?她等了半晌,不禁抬頭望,卻見他正蹙眉站著,一手把著床竿,半虛著眼楮,比她更像病人。
「王爺,你不舒服嗎?」
「公主見笑,我今日高興,多飲了幾杯,傷口又疼了。」他微微咬牙道。
「哦,」她扶他坐了下來,「听父皇說,你受傷了,還愈嗎?傷在哪里?」
他指了指心髒上方,苦笑道︰「怪我技藝不精,這里,被人狠狠刺了一劍。」
她愕然嘆道︰「距心髒不遠,真是險啊!」
「是,揀了一條命回來。我此時這副樣子,真愧對公主,本想等傷好一些再迎娶你過門,可是……」他滿臉歉意,「如今,只好請公主多擔待了。」
「你這樣痛苦,總不是辦法。方才不是叫了大夫來麼,正好幫你醫治。」
「沒事,吃一顆止疼藥就好了。」他起身去拿藥。
「我幫你找吧?」
「多謝公主。這幾日,我用一只手已經習慣了,自己可以的。」
一只手?
他的動作的確比在梅園翻鸞鏡的時候靈活多了,拿藥、倒水都流暢得很。哎,珞安只在心中暗嘆,眉梢也跟著暗自落下,想起父皇的兩句話︰一看華萬霆究竟傷勢如何,二要為華家開枝散葉……
「王爺,大夫到了!」采薇在門外高聲道。
「進來。」華萬霆對大夫說,「公主身體欠安,你仔細著些,金枝玉葉毫發不可有損。」
他就用那一只手將她扶到桌邊,請大夫診脈。如此一個小細節讓珞安的心又暖了幾分。
大夫先給公主行了個禮,才謹慎地切脈,徐徐言道︰「嗯,公主自南向北,偶感風寒,吃幾劑藥即可。」
「看仔細了?」他問。
「是。」大夫回答,「同時,要注意保暖,適應鳳城的氣候。待老朽開個方子去。」
「如此,我便放心了。」他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
沖破男女授受不親的樊籬,她第一次知道被男人厚實的手握住是如何的滋味,不覺抬眸報以嫣然一笑。照方抓藥之事,交予下人。此時,房內僅他們二人,燭光輕輕晃動,將兩道頎長的身影映在紅幔粉帳之間。**一刻值千金,珞安都懂得的道理,已為人父的他又豈會不知不曉?
「公主,辛苦了一日,早點安歇吧!恕我無禮,不能抱你上去。」他極盡溫柔之能勢,扔用那只靈活的手將她扶上牙床。
「不要叫我公主,叫我珞安吧!我來幫你寬衣。」她嬌羞道。
月兌了外衣,果然見他左肩下方裹得鼓鼓囊囊的,看他躺下去的神情,那傷口顯然還在痛著。她不好再說什麼,也默默地躺了下去。
他幫她提了提被子,說︰「蓋好,夜里涼。委屈你與我在這極寒之地生活,連這良宵也一同辜負了,請公主恕罪。」
「怎麼還叫公主?」
「呃……珞安。」
「你養傷要緊,歇了吧!」她還能說什麼呢?
二人在一張床上躺,什麼都不做,卻比做什麼都尷尬。他的傷,何時才能好呢?她偷偷地看著他平靜的睡相,不知何時,自己也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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